2 第二章(修)
久远一点来说,古珂和大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俩人出生在离m城有些距离的乡下同一个村里,是两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娃娃。小时候他们那个村里流行成年人去城里闯事业,小孩和老人留在乡下过日子。
古珂家和大齐家也是这一情形,古珂的父母俩都去城里共同打拼事业,她和爷爷奶奶留在村里一起生活。大齐家则是父亲去了城里,大齐和妈妈、奶奶一起生活,他的爷爷则早在他出生之前就死了。
两家是左右邻居,大人们相处融洽,小孩们也相亲相爱,有活儿一起干有好吃的一起吃,虽然有时候免不了打架哭闹,过后也都和好如初。那是一段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觉满目阳光的日子。
然而有一天,就在大齐快离开村子搬去城里的不久前,他递给古珂一封信,还叫她一个人的时候再打开看。等她躲到屋后墙角满心好奇地打开信封时,读出的字句却叫她整颗脑袋炸开了锅。她慌得一溜烟跑进厨房抓起火柴又奔回屋后墙角,把信纸丢在泥土地上擦燃火柴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毁尸灭迹。
之后蹲在小小灰烬前久久凝视,直到腿脚发麻站不起身,伸手一摸脸颊仍然火烧火燎地发烫。
自那天以后她再没理睬过大齐,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瞧都不正眼瞧他。因为她觉得大齐变了,变得邪恶,他们之间的友谊被破坏了!
他一定是看了太多小书学了坏,那封信就是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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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不久,大齐就随他妈妈搬走了。奶奶说大齐他爸和他妈闹离婚,他爸被城里的狐狸精女人迷去了魂魄,宁愿把家里所有的财产都给他妈妈也一定要离婚。这舍弃的财产中包括大齐。
奶奶义愤填膺,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絮絮叨叨替岚子——大齐他妈不值。
“早知道那浑小子那么坏,岚子真不该嫁给他!岚子嫁过来的时候多少人眼红他哟。”奶奶说着直摇头,时不时狠瞪一眼大齐家的方向:“他倒好,说是在城里做大事,谁晓得事还没做大先学会戏婊.子了。狐狸精厉害啊,骗得人家老婆不要了连儿子也不要了!我跟你说他家祖宗十八代都不饶他。看看他苦命的娘,活活给气疯了哟…”
大齐的奶奶疯了这事儿在村里闹得动静挺大,那正是古珂和大齐决裂后不久的事。那阵子她虽然不再与大齐说话,但左邻右舍甚至班里的同学也都在说这件事,加上奶奶的小喇叭,她对大齐家正在发生的事大略知道。
大齐他爸执意离婚,回家办完手续后也不多留就回城里去了。他妈妈想挽回根本有心无力,伤心绝望之际脾气变得暴躁无常,不愿再悉心照顾婆婆,儿子有时也成为眼中钉肉中刺。
那段时间大齐家具体发生了什么古珂想象不出,但她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天傍晚她拿着簸箕去屋侧的灰堆倒灰时,看到不远处大齐家的灰堆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那里。她原本打算转身就走,但好奇心使她忍不住多看去一眼——这个时候大齐一个人傻傻地蹲在灰堆旁做什么呢?这一眼过去却叫她心头一跳。
大齐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好几处乌黑的青紫块清晰可见!他连连用手背擦着眼睛。声音很小,但她还是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喉咙里隐隐发出的哽咽声。
他哭了!
意识到的时候古珂心里陡地一慌,眼圈也跟着红了。从小到大她很少见到大齐哭鼻子,一向只有她不分人前人后疼了哭伤心了也哭,总是要人安慰。但大齐不,作为男生他从来不哭。
下意识地,她走前一步,却又突然停下,因为她想起了那封信,那封信给她造成的恐慌盖过了内心里刚刚生出的怜悯之情。她随即转身,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离开了。
晚饭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大齐的奶奶疯病发作走丢了。
“说是带着个包袱朝南走了。要回娘家去,找她爹娘去,身上也没带几个钱。她爹娘都不知去了多少年了。唉…”奶奶饭都吃不下,端着碗一个劲儿地叹气。
“她娘家是在南面吧,我记得。”爷爷抿下一口烧酒,闷闷地答话。
饭桌上,气氛沉重。古珂低头往嘴里扒饭,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两老谈话。
“远着呢,得到镇上去坐车,怕是怎么去镇上都不认得吧。他们找了一下午了,没找见人,这可怎么是好啊。”
“岚子也不拦着点,唉…”爷爷摇头。
“你别说,他家儿子和女儿都不管了,叫个离了婚的媳妇儿管?岚子也是气不过…这一家子真是…”一向话不停的奶奶这会儿也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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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的奶奶据说在走丢三天后找到了,被大齐的爸爸带去了城里。后来,大齐和他妈妈也离开了。
过了两年古珂和爷爷奶奶也搬去了城里,与父母同住。接着到了16岁那年。开学不久后古珂在校园里偶然间见到了打篮球的大齐,才知道他们俩考进了同一所高中。
几年下来,由懵懂无知的孩子长成半大不小的大人,古珂懂得了很多事,她渐渐后悔与大齐的决裂,惋惜因为自己的意气用事而失去这样一个亲密的伙伴。
所以在高中校园里两人再次遇到时,她觉得这是修补裂缝的时候了。她在操场边等待大齐打完篮球,琢磨着怎么与他自然地打声招呼,然后也许可以请他吃个冰棒,接着跟他为几年前自己的所作所为道歉,最后他们就重归于好,再次做回要好的朋友。
然而,正在她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大齐却突然不打球了,抱着篮球拎起地上的书包径直朝自行车棚走去。才一会儿功夫就走远了,这让她措手不及,到嘴边的招呼也不知道怎么打出来。
他像是没看到自己…古珂有一瞬以为自己隐形了,所以纵使她在篮球场边站了那么久,他也没能看到自己。他就这么抱着篮球走了!
她机械地走出几米,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意识到哪里不对,但又条件反射地直摇头,意图把那个可怕的念头甩掉。也许他是真的没有看到自己,她心想,可她又怕极了马上追去车棚找他却证实了那个可怕的念头。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决定,她要在校门口等他出来。
古珂冲刺般地跑去学校大门,找了个最显眼的位置站着。
大齐终于推着车子出现了,越走越近,他们不到一米的距离,然后他跨上车从她身边骑过,扬长而去。
她像是被胶带封住了嘴巴,即使奋力蠕动嘴唇却发不出半个音来。她断定这一次大齐肯定看到了她——但他视而不见。那是一种拒绝。
冷漠极了!大齐可能永远都不会理她了。那个可怕念头还是被证实了。自那以后她再拿不出勇气直视他了。被无视,被当成隐形人的滋味有过一次都已足够。
一年之后,大齐又从古珂的眼前消失了。据奶奶说,他是随他妈妈出了国。古珂想,好了,这一辈子大概再也见不着他了。松口气的同时心头却又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