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是啊是啊。”安平忽然感到一阵困倦,那个永不让人消停一会儿的瘦猴老板,说什么明年也得炒他鱿鱼!
  5.
  安平想自己出来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初萌时她眼睛一亮。那是在一个莫名其妙的party上,现如今这样的party越来越多,每个人都倒饬得人五人六的从四面八方凑到一块儿说一些人五人六的废话,他们就是在这样一个party上再次邂逅的,说是邂逅也有些不当,如果他们打算找到对方是可以通过一些手段达到目的的,但是他们仍然像于茫茫人海中找到逃难中失散的亲人一样扑向对方:“啊那么久不见你躲哪儿去了?”激奋劲儿谁也看不出论起来他们各自供职的公司还属于一个集团。
  初萌拍着巴掌说好啊好啊,我早就看出安平你有这个魄力——现在人人都有这个本事,快30的人了仍然像乳臭未干,而且也并不怎么显得突兀——真的吗?那为什么当年她要拒绝我,而且是接到我情书的第二天,让人连一点想头也不能有。而且拒绝得那么恶心:“安平呀,你是个很好很好的男孩子,我想你一定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儿,一定!”细声细气地,一点一点碾碎安平的心。也许她没有错,而且应该说那时候她有拒绝的资本,她一定很多次这样子拒绝过男孩子了,可是安平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往女孩子手里塞纸条的男骇儿,他每做出一个举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的电脑好像就放在朝南的那间较小的房间里。初萌的脑子里三维动画似的映出安平的三房两厅。这吓了初萌一跳——她不至于渴嫁到如此吧?可是就是这样——向南那一间大的可做主卧室;小一点的做书房——得放台上好音响在里面,一台摇摇椅,边听边摇边看村上春树;朝北的房间做客房,以后有了baby再……
  6.
  我的天!初萌为自己大脑中如此清晰的映射瞠目结舌——这这,这算什么?之于眼前的人还没步步精察到如此地步,怎么先成就了他的房子?初萌,一个曾经男孩子口中光芒四射的名字——就是现在也远远还没光芒殆尽,怎么就先自贬身价起来?不过这又怎样,难道嫁个老公天当被地当床才够炫?
  “初萌,那么你相信吗,爱情?”安平目光灼灼盯住她,就好像刚才她盯住安平。
  “我?”初萌一愣,不知怎么感觉心下有什么堵了一下,“……相信。”
  “哦?”安平饶有趣味笑了。看来她的情商不怎么高,而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很好。
  初萌迅疾地感受到了,因为恼羞她有些愤怒:“我相信。”她昂首挺胸地坐在那儿,来添水的小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很傻是吗?”她的声音低下去,因为她觉得安平是对的,多年来她寻寻觅觅,啼笑皆非,伤痕累累,心灰意冷,还不都是为了所谓爱情?而女友优子,从21岁就告诉她:“初萌我跟你说,一个女人选定爱人,要么是为了你特爱他,要么是为了他特有钱,其余免谈;而前者显然是天方夜谭,所以……”她对此嗤之以鼻,结果呢,29岁的优子现为京城数得着的私营企业集团老板娘,29岁的初萌仍然得为超出预算的打的费心揪成一个破布挽成的疙瘩,一个人。
  其实她还算是个条件不坏的女人。安平睇一下初萌肩头闪烁着缕缕金光的苔绿天鹅绒披肩,它被在左肩上打了一只金色的丝巾扣,在金色光焰的映照下,实在是很好看的。而且她仍然头顶名校毕业、外企白领、高知家庭、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等若干项桂冠,要知道,约出她来是多么地难,曾经。
  安平这些年的发展的确是不错的,不然也不会一举买下市中心的大房子。那是初萌最喜欢的地段,出门向左是世都百货,而两站之外是三联书店。初萌咬一下下唇,悠悠探身拈起一只小碟里的开心果:“你对婚姻有恐惧症?”
  藏酷太平(下)
  7.
  安平笑了,近两年来有太多女子这样问他,他很明白其中的含义,所以他每次都回答得小心翼翼,争取言简而意赅:“这个倒没有,只是我还没玩儿够。”
  初萌像他意料之中的那样节制地微微一抖而沉默不语,他的心又放下一截:“我现在的状况非常好,无论心理还是……”他顿一下,清清楚楚地说,“生理。”
  初萌的心忽然很空,她有些茫然地把头转向远处散发着冷漠金属光泽的吧台,那里有个女孩儿正给一个英俊男生无限怜惜地脱下外套,露出无限紧致修长的臂膊,呵她与自己当年一样的年轻饱满!她知道,她又输了。其实一个好男人,是爱上你时方肯费心巴力地骗你的。旋即她命令自己转回头去笑,她做到了,她操着尚可称之为银铃般的笑语:“你有很多女朋友?”
  安平也笑了,忽然精神一振,就滔滔不绝:“也可以这么说。从前我太傻,干嘛要活那么累呢?大家合得来就合、合不来就分不是更好?谁规定人的一生非得面对一个人?那岂不是要闷死!其实我对她们挺好的,都是真心实意的,我没打算骗谁,也没打算欠谁。最好人家也别欠我。不高兴了尽可以一个人关起门来听歌上网睡觉,把屋子搅成狗窝也没人唠叨;高兴了还可以玩一把419……”
  初萌瞪大了眼睛:“什么是‘419’?”她神态纯真像个幼童,十分之可爱,但是天知道,这一回是真的。
  8.
  安平愣一下诡秘地笑:“这你还不知道?就是foronenight,一夜情。”他的目光透过初萌精心吹就的酒红陶瓷烫中发投向不可知的远方,“等玩够了我就会去结婚,我不会是一个忠诚的丈夫,可是我会是一个好丈夫。”
  初萌唿地将身子靠向更远些的椅背,右唇斜斜地飞出一丝笑:“那么你怎么要求你太太的忠诚度呢?”
  安平思考良久,认真地:“她?我只求她不要让我知道就好。”
  初萌忽然悲从中来,呵,她几乎是苦苦坚守了那么多年的操守,原来轻飘得不值一提——只要他不知道就好,呵呵。
  “我很喜欢孩子,如果可能,我真希望以后能有4个孩子——初萌你喜欢孩子吗?”
  初萌双手捧起冰水咕嘟咕嘟猛喝一气——真惬意!她从小都是这么喝的,现在是在家时:“当然。我想要一打,如果男人能生孩子的话。”
  9.
  安平一愣,哈哈大笑起来,他知道,他的危险期已经过去了。看看对座外表仍然几乎无可挑剔的初萌,心下忽然有一块地方起了柔软:“初萌,你真是个很好的女人。”
  初萌微笑,自觉牙关间咝咝作凉:“可惜现今好女人上天堂,坏女人走四方。”
  安平跟上:“所以你也要多为自己着想——”
  初萌闪闪眼睛:“你是在教我变坏?”心底里同时念起优子语录:这个年头,教你变坏的人是爱你,教你变好的人是害你。目光不禁柔和了许多。
  安平连连摆手:“不不,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是想,初萌你不要太挑剔,于己于人,差不多就好了,你……不是20岁的小姑娘了。”
  安平说完这句话立刻就后悔了,他看见初萌的笑容凝在唇边留也不是去也不是,长睫毛围成的杏眼一下子空洞得像一个做工不甚良好的布娃娃的,但是他知道整个晚上他只有这句话说得像句人话,他忽然想起远在家乡的妹妹:“初萌你记着,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初萌静了一下,有什么热热地在心头打了一个滚儿很快又被按捺下去——即便是防水睫毛油,也要严防它捣蛋的可能。是的,初萌再没有眼色,这一点丘壑还是有的——初萌从不在人前哭,5年了。但是她的眼神渐渐活泼起来:“谢谢你安平。我也是一样的。”
  10.
  这已经很好了。初萌知道,这应当算是一个快乐的夜晚了,她应当知足,知足常乐。
  “买单。”安平熟稔招手。
  初萌按住粉红的账单:“我们一人一半,今天是我约的你。”
  安平看住她,笑笑:“好吧,下次我请。你知道,这个月女朋友宰得我够狠。她们大多刚出校门,有的还在念书,我不能太不够绅士。”
  初萌微笑无语,自觉带了一种干燥花般空蒙的娇艳。她们——她们得比自己年轻上6至10岁吧?而安平尚大自己半岁。赶紧插科打诨:“什么时候带来我欣赏欣赏?”
  安平忽然停下穿外套的动作,正色道:“还是不看也罢。她们一个也比不上你,即使是现在,真的。”
  初萌失笑,然则你不要我,决不。
  安平叹一口气:“她们让我感觉轻松。”
  他们走出藏酷长长的石子甬道,台湾籍歌手如泣的长诉咿咿呀呀追了出来,那是他们家乡很古老的歌谣罢:
  我永远不再堕入爱河,
  恋爱代价实在太高,
  因此我只预备与你共度一年,
  我们将在阳光下歌唱,
  我们将每日欢笑,
  然后我将离开,吾爱,
  我将起程走……
  初萌笑了,嗯,这是个不坏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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