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因为传说她是隔壁师大的校花,所以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童年伙伴在桌下拽我的裙裾:“支彩虹,你的朋友王朝露最近在忙些什么?”
  我感激地冲她笑:“她?还不是营营役役沽名钓誉——那后来呢,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同学想一想:“大概总是王朝露另觅新欢,不然一向严谨的家明那阵子怎么会老去喝酒,还一喝就醉。”
  我的心忽地揪起来,揪成一个再也解不开的结,喃喃:“那他为什么不去告诉她?”
  同学的脸忽然旧了许多,仿佛回到8年前那颟顸真纯的岁月中去:“家明一向内向。而且据说王朝露过21岁生日,他爸爸送给她的礼物是套三室厅的房子,只等她一毕业就可入住。家明一个家境平常的穷学生,拿什么亲近王大小姐?”
  “但是,但是……”我忽然口吃,“也许王朝露根本不在意那些——”
  同学笑了:“支小姐,你从没为钱操过心吧?我儿子今年6岁,已经识2000多字儿了,聪明极了,可就是上不成个好点儿的学校,因为户口不对路,一年要多拿好几万块钱——好了,不说这些废话。就算王朝露不在意这些,她那么招眼的人,男人跟她在一起太没安全感了吧?”
  啊,他一直没有说的原由,竟然不是我不够好,而是太过好。包括陆文智,也是因为这个终于失了缘分的么?
  “家明一向聪明努力,毕业后不到一年即已公费赴美深造,至于下落,我可以帮忙打听……”
  9.
  我在国贸转了大半个下午,转得腿都酸了,才买下一件白色斜肩裙子。
  接下来我去超市,买了新鲜的鱼和绿叶蔬菜。还有色泽缤纷的浴珠和蜡烛。
  然后开车回家。
  吃了一顿简单,营养而美味的晚餐之后,我洗了一个很久的泡泡浴。
  再将雅诗兰黛仔细地在脸上拍匀,穿上我的白裙子,点起七彩蜡烛。
  我坐到电话旁边,深吸一口气,开始拨一个工楷笔录的号码。
  非常非常地谢谢你,我童年伙伴的同学。
  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随着拨号音铿锵地回响着:……5,4,3,2,1——
  您拨叫的号码已不存在,谢谢使用,请挂机。
  10.
  应该是很久了——蜡烛都已燃到接近尾声,我的手中兀自握着忙音寂寞的话筒。啊他不喜欢回国后买下的这第一幢房子么?或者,已结婚另外找了住处?他的课题进行得还顺利吗?是否正与令他心动,心安的人共在月下散步?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了。不过也不一定。
  刚刚放下话筒电话就响起来,一个好听的男中音:“你的电话终于不占线了。还记得我吗?那天在凯宾斯基饭店——我可不可以请你出来喝杯咖啡呢?”
  我看看自己,白色的裙子洁净美丽,不用来喝咖啡实在是可惜了:“好。”
  假如世间并无可恋男子(上)
  近日忽然迷上了“全身芳香精油按摩”。
  去安丽苑国际女子俱乐部,泡一个木桶芳香浴,在满是渐渐舒展开嫣红身心的玫瑰花瓣里懒懒泡上半个下午,躺在床上,任按摩小姐涂满芳香油的纤柔手指轻轻抚过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我总是选那种“玫瑰香氛”的。我知道那很贵,可是我迷恋那种久久缱绻于我身体的暗香。我将领口张起来,埋头深深去嗅,呵那沁入心髓的香……一个人。
  我放一碟蔡琴的老歌,听伊幽幽低徊:“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直到思念从此深耕,画面从此停留,热泪在心中汇成河流……”格子说我是在慢性自杀。
  “也许吧。哎哪天陪我去看你说的那款好看风衣?”我在电话这边吃吃地笑,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大姐。慢慢地、嗒一声搁下话筒,不必照镜子,我知道,我满眼的泪。
  你要我怎么样?我在离婚协议上很利落地签下我的名字了,一点也没有发抖。你知道,当一个人痛彻心肺,发抖的不会是她的手,是她的心。
  是的是的,他给过我誓言,当然。在星斗漫天的华山之巅,他揽我入怀,俯在我的耳边:“慧聪你知道,假如有一天,天上这些星星全都掉下来,我的心仍然牵住你。”我们买下一对质料可疑的黄铜锁,齐齐红喷着面孔看那个核桃脸的老头将我们的名字刻下来:“戈慧聪盛侠杰今世安好心心相随。”字迹蹩脚得堪以喷饭,然而我们庄严地攀上云梯,盛侠杰紧紧牵住我的手一路叮咛:“聪聪小心呀,小心!”咔哒一声那对时价8元的铜锁便给扣在华山险峭的云梯上了。也不是全然不灵的吧?不然我们在一起走了6年?
  不不,我想格子是对的,我是在慢性自杀。每日深陷在一大堆沙发靠垫里,窗帷低敛,点一根520,不吸,看它渐渐熄掉,面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狞笑。呵我喜欢看见毁灭。
  那些沙发垫子是我29天前买下的。偶然经过一家布艺店,看见橱窗里的靠垫实在好看,就进去央求卖给我,人家不肯,说那是专门精心制作的样品,我求了又求,说是为了结婚,我的新郎他十分挑剔,不然我过不了关,帅帅的店主心软了:“好吧,”他说,“我喜欢有情人终成眷属。”他算了8折给我。一共15个,个个花色不同,然而每一个都别致得惊人,回来才发现橱窗里搁久了给太阳晒得有点褪色,可是另有一番家常的好。
  19天之前,我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唉你看你……”盛侠杰看着那堆靠垫摇头叹气,“老是弄这些中看不中用的花头!”顿一顿,放低了声音,无限柔婉地吐露,“她就不。”
  哦真的吗?又是谁,在我的耳边呵着热汽喁喁:“世上谁能比过你的好?”
  自过了24岁,已不再奢望毫无原则的地老天荒,于是那样小心翼翼地维持修补着一切现实中无可逃避的风雨之痕,然而仍然……有谁可以给我的伤口一个体面的借口?
  是的是的,我当然可以堂皇地告诉你,假如那个凄迷相询的人是你,我会身体挺直地端坐在你的对面,带一点睥睨的神情:“男人嘛!他们身上动物性比较多一点,就当给猫抓狗咬了好了,大不了再换一只来养,看开点哦!”可是现在谁要敢这样告诉我,我会泼他一脸残茶,一定。
  可是当格子双手抚着我的肩这样絮絮时,我笑了。呵格子是我至亲女友,冰雪聪明,我11岁念中学认识她,可是我们仍然彼此不懂,遑论我与盛侠杰不过区区6载许的相守?也许是我太苛求了。
  格子呆一呆:“慧聪我妒忌你!你不是水分充足得简直可以用来洒扫庭院的小女孩了,如今又遭贼人重创,可是你看,你仍然这样美丽!”
  我一怔,笑韵渐起:“我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呵那是自然。我新买下一套8600元的锅,我不能让这笔投资白白闲置,所以我每天变着花样为自己煮新鲜美味的蔬菜和鱼;每天晚上11点,我一定点一盏梦幻香精,冲一个热水浴,换上纯棉睡袍,于绸缪暗香中沉沉睡去。
  我忽然快乐起来,我发现自己还够聪明,而方才格子又讲我尚算美丽,那么……所以当格子说“明晚8时,汇歌俱乐部,不见不散”时,我很痛快地答应了。
  然而我发现自己还是不够聪明,当我看见格子与一位比她矮半头、一对眼泡大似金鱼的半秃男士一同走进汇歌时。我欠欠身子:“格子这位大叔是……”
  格子含笑推我:“慧聪人家只比你大8岁……”
  我的眼睛瞪得相较铜铃,声线拔得胜过钟罄:“8岁!?8岁!?可是——可是——”话未说完即给格子一力拖出:“朱先生稍坐,我们去下洗手间。”将洗手间门大力拍上,咬牙切齿,“你这个蠢女人!你知道他的身家是多少吗?光他名下的车就够你眼花缭乱!你知道有多少女孩子为他朝思暮想吗?个个比你年轻貌美,你以为呢!”
  假如世间并无可恋男子(中)
  我退后一步:“哦这么说我应当即刻感激涕零投怀送抱了?拜托给我一次做好人的机会吧,让我成全一把那些傻姑娘。”
  格子气极而乐:“好好,你成全别人,我成全你。戈慧聪你不要忘了目前身份,你以为自个儿还是那万男仰仗如金似玉小校花哪你!”
  我抱肘冷笑:“那么凌格子,你的身份又是什么?你以为个个像你那么心甘情愿俯首贴耳?”
  格子面色大变,狠狠剜我一眼掉头而去。
  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我没有追上前去。我感到有些冷,赶忙紧一紧我的披肩。呵呵你看这就是蔓延19年的友谊。
  回到厅堂他们都不见了,很好。我打一辆车回家去。我知道出租车其实很脏,万千人坐过的,但是我宁愿乘出租来去,在我尚未有足够金钱为自己至为心仪的那一款车型买单时。
  但是格子不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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