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因为有这样一个小插曲,他们的心情都很愉快。步入菲凡租住的小区,有只毛团忽地从菲凡脚下蹭过,菲凡呀一声就扑过去,口里乖乖宝贝儿叫个不住,那是一只不过几个月大的京叭犬,雪白绒糯无比可爱。菲凡回身叫着言磊言磊你看哪!然后就整个凝住了。顺着言磊忽然无限柔和痴迷的目光看去,一个粉团香软的baby正踉跄而执著地向前奔行——言磊的宝贝儿子,也正是这么大吧?
  那种寒彻似的冷,一下子由菲凡的头顶浇到她的脚底,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够高大,无以承受这样的刺骨。她缓缓站起来,抱紧双臂——心理学家说,这是一种自卫的姿态。
  菲凡忽然很想念黄天,这个年代,能有一个人在你耳边絮絮一些实话已是奢侈了吧?她忽然变作一个万分委屈的小女孩:“给我讲讲他的家,啊?”
  面对这样的请求黄天无以拒绝:“他们本是大学同学……贤妻良母,活泼儿童——至少在外人看来如此……菲凡,还来得及么?”
  菲凡凄然一笑,朝闻道,夕可死。
  乱红飞过(下)
  言磊终于找到她已是一个月后了:“菲凡,给我一个解释——就是死刑犯也要经过审判哪!”
  他看来非常憔悴,走起路来晃晃悠悠。刹那间菲凡的心因酸而软:“何苦来——我是为你好!”
  两人再度拥抱滋味已不比从前,是一种并肩作战后的相互认可,意味格外悠长。言磊怜惜地抚住菲凡的肩:“你瘦多了。”菲凡就那样毫无保留地痛哭起来——除了李峥面前,她没有在第二个男人面前哭过——直哭得天昏地暗柔肠寸断,当然,也目肿筋浮面红耳赤。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一定难看极了,可是,她就那样兀自哭着,他是她的爱,心爱,永远。
  言磊呵呵哄着,也禁不住红了眼睛,使劲儿抽了抽鼻子才将那一股绵软之气倒吞回去。这个女人爱他,他到底没有看错。看她在怀里哭成一团软泥,他决计负担起这份职责,他要给她以力量,只有他才能给她,就像只有她才能给他一样。
  从此菲凡的手机费飞翻了500个点,他朝也要听她声音,晚也要聆她教诲,不然他工作无心,整夜失眠。他已从家里搬出来住,菲凡有点疑心他晚晚与她煲电话粥一半是为了证实他已洁身自好、老公独眠。
  他告诉她她当然不同意,哭,闹,乞求,谩骂,使他收到威胁信件,搬运各等说客,追忆美好时光似水年华,打扮得妖里妖气半夜前来探望他……什么招都使过了,他仍只有一句:“资产各半,孩子归谁都可,请放大家各自生路。”
  菲凡心中忽然异常胀闷。她在做什么?使一个无辜妇人平白悲痛欲绝吗?就像当年自己一样。不过心理素质好些才没有做出这样略嫌粗放举止,其实痛彻的心,那是一样的。
  “言磊——”她迟艾开口,“不然你与她……”
  “胡说八道!”菲凡第一次见言磊发这样大的火,“我这样做是为大家好!我不爱她,为什么还要霸住丈夫名分?她糊涂,你也糊涂?”
  菲凡喏喏。可是兔死狐悲,私下里难免自责,因此心神恍惚,一连签错了三张单,给老板招去:“菲凡,你是公司旧人,一向处事精通,你应该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
  菲凡幡然悔悟,点头不及。是了,她差点铸成大错,倘若她因此丢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光鲜工作,言磊还会那样地热爱自己么?男人总抱怨现今女人个个工作狂,可是不悉心工作——你看,就落得现任莫太太模样。
  中秋那一日菲凡早早地做完手边工作,跑去稻香村买下言磊最爱的椰蓉蛋黄月饼,还有一瓶香槟。言磊说了,从此年年中秋与伊共度。清洗整理完几样小菜已是7时多,一轮圆月初上枝头,言磊迟到了。想想呆会儿要狠狠罚他煮几个拿手菜,菲凡笑意盈盈去拨他的手机。
  可那是关着的,居然!言磊备有两块电池,从不关机的。
  一股凉意直洇脑后,菲凡咬唇去拨黄天的电话。是一个好听的女音:“黄天他不在,出去了,手机没带——你是谁呀?喂喂——”
  莫太太自杀了,割脉,在这万家团圆的中秋。她是特地拣了这个日子的吧?她知道丈夫一定会去与那个女人团聚,而她注定孤单。孤单比死还可怕吗?听到黄天传来的这个消息,菲凡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就像当初她设想的一样,不同的是莫太太人并未到,她已整个崩溃。无用的女人最厉害——菲凡至此方才明白这句话的全部意义。
  莫太太抢救过来的消息是凌晨3时,月光已成强弩之末,苍白瘦瘠如菲凡的面颊。她去拨言磊的电话,开了:“你好好照顾她——baby不能没有妈妈。”言磊竟只嘤一声算作回答。
  香槟泡沫噗地铺满房间,菲凡知道她又输了。只因男人放心穆菲凡永不会去闹自杀吗?“女人太要强了是吃亏的。”黄天已成人精。
  这一段乱红已纷纷飞过,菲凡像个输得精光的赌徒,因彻头彻尾一穷二白而格外放心——没人再来觊觎了。她不禁起了惆怅,有点怀想那拥有着一点财富而终日惴惴不安乱纷纷的日子。
  *
  第五部分
  就这些了。就这些了吗?每天千头万绪挖空心机人仰马翻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经营的人生,就这样三言两语打发完了?那些每天与我笑脸迎往,陪我呼儿买醉的人,我是不是应当也对他们说一声,对不住,从今天起方可萌不能跟你们一起夜夜笙歌了。他们会怎么回答呢?可惜可惜。然后背过身去,继续赶他们的灯红酒绿不归路?连个想起来至为不舍的人都没有,居然!
  结婚大典(上)
  1.
  我知道5点半起床是早了点儿,可是看在明天我就要结婚的份上,请你原谅我。
  第一件事是扑到窗前。还好,雨已经停了,只是天空还有些灰蒙蒙的。但愿明天是个好天,但愿!
  屋内兀自静悄悄的。妈妈和老姐昨夜为我的婚纱,化妆师,发型师,摄影师,dv摄影师,头花,捧花……的最后落实忙到半宿,却早早把我赶上了床,我试图抗议,但老姐一句“美眷,别忘记你的可看性哦”,我便乖乖钻进了被窝。
  是的,我只是一个平凡女子,充足睡眠,愉悦心情,昂贵化妆品,名牌衣饰……少了哪样恐怕江小渔都不会跪地求婚。不要责怪现今中国男人在结婚问题上的瞻前顾后,实在是,结婚钻戒及万一离异的赡养费,价码均越来越高了。
  所以难怪金诺一早罗列万般理由拒绝做我的伴娘,临了却一团火似的赶着央求:一直以为相较自己略逊一筹的女友忽然钓得金龟婿,换了我心里也没法儿舒坦;思来想去,不如届时闪亮登场,叫新郎吐一把血悔不相逢未娶时之外,关键是新郎的兄弟同侪中万一藏有个把钻石王老五……
  我决计成全她。一来不是不希望多年女友觅得上好归宿;二来也好教江小渔趁早死了这份心——伊早闻金诺艳名,不得一见反念念不忘,而举止涉嫌轻飘的女子不是他喜欢的那一型,至少不是打算娶回家的那一型;三来,法裔造型师的加盟使我陡增几分信心。
  听见我的化妆师来自巴黎,金诺的眼神明显黯淡了n度。其实她并不知道,那不过是拜小渔朋友的面子,收费极低。在整个互联网行业蛰存的今日,小渔头上那顶ceo的帽子不过说起来好听,天地良心,我贪的并非仅仅他那点儿实惠。
  2.
  江小渔决定独闯我家智取我妈前我很是犹豫了一下,因为我老姐至今孑然一身。无论如何,中国人还是讲究些“礼”的。
  但老姐听了我的迟迟艾艾后仰天大笑起来。我不知怎么忽地心下一安。老姐从小披着小美人的称号而我不。江小渔曾经说过:“美眷,知道你最大的优点吗?就是那微微的一低头。”我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60年前的范柳原。但显然他不是他:他没有他那般豪富倜傥,也还不致那样落拓不羁。至于我,与白流苏那一段根深蒂固的古典美相比,更无疑是小巫大巫。所以我们的恋爱也与这城中的大部分一样流于普通,乏善可陈。但好在我们看彼此的目光,迄今为止尚是善意温存的。
  “所以快快快嫁!”老姐永远不肯正正经经地坐,一双涂了朱红蔻丹,玉一样的脚扭股糖般挪来挪去,这我要是个男人,不鼻子喷血才怪。
  “那,你呢?”我是真有点好奇。男朋友名址多到要用商务通记录,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昵称唤作“亲爱的”——我姐绝对是女界骄傲。
  她笑若春花:“我不嫁。”
  我停一下,小心地开口:“可是你已经30岁。”
  她飞快地睇我一眼,悠悠点起一支ysl:“美眷,你是我妹妹,所以我不生你的气,但我不希望再听到同样的话。”
  我喏喏。但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不?那老秦,小马等等,不是很登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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