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么说，是那个女子把他救走了？”西门槊铁沉着脸，在大厅里来回踱步，“你可看得仔细？”
“是是……”郑戾天忙抬起头，“属下敢以颈上人头担保，亲眼所见。”
“好！”片刻的思考后，西门槊断然下令，“公子的事不用你管了，你立即去调查那个女子的身份来历！”
“是！”郑戾天俯首领命，恭敬地退出。
直到离正厅很远的偏墙暗角，他才长舒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背后缁衣也已然湿透。恐慌之余，内心窃喜：幸好自己守口如瓶，并未透出那个女子对公子的态度，是“要”而非“救”！
“这个人属于我。”那样高傲而冷漠的声音，宛如风过浮冰，空洞孤寂，令人不寒而栗。
却未见，篁篁幽竹后，正有人目睹了这一切。
玉手轻摇，竹影微晃，一锦衣女子自翠竹后走了出来。
依旧是风华绝代的美，依旧是优雅高华的气质，但眉宇间却有淡淡掩饰不住的倦意与颓势。那是一种坍塌了昔年繁华只留今日华丽废墟般的美，令人叹惋！
这便是西门世家正夫人、西门槊嫡妻——叶冰凝。
她目睹着缁衣老者离去的方向，心骤然一紧。
金陵郊外。
一泓细泉自山顶潺缓流下，如白色的丝带萦绕着山体，最后在山麓汇成了一汪碧泉。茂密的枫林环绕着这处一小小的清亮的泉眼。
霞光点点，透过层层叠叠或深或浅的绿叶，在水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偶有飞碟掠过，平静如镜的泉面便荡开了朵朵涟漪。
青草的香味覆满整座山坡，山顶红日渐落，已有星光在高天隐隐闪烁。夜，悄然逼近。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但对一个人而言，黑夜却是无比的美好。越漆黑深沉，她便越喜欢，越沉醉。
青城忧安静地坐在水边，柔顺的长发被晚风轻轻托起，有些许滑入了泉边，漫开一圈圈水波。
她手执一方雪白的丝帕，低头擦拭着剑身。淡淡蓝光自剑上泛出，如明眸般流转不息，映照着她苍白秀丽的脸颊。白衣，绿叶，碧水，宛如一幅妙相天成的水墨画。
一切，寂静唯美。
然而，下一瞬间，这一无言的静美却被一连串的动作声打破。
一袭白衣自茂盛的青草丛中跳出来，一抬头，便看到了静坐在泉边拭剑的女子，脱口问道：“你是谁？”
青城忧略略抬首，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赫然就是那位被她救回来的白衣公子。
见对方并未回答，似乎觉得是自己太过粗鲁，白衣公子作揖道：“对不起，冒犯姑娘了，敢问姑娘芳名？”
青城忧站起来，轻轻挥手，一方锦帕飘至他面前，他忙伸手接住。
却见锦帕中央，绣着三个娟秀小巧的字：“青——城——忧。”
“没错。”她淡然一应，转过身来，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的心似蓦然停止了跳动。
眼前的女子，一身素白衣裙，全身上下无任何挂饰，滤去了所以锋芒，只留下淡淡如月华般的光芒，柔和静美。但那双静若冷泉的眼眸背后却透出一股令人揪心的空洞。
这是一个冷静睿智的女子，也是一个寂寞如冰的女子。
他有一刹那的恍惚，想化成一缕春风，融解她心中的寂寂寒冰。
“你……”许久，他才嗫嚅道，“我复姓西门，名……”
“飘雪。”她却是替他做了回答。
“你怎么知道？”白衣公子惊愕地问道。
“没什么，只要我想知道，我就可以知道。”淡淡的语气，被拂过枫林的凉风轻轻送入耳畔，不惊微尘，却令人万分诧异。
“你是风媒？”
“不是。”
“你是暗哨？”
“不是。”
“你是影杀？”
“不是。”
“那你是什么？”
“不要再问了！”青城忧霍然转身，怒气上涌。
“好吧！”西门飘雪有些愧疚，知道自己定是触到了她某处极为隐秘的伤，遂明智地转移了话题，“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我并没有救你，你我也不过萍水之缘，再说——”她冷冷而言，“你身上余毒仍在，若想彻底根除还另需时日，且在今后的十天半月中，你恐怕都无法施展功力。”
“不会吧？”西门飘雪听她喁喁而言，运功一试，果然内力全无。他仰天悲叹：“我玩了，我拿什么阻挡那些人的追捕啊？”
青城忧蓦然回首，看着他一脸无奈的样子——如孩子般单纯而清隽的脸，星光闪烁的眸子，斜飞隐入鬓角的剑眉，竟微微一笑。
“可以用智谋啊！”
“智谋？我不会。”西门飘雪盯着这个女子，忽见她冷若冰霜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调侃起来，“要不你教我？”
然而那一个微笑转眼之间已如冰雪消融，青城忧又恢复了她一贯的冷漠，轻道：“我不信，你会。”
西门飘雪苦笑无言，是的，他会！
否则，在风云瞬变暗流汹涌的江湖中，在长达三年独自一人的流浪生活中，他怎可一次又一次躲开那些跗骨般的追逐。三年前，年少叛逆的他由于经不住严父的雷霆之威，终于在一个冷雨之夜离家出走，从此开始了一个人漂泊江湖、逍遥自在的日子。
不过，这三年来，他过得并不轻松，每天都在苦思对策如何摆脱父亲派来的一拨又一拨的追赶者。由是，在数年的躲避与杀伐中，他成长了不少，武功也增进了不少，性情却变得更野更坚强。如今的他，就如同一块隐没在荒烟蔓草中的璠玉，虽历经风雨，却不愿回到原来的玉堂金马之上，成为精美但空虚的点缀品。
二人各自静坐，相看枫叶打着旋儿，飘落在泉水上，寂静不语。
夜已深沉，冷意渐浓。
暗黑之幕，已悄然拉开。
第三章 平原落日马萧萧
更新时间2012-2-21 19:44:11 字数：3095
清晨的阳光懒洋洋的，和着青草的淡淡香味儿，晒得人特别舒服。西门飘雪又打了个哈欠，翻过身，继续睡去。
忽然，一声叱喝如春雷般在耳畔炸响。
“起来，快起来！”
轻袍缓带的贵公子依旧睡眼惺忪，慢腾腾地从草丛里坐起来：“怎么了?”
“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西门世家的人马追过来了。”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青城忧乌黑的长发上晨露蒙蒙，散发出丝丝寒意。
“啊！”白衣公子一个鲤鱼打挺，立马站起来，一把拉住青城忧的手，“那还等什么，快跑啊！”
对方却一动不动。
“呃……”西门飘雪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僭越之举，手触电似的松开，脸上竟泛起来一阵红晕。
青城忧却不以为忤，江湖儿女多豪侠之气，谁会去恪守那些冗繁琐碎的礼教规矩。她转过身，淡淡道：“我已备了马匹，走吧！”
西门飘雪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见不远处正有两匹马低头悠然啃草。他不禁问道：“这是……”
“我杀了那些追兵，然后夺了他们的马。”白衣一闪，青城忧飘然跃上马背，“怎么，我很残忍？”
“不是。”西门飘雪仍站在原地，眸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你刚刚说……‘我们’？”
“当然！”青城忧打马徐行，冰霜般的脸上浮起一丝决绝的狠厉，“我不走，难道还在这里等着他们来将我鱼肉、碎尸不成？”
“不！当然不！”西门飘雪大喜过望，忙跃上另一匹马，凝视着身边的女子柔声问道，“一起走，好吗？”
青城忧不再说话，一抖缰绳，纵马前奔。
“驾！”
两道白衣，一前一后，绝尘而去。
一起走，好吗？
多年后，当他再次忆起这句话时，才翻然醒悟：原来，一切早在最初，就已尘埃落定。
“我是想跟你走的，只是如果你真的愿意跟我在一起，又何需再问？”
那一串话语依旧在耳边萦绕，如同夏日午后穿廊而过的微风，最终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沉心底。闭上眼前的一刻，他似乎又感受到了她离去时那唯一一次深情的回眸，含着闪闪珠光，微笑着隐入暗夜。
命运，让他们相逢，却注定错过，各自走向一个败亡的终点。
无能为力……
朝阳一点一点地升起，又缓缓降落。
狂奔了一日之后，青城忧终于勒马停步，环顾四周——这里已是远离金陵的一处平原，开阔无垠的原野上，青草离离，落日溶金。一条小河自原野中部划过，将其一分为二。落日的倒影映在澄澈的水面上，经风一拂，打成点点流金碎片。
“好了，这里快到姑苏了，他们应该追不上了。”青城忧翻身下马，对身畔的同伴挥手示意，“休息一下吧！马儿都已累得虚脱。”
“呵呵！”西门飘雪依言下马，一脸戏谑的笑，“你也要休息呀！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冰雪美人是可以……啊！你干吗打我？”
“闭嘴！”青城忧坐在河岸一处缓坡上，随手扯了一把青草，猛扔了过来，“你才是冰雪美人！”
“哈哈！”肆无忌惮地笑。
西门飘雪走了过去，在距她不远处躺了下来，嘴里还叼着一根青草，慢悠悠地咀嚼：“我可是风流倜傥天下无双、武功智慧天下无双、文采才华……”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