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琵琶的音质本来就婉转清脆,干净利落透着一股子的哀怨,这个狄萩倒是把这份悲情弹得淋漓尽致,但工技熟稔缺少意境。”楚轩品评道,即便楚轩如是说,台下的众位公子已经被狄萩的献艺震撼的掌声雷动,一曲结束後狄萩的丫鬟手里的花篮里的花儿就满的要往外流。
狄萩抱着琵琶笑盈盈的上楼,甚是得意扬扬的样子,“三位爷觉得狄萩的琵琶可还听的?”话还没说完,楼下又传来一阵琵琶声,这曲琵琶不像刚才狄萩弹奏的那麽幽怨,竟带了十足的激昂的斗志,初时场面宏大,浑厚雄壮,让闻者竟随之血液沸腾,忽然曲调一转又柔情似水,凄凉缠绵,似欲语凝噎, 让人的心在层层叠叠的旋律间来回低徊,守着泛黄的絮语,漫无目的,游游荡荡,碎梦零落一地,骤然间,曲调又回转,慷慨激昂气势磅礴,似雄狮百万铁骑纵横,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台下众人仿若亲临声声怒吼,阵阵击鸣的战场,而自己正是手持尖刀,身披犀甲与敌人英勇搏斗的威风凛凛的将军,胜利在望,气吞山河,好不振奋!末了,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竟达到了此生无声胜有声的境界。
赵一一不禁都听的呆了,那位献艺的姑娘人都下台良久,台下竟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曲子中反应过来,过了半晌,左昕铭才堪堪回神,意犹未尽的道:“这位姑娘叫什麽?”
“没想到这怡春楼竟出了这等的佳人,以前怎麽都未曾听说过。”楚轩看着远去的那个弹琵琶的粉衣女子的背影道。
狄萩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站在厢房当场紧紧的攥着手里的锦帕,生生将它绞成了麻花。
赵一一回过神来,猛地从椅子上直起身子,双臂撑在窗台上半个身子探出去去寻找那个弹琵琶的女子,却什麽也没看到,左昕铭笑道:“赵公子可是也看上了那位佳人?要不要我做东给你促成一桩好姻缘?”
赵一一回头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倘若左公子有这个心小可感激不尽呢。”
左昕铭瞪了瞪眼,朝门外喊了一声,老鸨应声而入,谄媚的笑道:“六皇子有什麽吩咐?”
左昕铭搂过狄萩,笑道:“刚才弹琵琶的是哪位姑娘?”
“回六皇子,是新来的一个叫婉儿的姑娘。”老鸨道。
“带来瞧瞧。”左昕铭朝老鸨挥挥手道。
老鸨笑着点头出去,狄萩的脸色已经变成青黑,左昕铭却用促狭的眼光看着赵一一,楚轩轻笑道:“我今晚倒是沾了赵公子的光得以见佳人一面。”
赵一一不动声色,哗的打开手里的折扇:“楚公子说笑了,分明是沾了六皇子的光呢。”
狄萩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绝之色,脸上却嘴角带笑:“那个婉儿前几日才进了怡红楼,终日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看得我心痛,不成想今天露这一手,还是个才女,如今入了几位公子的眼,真是她的福分,奴家也替她高兴。”
狄萩正说着那个婉儿的往事,老鸨突然慌慌张张的进来,面色蜡黄惊慌失措的带着哭腔道:“六皇子,不好了,那个婉儿死在屋里了。”
赵一一怔了一下,带头冲了出去,左昕铭和楚轩也跟着往後院里跑,老鸨在一边拍着大腿干哭道:“六皇子可要为奴家做主啊,好端端的出了人命,这怡春楼以後可怎麽开下去啊,那婉儿刚才献艺时还是生龙活虎的,怎的一眨眼的功夫就咽气了啊!”
众人来到婉儿的房间的时候门口已经挤满了人,进了厢房只见刚才笑语盈盈的佳人正躺在地上,尸体都凉透了,赵一一走上前去,蹲在婉儿身前仔细查看,扒开婉儿的衣领,却见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勒痕,老鸨站在门口哭的如丧考妣,其实青楼里平时死几个窑姐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这个婉儿刚刚献艺技惊四座,骤然间变成了京城里众公子哥儿们追捧的新花魁,这身价已经不是寻常的窑姐儿可以比的,老鸨一是担心这麽红的姑娘死了之後被那些达官贵人叱责,二是心痛那快要到手的花魁的初夜的卖身钱,所以此时哭的倒是更加惊天地泣鬼神。
左昕铭道:“看这勒痕像是被人勒死弃在这里,婉儿和这里的姑娘有仇?”
门口看热闹的众人闻言脸都变了,左昕铭的意思是凶手就在她们之中,每个人都变成了嫌疑犯。
“我看不然,若是勒死的为什麽只有脖子前面有勒痕,後面却什麽都没有?”楚轩将婉儿的尸体翻了身,掀起她颈後的长发指着光洁的脖颈道,“而且从这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应该是已经死了几个时辰了。”
此语一出众人哗然,几个时辰?分明刚才婉儿还上台表演,若是真的死了几个时辰了,刚才表演的是谁?难道诈尸?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赵一一趁左昕铭和楚轩不注意,悄悄向门口溜去。
“一......赵公子去哪里?”楚轩忽然回头拉住赵一一。
“解手,要不要一起去?”赵一一扯扯嘴角,抬起右手麽指朝後一指。
楚轩讪讪的哦了一声,左昕铭笑道:“轩,你也内急?和赵公子一起去吧。”
楚轩涨红着脸瞪了眼左昕铭,左昕铭低声呵呵笑起来,赵一一缩了缩身子从人缝里挤了出去。
到了外面,赵一一躲在角落里念了个咒化成一只蛾子在後院挨个厢房的查看。刚才那首曲子她在山上修仙的时候听静月弹过,静月曾教她乐理,她弹奏乐器的手法与常人不同,所以赵一一印象很深,此次在这里又听到这首曲子,难道是静月下山了?可是静月分明还不够八百年的修为怎麽下得山来呢?或者是自己偷偷跑下来的?她早就有下山的心思,这次见她下山心里按捺不住也是有可能的,赵一一暗道,但是若是静月附身在婉儿身上,为什麽不等她来就把婉儿的尸体丢在这里?难道婉儿是静月杀的?
正寻思着,前面一间厢房里一团红光从窗口冲了出来,越过院墙眨眼的功夫便飞逝而去,“静月!”赵一一欣喜的飞过去,没想到眼前一道白光一闪,带着几分煞气紧随红光也冲了出来,赵一一愣了一下,这是谁,静月好像是在逃命的样子,来不及细想,念了个咒紧紧跟着那团白光也追了上去。
追到郊外山腰便失去了那两个人的踪迹,夜深山静,赵一一落下来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茫然的望着静月消失的方向叹口气,凭她的修行,平日里想要追上静月也不是一般的困难,如今静月看起来像是正在被追杀,脚底下仿佛加了两个双核驱动和双动力马达,就算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摸不到静月的影子,可是静月到底遇上了什麽麻烦呢?下意识的又往静月消失的方向走了几步,山风凉嗖嗖的吹在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此时春寒料峭,山风又带着一股厚重的阴寒之气,这山上住着一个厉害的妖精也说不定,静月逃命的本事可是修炼了几百年了,大约不会有什麽危险,倒是自己这半瓶子醋的修行,下了山不论走到哪里遇上什麽妖怪道士一不小心就会玩完,不如回去再想办法联系静月。
转身,抬头望了望月亮,没有表,只能看月亮星星的位置判断时辰,目光探向远处,却见身後的树上站着一个人,白衣胜雪,衣袂翩跹,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束在脑後,微风吹过,秀发随风飘动,轻轻的扫过他的眉眼,那人双眉英挺,透着轩昂的霸气,双目狭长,眼中闪着凌烈的寒光。赵一一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神仙?妖怪?”
那人扬扬眉,没有作答,赵一一正犹豫着夜黑风高,帅男当前,要不要上前调戏一把?但目光触及到他手上握着的长剑脸色立即变了三变,那剑她认得,乃是传说中的斩妖圣剑,当初在山上修炼的时候婆婆曾经把那剑的图片给众小妖看过,千叮咛万嘱咐,以後下山见了持有这把剑的人一定要施尽浑身解数的逃跑,若是死在这把剑下就会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赵一一伸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那块心型紫玉挂坠,转身拔腿没命的往山下跑,那块挂坠是她下山前婆婆给她的法宝之一,只有修行够了八百年的妖精才能隐住身上的妖气,於人群中不被那些修道的道士和尚们抓出来,可是她只有两百年修行,自然没有办法收敛身上的妖气,婆婆送她的这块挂坠可以替她隐住妖气不被别人发觉,所以此时那个白衣人应该还不知道她是妖怪,可是看到那把剑,她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冲脑门,要是念个咒飞了那就摆明了自己是妖,还是用最原始的方式跑路比较安全。
那个人站在树上瞟了一眼跑远的赵一一,并没有追上去的意思,只是从树上跃下来抱着剑靠着树干坐下,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