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乖──看你又弄的跟泥猴子一样,丑死了!听你娘的,快回房换衣服去!”
  暖暖哈哈一笑,幸灾乐祸的指着父亲原本洁白干净的袍子上被自己蹭上了几片灰印子,当下就乐地咧嘴直笑。“爹爹也脏脏,娘亲都嫌弃!”
  “看看把孩子惯的!”轻洛连嗔带怨的斥了一句,连忙走过去,要去接过纳兰逸风怀中的孩子。
  纳兰逸风亲了亲女儿的柔软脸颊,这才依依不舍地将暖暖送到轻洛怀里。
  轻洛抱着孩子换衣服去了,暖暖趴在自家娘亲的背上,不住得朝亲爱的父亲大人挤眉弄眼的做着鬼脸。
  纳兰逸风嘴角一直在轻轻上扬,这个调皮鬼!当年为了给这个孩子取名字,他和轻洛可是没少争执。轻洛希望女儿健康快乐的长大,所以希望孩子叫纳兰康乐。而纳兰逸风则是更希望女儿像个温暖的太阳一样,照亮着他们夫妻的心底。另外一则含义是因为轻洛常哼的那曲叫《暖暖》的歌,一直是他心中最美好的旋律,所以他破天荒的不肯向轻洛妥协。後来两人考虑到避讳永乐皇帝的年号,所以只能给孩子取名纳兰暖暖。
  可惜暖暖活力多过了头,老是顽皮捣蛋,可没少让他们操心。就拿这次的上元灯会来说,本来是打算带着轻洛重温旧梦的,结果这个小尾巴怎麽也甩也甩不掉。无奈之下只得带上小家夥,一家三口赏花灯去。
  一听到玩暖暖自然乐不可支的拍手直笑,连忙一溜烟的跑回放换衣服去了。明天就是上元节了,今天出发边玩边走,正好可以赶的上凤凰镇的盛世灯会。
  刚到凤凰镇找了家客栈落脚,天色几近黄昏,纳兰逸风亲自驾车来的,连个车夫也没带,一家大小全要靠他细细照料。暖暖在外是个特别粘人的小丫头,像个快乐的小麻雀,总是唧唧喳喳问这问那,对外面的世界新奇极了。轻洛只好耐着性子一一讲解给她听,这不,刚找了客栈住下,又被暖暖拉着上街逛了起来。纳兰逸风不放心这娘俩,顾不上休息,跟在俩人後面当护卫。
  街上一切依旧是当年模样,只是物犹在,人却陌生了。街上行走的,几乎都是陌生的面孔。不过十年的光景,竟然一眨眼就晃了过去。那夜的光华璀璨的花灯,以及那凤凰桥下的美好相遇,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昨天刚经历过的一样。
  就在轻洛思绪纷飞间,一个声音唤住了她的脚下虚浮的步子。
  “晏姑娘?”一个低醇的男声响起,语气里是不确定的试探。
  轻洛闻声寻去,只见不远出的大榕树下,一个清隽消瘦的中年男子站在树下正直直打量着自己。那男子一袭褚色长衫,书卷气十足。模样生的倒也俊秀斯文,看上去很是面熟,一时间她又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会是谁呢?
  “晏姑娘,久别了十年,姑娘仍然是风采依旧。”那书生看出轻洛眼里的吃惊,微微笑着朝一行三人作了个揖。“这小姑娘生得倒是出尘脱俗,想必大了也是万一挑一的美人。”
  暖暖最喜欢听见别人夸奖她长的漂亮。而且这个叔叔更会夸,简直让她受宠若惊了。她甜甜一笑,奶声奶气的朝那很会说话的叔叔回答道:“叔叔夸的暖暖都不好意思了。叔叔是娘亲的故人麽?”
  “算是吧。”那书生点点头。
  请落努力在脑海中查找着这样一个人的信息,终於拍了脑门想了起来!这不就是那教书的杜子衡杜夫子麽!以前也没少帮衬着自己,刚才一时间,竟没有想起来。她只好抱歉的笑笑:“你看我这糊涂脑子,连杜先生都没有认出来。杜先生多年不见,倒是越来越有孔孟风范了!”
  “哪里哪里。”杜子衡这才如释重负般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是外子,纳兰逸风。”轻洛连忙介绍起身後那个隐行人似的自家相公。好在纳兰逸风自始自终都面带着微笑,一言不发的看着轻洛的故人相逢。
  “原来是纳兰公子。”
  “杜先生客气了,直接唤在下名讳便可。”
  两个男人心照不宣的点着头算是打了招呼。
  “
  街角突然窜出来几骑高头大马来,并驾齐驱着朝轻洛这边飞驰而来。策马跑在最前面的,竟然是萧径流!
  轻洛还来不及惊讶,萧径流就赶到了眼前,长长的拉紧了手中的缰绳。马儿吃痛的长嘶了一声,不安的喘着粗气在原地打着转。
  萧径流利落的跳下马,单膝径直朝轻洛跪了下去:“姑娘,求求您回去看看……主子吧……”语气是竟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焦急与……绝望。
  轻洛心下顿时狠狠颤抖了一下,嘴角抖了抖,半天才找出自己的声音。“他……他怎麽了?”
  “主子……怕,怕是……是……”萧径流语气很不稳定,每一个字都吐的格外吃力,眼中的悲伤,看了让人心惊胆战。
  轻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什麽──?”
  “主子对外封锁了消息,更是不肯告得姑娘知晓。径流是甘愿冒着必死的心铤而走险赶来通知姑娘的。早上到山庄里,这才知道姑娘一家来了这里游玩,於是又快马追了过来,总算是找到您了。姑娘若是愿意,咱们这就动身,晚了主子就……”萧径流这一辈子没有求过什麽人,也没有说过一段这麽长的话来。可是为了圣上,就算抗旨也要将消息带给轻洛姑娘。因为这是圣上最大的心愿,也是最大的遗憾。
  轻洛觉得全身的力气瞬间都被抽走干净,脚下一软,差一点就要歪下。他正值风华正茂的大好年纪,怎麽会出现这麽大的变故?听萧侍卫那语气,似乎情况非常之糟糕。怎麽会这样?
  纳兰逸风一手接过轻洛怀中的孩子,一手将她的手臂坚定的握紧。“别慌,我们还是快马赶去吧。花灯节年年都有,明年再补给你就是!”
  暖暖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只是眨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尤其看到萧径流一行人个个佩着刀剑时,眼里的光芒更炽热了,恨不得凑上前摸上一摸。
  轻洛脑中一片空白,只得胡乱地点了点头。她的冷静自制全都不见了,顿时变得六神无主,好在纳兰逸风竟是难得的通情达理,不等轻洛开口就帮她下了最合她心意的决定。
  萧径流大喜过望,纳兰逸风将自家马车驾了出来,萧径流驾着马车,载着这一家三口,朝京城方向飞驰而去。
  杜子衡目送一行人远去,嘴角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色。难怪当年她会拒他的大胆示爱,原来找到了最适合她的乔木。看着她幸福,自己却也是,替她欢喜……
  暖暖因马车上长时间的剧烈颠簸,刚到京城就病倒了,纳兰逸风只好带着孩子来到初云的琴坊里落脚。轻洛心急如焚却也又无计可施,只得先进宫看看垂危的那个人。
  轻洛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和龙床上睡着的这个人再有交集。没曾想,又再一次重逢。弹指间,他们竟分开七年了。她细细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熟睡着的脸庞,那苍白消瘦的脸,少了当年的朝气,多了几丝病态与苍老。短短七年,他却像老了二十岁。看着看着,轻洛的眼睛就湿润了起来。
  朱瞻基觉察到似乎有人正全神凝望着自己,当下就警觉的睁开了眼,视线刚好对上了满眶热泪的轻洛。他是不是病的太久而产生幻觉了?朱瞻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实在是太疲倦了,只好闭上眼准备继续浅眠。
  “子轩……”轻洛鼻子一酸,眼泪就夺眶而出的掉了下来。记忆中的他,是那麽的丰神俊朗,如兰芝玉树般光彩耀眼,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侧目的焦点。现下的他,哪里还是当年的模样?这些年,他究竟是怎麽过来的,居然沦落到这般田地?她有好多话想问他,却又不知道要问什麽好,只好手足无措地僵在了原处,像个做了亏心事的小孩。
  朱瞻基身体剧烈一震,惊讶的睁开眼,这才肯定了她的存在。他痴痴凝望上她的眉眼,眼神由开始的震惊转化为遮掩不住的狂喜。“轻──洛……”
  如枯木逢春般,他的神采渐渐恢复了几丝清明,只是身体还是很虚弱,连开口说话都很吃力。
  轻洛的眼泪掉的更欢了。
  朱瞻基虚弱的笑笑,伸出苍白僵硬的手,盈盈凝望着轻洛,一言不发。
  轻洛走上前,双手将那修长熟悉的大掌握在手心,心口像是被钝器狠狠撞击过一样,闷闷的泛着痛楚。
  “莫哭……见到你,我很……高兴……”朱瞻基心疼她那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珍珠泪,想要伸出手拭去,却被她紧握住,动弹不得。
  轻洛扬起梨花带泪的脸庞,关切地问道:“你怎麽病成这样?”
  “没有什麽大碍,不过是他们小题大做了而已。”那滚烫的液体滴到朱瞻基的手上,奇迹般的让他神色又好转了几分,说话也比刚才多了些底气。
  你又何苦再瞒我……轻洛哀伤的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事情的始末,萧径流在路上已经全部都交代了。
  原来当年朱瞻基顾虑着轻洛的关系,李代桃僵的把小九秘密解救了出来。本来是要送她出了宫,谁知那丫头脾气倔得要命,愣是趁着选秀之机买通了一户被征选上贫民农家,几经波折换了身份与面貌,总算是又混进了宫里。为了接近朱瞻基她几乎是不惜了一切代价,甚至利用萧彩儿那学来的易容术,冒充轻洛故技重施索了一夜贪欢。恼羞成怒的朱瞻基将她言辞狠斥了一通之後,幽禁在了地牢里。却没想到,两个月後小九竟然怀了身孕,本来那个夜晚就是朱瞻基的耻辱与噩梦,这个孩子无疑是那噩梦的源头,几次三番的像堕掉那个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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