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白天寻了一天,也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只希望这熙攘的街上,她也会来赏灯。
  老天就像是刻意满足了他当下的愿望似的。果然,他站在拱形的凤凰桥上,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那个熟悉的身形!
  他从来没有想现在这样感激过上苍,人潮鼎沸,不容他迟疑,他赶紧迈开腿追了上前,跟在她後面,视线一刻也不肯放开。他这一次,一定要将她紧紧握住,不让这只燕子再有机会飞走!
  如意坊里意外的遇见同样是来寻她的殿下,好在上苍是眷顾了自己,让自己早一步找到了轻洛。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是做梦一样,轻洛是那麽顺理成章的就成了他的妻子。那段日子,连空气仿佛都是甜丝丝的。
  上苍似乎突然变得格外残忍了起来。纳兰夏殇,他们的孩子,未出世,就夭折了。那是轻洛的痛,也何尝不是他心里最蚀骨的痛?他的第一个孩子,五官七分像极了自己,那三分则是遗传了轻洛的小嘴巴、小俏鼻。
  那一天,正值夏末。
  那个孩子是他们之间永远都不能磨灭的苦痛,也造成了他们夫妻难以挽回的隔阂。
  她,终於绝望地远走。
  或许失去记忆是件好事,至少不会再想起这麽多伤痛。殿下此刻仍然深爱着她,瞎子也能看出了那用情之深。甚至为了挽救她的性命,不惜牺牲那麽多无辜的生命。而这些,他却做不到。
  本以为自己就这样抱着关於她的回忆,直到孤独终老。每每午夜梦回,她的言笑总在耳边环绕,梦醒後,眼泪如大雨般,滂沱。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是最想念她的时候,总是夜夜好梦频醒。她是多麽的残忍,就连美梦也吝啬地不肯赐予。
  而她在宫里,似乎过的也并不如意。本来那地方就是遍地寒尸的地方,人人都会变得面目狰狞,失去了原有的美好。他只深信着,她──不会。不管是过了少年月,她仍旧是那个纯真,良善,遗世而独立的小小女子。
  她的出宫,也印证了他的想法。她是白莲,那宫里就是再肮脏也不会将她污染了半分。
  她是他的白莲,内心里最圣洁纯净的白莲。从商月娥到初云,他所经历过、喜欢过的女子,都没有她,教他如此的牵肠挂肚,这般的刻骨铭心。
  既然她不肯重回他的怀抱,那麽就让他亲自去寻回他的燕子。
  他愿意永远追随她的脚步,海阔天空,任她!翔。
  又是春残也,如何出翠帏。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寓目魂将断,终年梦亦非。那堪愁向夕,萧飒暮蟾辉。
  番外之朱瞻基篇
  我叫朱瞻基,洪武三十一年二月初九日,出生在北平,属虎。祖父常常夸奖我是个聪颖英气的小老虎。同年,太爷爷驾崩,太子伯伯去世的早,身为皇太孙的堂叔朱允文登基称帝,次年改元建文。
  建文元年,羽翼未丰的新帝强制削藩,皇族内部矛盾由此迅速激化,同年七月,爷爷带兵与朝廷反抗。历时四年,终於坐拥这大明江山,成为第三任皇帝。这一年我才五岁,尚懵懂的不知这国家已然是换了个天地。
  在我没出世之前,父亲就被封为燕王世子,皇爷爷似乎并不待见父亲,倒是对我很亲厚。父亲顺理成章的被封为太子皇储。永乐五年,皇爷爷特命靖难之役的第一功臣姚广孝为我讲习经书,并言传身教让自己从中领会治国的道理。
  永乐十五年,皇爷爷亲自下旨为我选妃,选中了济宁百户胡善祖的第三个女儿,册封为皇太孙妃,一同册封的还有灵素,被封做皇太孙嫔。灵素十岁就进了宫,因为年纪比较相近,我们从小就是很要好的玩伴。皇爷爷素来最疼爱的就是我,我只好将自己喜好放之一旁,假装欢喜的迎娶了两人。
  本以为,男女之情不过就是这麽镜花水月的事情,并不如书里写的那样缠绵悱恻,荡气回肠。我的生活,总是好象是少了些什麽。
  灵素是个好女孩,可是感觉像妹妹比较多一点,正妃胡浅柔,人如其名,是个柔顺乖巧的女孩里,文静的有些过了头,说话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在人前总是将头垂地很低。开始还只当她是离乡情怯,不曾想往後的岁月里,她留给我的始终都是有着漂亮双旋的发顶。好象永远都是羞怯胆小的模样,让人乏味。
  北庭修是我的至交好友,算起来他还要唤我一声表哥。他经常爱往江南跑,不知道是江南的风景吸引人,还是那江南的美人吸引人。借着秘密南巡的机会,我摆脱了众人,只带着随身侍从,大模大样的在杭州街上晃荡。
  街上很热闹,最热闹的地方是一家新开张的饭馆,震耳的鞭炮响彻了整条街,就在在这样喧嚣吵闹的大街上,我遇见了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不算起眼的女人,长的只能算是清秀,明明是女人,却穿着朴素的灰白男式长袍,看上去很滑稽,就好象小孩穿着大人衣服那样不伦不类。她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就好象那光华万丈的琉璃一样,璀璨生华,与她那格格不入的打扮大相径庭。所以我才忍不住站在街上细细的观察着这个矛盾地像谜一样的女子。
  没想到她与表弟和纳兰逸风都交情不错,好象很热络的样子,灿烂的笑容丝毫不吝啬的展现在那俩人的面前。对於这个女子,我更是产生了浓厚的猎奇心。所以下定决心後我就忍不住出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果然,她礼貌地朝自己颔首微笑,淡淡地打了个招呼。不理会北庭修的不自在,我径直做在主位前,品尝着这些宫中从未见识过的美味佳肴。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她制作的,真是又让他刮目相看了几分。
  因为身份特殊,我化名为张子轩,因为母亲姓张。我这才发现,做一个寻常百姓,竟也是件快乐的事情。可以肆意的说笑玩闹,不用顾忌其他。
  表弟北庭修乘机跟他讨要字画,做起了借花献佛的美差。本来我是想要拒绝的,可是看那姑娘一脸欢喜期待的模样,不知怎的,我就鬼使神差地应承了下来。当晚回到驿馆就挑灯夜站,趁着难得的好兴致,连书了几幅画,一张鸣蝉图,一张百花图,还有一张是山水画,加上几幅泼墨挥毫的狂草,个个都是得意之作,果然心情决定着水准。
  想那姑娘倒是个识货之人,满心欢喜的接下了那几幅字画之後,感激的话说了不下四遍,倒让我倍感受宠若惊了。这些年,谗言媚语我也听的腻了味,却没有一个人能像她这样,只是单纯的喜欢我的字画,而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故意阿谀奉承。我想,我就是在这一刻,就深深的,喜欢上了她。同时,我能感觉的到,她的眼睛里,也多少是有点小小的丝倾慕之色。
  这个发现,让我暗自欢喜了几天,好象个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终於,我再也忍不住的向她表白,顺利的俘获了她的芳心。
  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以来最美好的时光,她会为做最精致可口的菜肴,我带他踏遍杭州城里各个名胜美景,恨不得学那周幽王,倾尽浑身谢数,只为得那佳人一笑。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我就被自己吓了一大跳。我真是被感情冲昏了头了,我肩负的担子是江山社稷,是万民苍生,我怎麽能有这样混蛋的念头?
  当我亲耳听到她说到“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时候,我细细一品这其中意味,生生自脊梁上冒出了一身冷汗。我怎麽忘记了,我已经有了几个香妻美妾,我以为只要我不想起不提及,等到轻洛爱我无法自拔的时候,再将我的身份和盘托出。却没曾想,她对自己的姻缘竟是这样绝决严格。她想要身世清白,能一生一世独宠的爱恋。虽然我很想给,但是真的给不起。且不说皇爷爷已经做了主给我觅了妻妾,就算现下我是孤家寡人,可以我的身份,难以保全她地位的唯一。
  这一刻,我才发现,我们之前的鸿沟,竟是难以跨越的天堑。
  原来爱情这东西,真的不是我们皇家子孙能永有的奢侈品……
  我既舍不得放下她,又害怕哪天她得知真相了会弃我而去。我矛盾极了,每天跟她的甜蜜,每一天都像是末日。
  我把宫里的洋烟花运了些出来,命人在城外山上放了,跟她一起观赏。果然,她欢喜的跟个孩子一样,嘴巴一直欢快的上扬。这一刻,我觉得幸福的快要飘上云端了。
  然而美好的事物总是不肯我多做停留。烟花开尽时,噩梦降临了。
  汉王叔那场狠毒绝情的大火烧掉的,不止是她多日的心血,还有她对我感情,也随着那场大火灰飞湮灭。她终於,知道了我苦苦隐瞒的真实身份。
  从那以後,她便不再见我。甚至,人间蒸发了一样,让我寻找了多日,都未见收获。
  这一别,竟是一年之隔。
  我派出的探子终於打探到她在凤凰镇出没的消息。小九也得了消息,缠着也要跟着去。我的手下是在寻找轻洛的时候无意中将小九救了带回来的。她是轻洛的好姐妹,爱屋及乌的,就将她收留在身边,只当自己妹妹一样,疼爱有加。
  为了寻她,我借故身体不适,连宫里的上元夜宴也没有出席。到达凤凰镇时,刚好是华灯初上。
  如意轩是我的一个秘密资产,名义上一直是纳兰逸风在打理。小九的裙子在街上看花灯的时候,不小心被扯坏了一角,我们只好先回了如意轩。却不知,造化弄人,就是这麽会工夫,就有人捷足先登的找到了轻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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