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童大人自然是当今枢密院最高首领童贯的养子童璟了。难道他也来……王妈妈不敢细想下去,只领着一帮姑娘速速迎上前去。
在月娇楼门口,一个约莫四十岁出头,满脸胡子的男人在一个年纪稍轻的男人的搀扶下走出一台大轿。他的脸阴沉着,双目如鹰隼一般逼人。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这个童璟是最受童贯器重的养子。当年,南下寻觅奇石,北平宋江造反,都立下了赫赫功劳。如今童贯年过七旬,体力大不如前,所以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已交由童璟处理。
“进去搜!”童璟才跨进月娇楼的门槛,就是一声令下,随后,就见十来个士兵冲进月娇楼,噼里啪啦地砸了一番。客人们见势不妙,已是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纷纷躲闪。唯独郓王爷和楚仲翰坦然的一坐一站。
第七章 破苞之夜(7)
曼陀站在楚仲翰的身旁,心颤不已。
童大人要搜什么?月娇楼里又藏着什么秘密?
王妈妈见一件件价格昂贵的瓷器、宝物被士兵砸碎,心痛不已。她忍不住道:“大人,您要什么,奴家拿去就是!”
童璟连看都有不看王妈妈一眼道:“本大人怀疑青楼里藏有反贼同党!”
啊!王妈妈嘴张得老大,若不是一旁的琥珀搀扶,她差点昏晕摔倒下去。
一会儿,一个小卒手拿一把折扇送到童璟的手中,急速道:“大人,在舞台上找到了这个。”
哦?童璟双眉一竖,手臂一甩,哗的一声将折扇展开,而后,就见他的脸色由白到青,再由青到黑。“这把折扇是谁的?”童璟大吼。那吼声着实振得月娇楼一颤。
王妈妈已是吓得呆若木鸡。倒是琥珀还有两分镇定,她伸手指了指曼陀的方向。
曼陀的心怦怦直跳。折扇、反贼和她又有什么关联?
“把她……”童璟朝着曼陀的方向正欲大吼,却见楚仲翰站在旁边。他缓了下语气,道:“楚公子乃人中极品。真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风月之地见到公子。”
楚仲翰再次淡淡一笑:“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曼陀姑娘貌胜嫦娥,我楚仲翰为何不求?”
楚仲翰能言善辩在京城尽人所知。童璟想,为此事与他争论毫无意义,更何况他还是太子身边的红人。于是,便朝几个小卒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小卒就上来拖拉曼陀。
曼陀一边使劲挣扎,一边大喊:“为什么抓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听咱们童大人说吗?你是朝廷反贼的同党。”
“我……”曼陀正欲理论,却见其中一个小卒将一根银簪往地上一甩道:“这银簪上刻有宝秀银楼字号。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宝秀银楼只为你们名院的青楼女子打造首饰。现在在朝廷重犯身上发现,你如何解释?”
曼陀的手还未触及银簪,两个体壮的小卒已上前硬拽过曼陀。
曼陀凄惨地大叫:“这簪子不是奴家的。冤枉!冤枉!”
那小卒邪眼望了一眼那折扇,又问:“那这扇子可是你的?”
“那……”还没等曼陀回话,小卒大手一挥。曼陀一路被拖去。
仅凭一支宝秀银楼打造的簪子就带走曼陀实在荒唐,但月娇楼里没一人站出来为曼陀说话。就这样,在哭喊声中,曼陀被拖出了月娇楼。红色的地毯在将士的践踏下覆上一层浓厚的尘灰。
楚仲翰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稍稍将目光投去郓王爷。郓王爷看起来有点乐,似乎是在笑太子以两千五百贯铜钱只买得一个朝廷钦犯。
柳巷内还是车水马龙,但多数是带着惊恐匆匆离去的路人。
童璟坐上轿后,向伺候他的男子说了几句什么,那男子便匆匆提前离开了。待轿子慢慢抬起,向着柳巷一头而去时,在临街一幢楼里,有位女子闪动着一双睿智的眼睛,透过格窗目送满面泪痕、哭喊得有点沙哑的曼陀。
第八章 凤菲(1)
月色灿烂的柳巷迎来了最清淡的一个夜晚。绚丽的星空在后半夜被突如其来的乌云所遮蔽。随后,稀里哗啦的一场急雨浇去了柳巷里的恐慌与不安。第二日,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柳巷时,柳巷又恢复了原先的生机与活力,似乎昨晚月娇楼发生的事情早已淡忘在人们的记忆中。只是,月娇楼被上了封条。
面街的一扇窗户吱嘎一声被人轻轻推开,随后就见一张端庄秀美的脸蛋向下张望。她的眼神焦虑,似在等人,又似在等事。但一会儿工夫,她就被另一位姑娘叫去吴贞娘处练舞。
吴贞娘是京城里颇有名气的舞蹈老师。她的成名作是与周邦彦一起编排的为庆祝万寿山竣工的舞蹈《江南百花阵》。若不是李妈妈与李师师的关系,李师师与皇上的关系,她才懒着再接学生。
那日,那位姑娘在吴贞娘处整整练了一日的舞蹈,跳的是盛唐时期最红的胡舞《霓裳羽衣舞》,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那位姑娘虽已过学舞之龄,却天赋极高,吴贞娘一点即通,苦学不过三日,已将《霓裳羽衣舞》跳得轻盈之极、娟秀之极、典雅之极。
一场习舞罢,那位姑娘换了衣衫便告别吴贞娘,从舞坊步行回凤翔居。
如今正是六、七月的暑热之期,火辣辣的太阳如烤炉一般将地面烘晒得滚烫,即便已是日落西山,滚滚的暑气还是席卷而来。那姑娘手撑纸伞,才走了数步,已是粉脸泛红、珠流两颊。她见前方有棵高大的榕树,连忙轻步走去,身倚着粗壮的枝杆略作小憩。
天边的云彩被火红的落日映照得一片橙红,如一位窈窕淑女遇上心仪的少年时羞答答的脸面一般。这时,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妙龄少女速速走近那位榕树下休憩的姑娘。她的右手紧拽拳头,在路过那位姑娘时,快速将右手伸去,那位姑娘很自觉地接过妙龄少女手中之物后,从衣袖中拿出一块丝帕擦了擦汗珠,随后若无其事般地走开了。动作非常娴熟,即便是从旁经过的路人也不曾觉察两位容貌秀丽的少女之间在传递物件。
夕阳的余晖浅浅落幕在柳巷的方寸之间,红霞与汴河水天相应,宛若轻薄的粉纱正缓缓掀起糜烂的一夜。
此时,凤翔居二楼的一间姑娘上房内传出一阵阵吵闹声,楼里的姑娘们受好奇心驱使,一个个悄悄躲在门口偷听里面的对话。
这屋的主人名唤凤菲,是李妈妈最得意的姑娘,也是当今汴河最红的姑娘。在汴河上流传着这么一首诗:汴城朝雨细蒙蒙,客舍青青柳色新,百般红紫斗芳菲,青出于蓝胜于蓝。说的就是凤菲姑娘技压群芳,堪比当年红遍京城的李师师。
突然,屋内的争吵声静寂了下来。坐在桌旁的李妈妈收敛起怒火,换上一副笑脸,从鼓凳上站起,缓缓走近凤菲,轻轻推了她一下,好声好气地道:“凤菲,人家童大人出手大方。去他府上跳舞也不是坏事。不就一、两个时辰的事吗?”
第九章 凤菲(2)
坐在床沿的凤菲只管低头折叠着手中的丝帕,看都不看李妈妈一眼,怔怔地道:“我不去!要去,你让那个新来的去。”
她?这下李妈妈算是看出了点苗头。说起来,自她买进施悦纱后,凤菲是有几许的不对劲。先是四天前,蔡京的三公子蔡卓约她游湖,她称身体不适无法赴约。李妈妈费了好大的劲,才说通蔡公子,换上玉翠陪同;前天晚上,高大人亲临凤翔居就是为了听凤菲弹唱《昭君出塞》,结果凤菲推说嗓子不好,唱不起来。李妈妈又是赔礼又是道歉,还白送了个姑娘给高大人去高府做丫鬟,才算平息了高大人的满腔怒火。
“她呀?”李妈妈陪笑道:“施悦纱那小蹄子才跟了吴贞娘三日。她怎么能跟你比?再说,你是汴河上连夺三届的花魁。她那点水平,人家童大人还看不上呢!”说着,李妈妈拉着凤菲的小手,又道:“听妈妈的话,今晚就去跳一次!童大人位高权重,又出手大方,说不定那赏钱……”
“不去!”凤菲再次坚定地道。她甩开李妈妈的手,从床上站起,而后走至窗口顾自静望着外面的景色。
这窗面向汴河。潺潺的流水声仿佛在如泣如诉地叙说着汴河的故事、人间的悲欢。
忽而,凤菲转过头,双目炯炯的目视李妈妈道:“妈妈,你听着,从今儿起,凤菲就只接待郓王爷和太子。”
“你!”李妈妈气得直喘气。她心道:人啊,真是贪心的动物,名气大了,胃口也大了。想当年,凤菲刚来凤翔居时,百般顺从,李妈妈说一,她哪敢还二。那时,李妈妈见她乖巧听话,就有意栽培。
“你真的只接待郓王爷和太子?”李妈妈脸一拉,声音拉大了不少。
凤菲肯定道:“是!”
“好!”李妈妈见凤菲好言规劝不听,便冷冷地道:“小蹄子盛气凌人呀!你记住,你现在的一切是妈妈给的,妈妈想什么时候收回就什么时候收回。如果你今儿不去童大人府上跳舞,那以后就别想再好好在汴河厮混!”
李妈妈尖锐的嗓音传至门外偷听的一群姑娘耳中,她们的身子微微一颤,忽而想起汴河上流传着的故事:京娘消失之谜。
相传三十年前,落霞轩的京娘弹唱出色,每次演出座无虚席,就连皇帝都平民装扮前来听歌。她知道妈妈现在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她受众人捧赏,待过个十年,青春不再、人老珠黄之时,她不过是落霞轩的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