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这位姑娘年过豆蔻。人呢是长得有几份姿色,你猜她为何坠入青楼?”
曼陀眨了下双眼,但嘴始终紧抿。
琥珀再道:“她是自愿卖给李妈妈的,听说卖价一百贯铜钱呢。你说,那姑娘卖给谁不好,偏偏自愿卖进青楼?”
曼陀呆滞的眼光闪动了一下,刚想张嘴,又闭了下去。
琥珀又道:“姑娘和琥珀都是苦命的人。若不是琥珀的爹娘走得早,琥珀怎么会进这种风月场?”唉!琥珀仰天叹了口气,“青楼里的姑娘就像牵在妈妈手中的木偶,身不由己。迟早有一天,琥珀也会走上这条路。”话虽酸楚,但曼陀还是不为所动。琥珀见曼陀还是不答话,知她还在生气送药之事,也就闭口,细心为她梳头了居。
“破苞之夜”的装束甚有讲究,梳妆不好,影响受价,梳妆太过,又显妖媚,俗不可言。“破苞”前两日,李妈妈已通知了不少常客和京城贵人,还说,这次要破苞的姑娘超凡脱俗,貌若天仙,后宫的娘娘也未必及她一半。话是说过了,但妈妈的嘴巴就是这样,朽木也能说成金子。
琥珀为曼陀梳好发髻后,便放下梳子问:“姑娘,你觉得这发髻合适吗?”
逐月流星髻!曼陀默默念叨。普通家的姑娘,哪怕再穷,也要在新婚之日梳上百合点露髻,寓意和和美美、百年好合,可她们青楼姑娘却只能如逐月的流星,一忽便溅落在达官贵人的脚下,即使以后街头相遇,他也不会记得泛着曼陀罗花香的姑娘曾经为他献出过最宝贵的贞操。想着,曼陀不露半点笑意地点点头。琥珀心知曼陀还接受不了“破苞”的现实,本想再规劝几句,但话才到嘴边时,却见曼陀从梳妆台上拿过折扇,递到她的手中。
“琥珀,你把这个给妈妈送去,就说今天对曼陀来说是出嫁之日。这把折扇是曼陀的娘亲临终所赠,也是曼陀的嫁妆。我要妈妈把这把折扇放在堂中最显眼的位置。曼陀虽为卑贱的青楼女子,但也是带着嫁妆风光出嫁的。”
琥珀接过折扇,盈盈点头道:“姑娘说的是!”
这把折扇是苏州城里有名的扇家制作的,经过精心打磨的竹骨晶莹剔亮,上面用银丝镶嵌出一幅“兰竹图”,扇面是一幅“牡丹斗妍图”,扇背题了一首李白的《清平调词》:“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真的是一把好扇赭!
第一百零二章 意阑珊情难堪(上)
黑夜慢慢笼罩了汴梁城。喧闹了一天的京城第一街汴河大街渐渐安静了下来,商铺打烊的打烊,小摊收拾的收拾,路人回家的回家,但紧沿汴河东侧的柳巷内灯火通明。柳巷原名花柳巷,取意寻花问柳,是京城著名的烟花之地。自李师师搬出花满楼后,蔡京便依着皇上的意思,将“花”字从中去掉。对皇上的这一举动,百姓们诸多解释,有的说,皇上采的是花,其他的人只配折柳;还有的说,皇上去“花”字,乃是暗指李师师并非烟花女子。.
此刻月娇楼里热闹非凡。舞台上,四个十三、四岁的姑娘穿着胡服表演着胡旋舞。舞台下,十多张桌台散于四周,座无虚席,唯留了几张贵宾席。达官贵人们边喝着酒,边谈论着今晚“破苞”的姑娘。
皇帝后宫佳丽过万,“破苞”一个宫女可谓家常便饭。柳巷内的青楼虽多,但“破苞”这种事顶多一月两回。
月娇楼门口,王妈妈见一位头戴金冠,身着丝缎华衣的男子前来,忙甩着手中的红帕子,笑脸迎呼道:“王爷,您大驾光临月娇楼,那真是月娇楼的福分,曼陀姑娘的福分!”。那人冷脸相向,二话不说,径直走了进去。王妈妈吃了一个冷面羹,心稍稍发酸,暗自嘀咕了几句,后来问了后跟的一个少年,才知那人就是当朝天子最宠的三皇子——郓王赵焕。
赵焕精通诗文,文采出众,曾与李师师在花满楼内琴瑟之合。后来,李师师与他父皇的事传开后,他只得忍痛割爱。那段时间,赵焕常在府中借酒消愁,直到凤翔居的李妈妈找了位长相酷似李师师的姑娘送到他府上,才算平息了这场风波。得了此等好处,赵焕愈发与李妈妈走得近了。他让李妈妈找到好的姑娘,就直接送到府上。
郓王爷府上美貌丫鬟上千,他怎么会来月娇楼捧曼陀的场?王妈妈思忖着。不过,有王爷捧场……
“妈妈!”身后传来琥珀的喊声。王妈妈一转身,忙吩咐道:“琥珀,快上楼去请曼陀姑娘下来。”
嗯!琥珀点着头道:“妈妈,今日贵客可真多,连京城里的王爷也到场了。曼陀姐姐真是福气。若是姐姐得了王爷的宠爱,咱们月娇楼可就比过隔壁的凤翔居了。”
“小蹄子,话真多!”王妈妈乐呵呵地轻轻拍了一下琥珀的头道:“到你破苞之日,妈妈也绝不亏待。”
琥珀听了,偷偷一笑,轻言道:“琥珀倒是觉得那王爷不错,风流倜傥、俊朗不凡。”边说着,琥珀还不忘回头朝贵宾席上的赵焕望上一眼。只见赵焕那端秀的脸上似露着几许骄慢,正朝伺候他的少年吩咐着什么居。
王妈妈见琥珀一副思春之样,心里美滋滋的。她暗道:这个小蹄子以后倒是有出息。
“妈妈!”此时,琥珀想起曼陀嘱托之事。抬手递过折扇:“这是曼陀姐姐让妈妈放在堂内的嫁妆。”
“嫁妆?”王妈妈思忖着打开折扇,前后左右端详了一番。她见此扇玲珑精巧、古朴典雅,放在堂中可大增雅气,便允许了。
第一百零三章 意阑珊情难堪(下)
厅堂内,一段胡旋舞罢,四个舞妓散去,而后就见琥珀在舞台的一张桌上展放折扇,再后曼陀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挪着袅袅玉步走上舞台。她身着高腰襦裙,肩披帔帛,面蒙一块纱巾,远远望去,宛如下凡的仙子。.
“好!”台下掌声此起彼伏。站在一旁的王妈妈乐得合不拢嘴。她盘算着,郓王爷是皇亲国戚,出手必定大方,曼陀姑娘好歹也可卖一百贯铜钱。
按照“破苞”规矩,曼陀曼舞一段后方可揭开面纱,随后客人们开价抢购曼陀的初夜。谁的出价最高,谁就能抱得美人归。
在一曲《春江花月夜》伴奏下,曼陀翩翩起舞,她那苗条的身段、轻盈的舞姿翩若惊鸿,宛如游龙,真是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看得台下的客人无不拍手叫好。他们暗道:月娇楼果真京城名院,随便一位“破苞”姑娘就可与皇宫中的舞娘相媲美。但贵宾席上的赵焕,手摇折扇,面无表情。一旁站着的少年指着垂帘后的一位公子,在赵焕耳边说了几句后,赵焕的脸就拉得更难看了。
王妈妈见郓王爷面色不好,顿时笑脸一收。
一曲尽罢。月娇楼瞬间鸦雀无声。客人们一个个眼睁得豆大等待心动时刻的来临。
琥珀手拿宫扇走上台。她先将扇子往曼陀面上一遮,随后卸下她的面纱,再后,慢慢移去遮面的宫扇。
哇!就在宫扇移去的片刻,台下顿时哗声一片。只见姑娘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十贯!”一个客人连忙喊道居。
“二十贯!”另一客人道。
“三十贯!”再一客人道。
……
王妈妈的嘴再次咧了开来。
一会儿工夫,曼陀的售价已飙到了一百贯铜钱。
赵焕端坐在贵宾席上,一言不发。他似在等待时机,又似在看一场好戏赭。
曼陀呆呆地站在舞台中央,目无神色。一声声的报价犹如一记记重锤砸在她的心坎上。
“两百五十贯!”突然,普通席上的一位公子,手一举,一下子将售价从一百贯抬高至两百五十贯。
曼陀呆滞的双目微微一动,定睛向出价的公子望去。那位公子虽已年过三十,但肥胖的圆脸还略带稚嫩,一看便知是某位富商家不务正业的少爷。这个年龄的他恐怕家中早已妻妾成群,若是初夜卖于此人,真还不如悬梁自尽。想着,曼陀双目一垂,心凉如冰霜。
王妈妈一听两百五十贯,早已是笑得如弥勒佛一般。她急匆匆地走向那位公子道:“公子真是好眼力。曼陀姑娘可是来自江南水乡,秀气得可爱呐!”说着,王妈妈又环视四周,续道:“若是没有其他公子出价,曼陀姑娘的破苞之夜就属于这位公子了。”话音才落,月娇楼豁然而静。
第一百零四章 锁清秋(上)
二百五十贯铜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细细算来,这些铜钱足足能供养一千户贫民一年。.
王妈妈见无人再出高价,便欲一槌定价居。
此时此刻,曼陀呆呆地盯望着妈妈手中的木槌,感到自己仿佛就是木槌下的那颗鸡蛋,只要轻轻一击,定然随即粉身碎骨。再看那肥面稚男,一副摇头晃脑色眯眯的模样,流露出一副立刻想揭开她红色襦裙下秘密的猴急,使她痛不欲生。
“一千贯!”就在木槌即将碰上鸡蛋的一刻,一个少男的声音飘荡在月娇楼的上空,它如同黄鹂之声悦耳动听,瞬间将曼陀姑娘一颗濒临绝境的心挽救了回来。
曼陀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看来年方不过二十、长得俊秀挺拔的青年缓缓拉开布帘走了进来,那双黝黑如玳瑁的双眼正专注地注视着她。
刹那间,月娇楼中无数双眼睛都集中到那个开出狂价的俊朗少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