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去死!”慕容蝶见蔓清还要说话,又重重朝她胸口踹了两脚。
“你……你别……踢……”蔓清口吐一滩鲜血,炯炯地视她。
慕容蝶一悚,后退两步:“你要干什么?”
“慕……慕”蔓清捂着胸口,竭尽全力地道:“慕、慕容姑娘,蔓、蔓清、清之死事小,宋国存亡事大。你有办法接触大官。务必让皇上知道金、金国……”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国……国……”
慕容蝶愣了一愣,骇人的光芒像熄灭的烛火,渐渐黯淡下去。她静静站在一边看着蔓清喘不过最后一口气。
明灿灿的日光透过香妃竹帘斜斜照射在蔓清恐慌失措的脸面上。乍一眼是无以言辞的苦闷。
“姑娘!”小翠见慕容蝶望着蔓清的尸体发呆,随意拍了拍慕容蝶的肩膀。慕容蝶缓过心神吩咐道:“小翠,好好安葬她。再让小红通告郓王妃,就说柳姑娘已经身亡。”
小翠应了声“是”。随即,叫来另两个丫鬟把蔓清的尸体装入麻袋。待天黑下运送出京。
当晚,锦瑟得报事成,去了盘丝小筑。
莹莹月光下,慕容蝶手拨古琴对月长叹。弹的是百年前红极一时的《愁思》。
落叶纷纷暮雨和,朱丝独抚自清歌。放情休恨无心友,养性空抛苦海波。
愁思愁思必是有愁眠方寻思。古有鱼玄机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而今她仿佛也在赴古人的前程。弹至一半,骤然停手。转头见锦瑟神情感伤地站在身后,幽冷道:“锦瑟妹妹,你来了。”
锦瑟在石凳上坐下,轻拨一丝琴弦道:“慕容姐姐,毒杀施悦纱是我的主意。你不必内疚。他日在地府判官面前,我一定揽下所有罪状。”
“锦瑟!”仿佛是内心隐秘的惊悚被锐利的细针挑破,慕容蝶的手指轻微一用力,一根琴弦赫然断裂。“你这样做值得?”
锦瑟幽叹一口气道:“我还有选择吗?郓王为了施悦纱搞得神魂颠倒、力不从心。若非我出主意让他争得皇位再起兵夺回施悦纱,他怎么可能振作。太子是嫡出,将来继承皇位顺应天理。”顿一顿“本来还有童贯、童璟从旁搞垮太子,但自从童氏被害后,童贯对郓王大不如前。这个时候,我不帮他,你让他怎么办?”
慕容蝶眉目不动,淡淡道:“你为他做这么多,可他只记得一个施悦纱。他日,若郓王真做了皇帝,得知施悦纱被你所杀,那你又该如何?到头来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话音刚落,锦瑟微一肃然:“那些丫鬟都是我培养的亲信,她们不会出卖我们。”缓一缓语气:“其实施姑娘忧国爱民,对我也颇有关心。我并非狠心要杀她。”说到施悦纱,锦瑟的声音有一丝温润,眼角处不经意地隐有珠泪闪落,月光下清冷如同白霜。她抹一抹脸颊:“若是施悦纱见了王爷,说出我与完颜宗汉联手之事。小则我死,大则还牵连到郓王。现在皇上对郓王大不如前,如果关键时候出了差错便功亏于魁。”
慕容蝶一凛,抬手抚一抚锦瑟的臂膀,无助道:“想不到妹妹如此痴情?不过有情总比我这个无情人好。”边说,边翻开手掌看了一会。素白的手心在月下愈发的白皙,几瓣银白的蛛花花瓣飘落在掌心,如白雪一般黏在手间。忽的,不知怎么,慕容蝶紧紧抓住锦瑟,“是他们害了我,所以我才要杀她。我没有错,没有错。我的手是白色的,不是红色的。”
锦瑟冷静地安抚着慕容蝶的手,面无表情,道:“姐姐胡言了。说到血腥,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应该是我。”
“不是!”慕容蝶三百六十度一转,气势凌人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女人也没一个好东西。是她们先夺我的一切。”
锦瑟温文地拍拍慕容蝶的手心:“好了,好了。此事作罢,别想了。”
慕容蝶点点头,落目锦瑟:“郓王三妻四妾,你还受得住,真是有你?说起来,施悦纱gou引楚仲翰在先,嫁了金国王爷,还回来找郓王。这种人死有余辜。不过……”
锦瑟一愣:“不过什么?”
慕容蝶郑重其事地问:“你真相信那个汉王会帮郓王爷夺位?”
锦瑟自信道:“我手上有他想要的东西。我相信他不会言而无信。”
“是什么东西?”
锦瑟眼珠骨碌一转,目光古怪地盯着慕容蝶:“若你见了汉王,你也会信他。”
慕容蝶面色一变,淡漠地睨一眼缸中朗月:“男人还有信的?”
锦瑟一时哑然,说不上话。过片刻方道:“说了那么多,我把正事给忘了。”挥手叫来丫鬟,取过一个锦盒,“这是江南新进贡的玉罗春,我们一起尝尝。”
慕容蝶“嗯”了一声,吩咐丫鬟泡茶去了。
茶香浓郁,清洌沁香。古人云“茶可以清心也”,但世上最好的茶也不能清两人一点点的心。慕容蝶一杯一杯的喝,锦瑟慢慢的品味,没有只言片语。
第一百七十三章 悲前事(上)
三年前,锦瑟猜透玉青报仇心思,联合玉青,使慢性毒药之计除去童氏。三年后,锦瑟闻出完颜宗汉身上的“岁寒三友”与落霞轩昔日红人京娘的房香如出一辙,遂以“岁寒三友”入手,说出完颜宗汉与擅用此香者关系非比寻常。随后与完颜宗汉达成协议,只要他帮郓王登基做皇帝,她就把此人的事说出来。过后,完颜宗汉答应锦瑟以金国攻宋的名义逼宋徽宗退位再扶持郓王登基。可惜,完颜宗汉并非等闲之辈。区区“岁寒三友”怎么可能圈得住他的心。锦瑟不过是他踏足中原大地的一块踏板。懒
施悦纱死后没几个月,完颜宗汉便率领千军万马南下攻宋。一马平川,势不可挡,短短数月已攻至汴京。宋徽宗怕担负亡国君主的罪名匆忙禅位太子赵桓,随后带一群宠臣、皇子急急逃往江南避难。赵焕亦是其中之一。锦瑟得悉上当,万分后悔毒杀施悦纱,亦对完颜宗汉恨之入骨。毕竟汴京大难是她一手造成,她必须承担一切责任,遂未与赵焕同行逃亡。
锦瑟清楚地知道完颜宗汉早已非当年京城里温文尔雅的“楚仲翰”,而灭宋的野心亦在他隐姓埋名潜卧宋国时就已经种下。完颜宗汉能文能武、智勇双拳,要对付他只有一个办法:接近他与他同归于尽。虽然杀死完颜宗汉不一定能让金国退兵,但足以削弱金国的气势。虫
为了要潜入金国jun营,锦瑟撒费苦心地学木兰女扮男装从军。沙场上又故意逃脱,随后乔装金人服饰混入金营。可惜锦瑟不会说女真话,没过多久就被人识破是汉人奸细。遂,暗杀完颜宗汉未成,反倒引来杀身之祸。刑场上,锦瑟大骂完颜宗汉利用女人对他的信任,卑鄙无耻,还笑他连妻子都管不住。听闻蔓清,完颜宗汉性情大变,并让人给锦瑟松绑。锦瑟发现完颜宗汉对柳蔓清情深意重,就以半月内带蔓清见他为由交换自己的性命。完颜宗汉思妻心切,不顾违反军规设计送走锦瑟。临走威胁锦瑟说,若半月内交不出柳蔓清,他日攻破国都,必将血溅汴梁。
锦瑟心明柳蔓清已死快有一年,别说是交一个活人,即便是交一具完整的尸首都已非可能。唯今只有去江南找赵焕负荆请罪,以此让自己罪孽的心好受一些。
从汴梁到江南路途遥遥。
一日,锦瑟被心伤、身伤折磨得痛不欲生,终是昏晕在山间的一条溪水边。待她醒来已不知是何日的黄昏。即将落下的夕阳半悬在陡峭的山壁上,映得石壁若灼烧一般,叫人看着心慌。苍茫的暮色渐渐沉压,像所向披靡的金军嘶嚎地冲向宋国国土。
锦瑟翻了个身从床上起来,张望四周。屋内的陈设简陋,像是贫民之家。屋外陡峭的石壁旁有苍郁的松掩映。过一刻,钟声悠悠荡漾在四周。锦瑟正纳闷此乃何处,门轻轻被人推开。随后,见一个小尼姑盈盈走来。锦瑟问了她数句,方晓得此地是幽素庵。三天前,有人在溪边见她昏倒,送来这里。
幽素庵深居梅花山上,极少有人路经。庵里的人别说知晓宋国危在旦夕,宋徽宗禅位逃跑,就连年号靖康都闻所未闻。但清闲的日子却让沉甸甸的心平和下来。
在幽素庵,锦瑟日日在佛祖面前默默忏悔过去的所作所为。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半个月。
郓王妃的日子过久了,锦瑟难免有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少小尼姑见不得锦瑟挑剔,有意不理她,唯尼姑元贞待她一如既往的好。元贞就是当年凤翔居的玉娇。以前在柳巷,她虽与锦瑟不识,但听闻过落霞轩锦瑟的琵琶天下第一。同出自柳巷,自是亲上几分。
腊月大雪一下,倚梅园中的红梅悄然而放,暖日下云蒸霞蔚般红得似要燃烧起来。花瓣上有点点白雪,晶莹剔透,映着嫩黄的蕊,更显清丽傲骨。
这日,锦瑟痴痴凝望傲雪红梅,缓缓思及当日送施悦纱去上京也是这么个清静的雪日。可惜物在景在,人已不在。
“元贞,你两周没去我那里坐坐了。怪让我想的。”锦瑟的身后有人盈笑。锦瑟愣了愣,俯首看了一下衣裳,知道自己取错了外袍,忙转头解释。“我……”瞧着一位身着白净棉袍的姑娘姗姗向她走来,不由大怔。
风吹过,那姑娘发髻上五彩发带盈盈飘逸,好像艳丽的蝴蝶翩翩环绕在身旁。雪地纯白,重重花树乱影错杂纷错。姑娘在花间移步,乍一眼,犹如花仙子降临人间。
近走几步,愈发看得清楚姑娘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