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依然是水绕山围
清宁静悄悄的走进来,殿门吱吱扭扭的轻哼了几声,大殿内又陷入了沉寂。云曦感受到了清宁的安慰,握了握清宁的手,渐渐缓和了紧绷的身体,有清宁在身边,他的心安定了下来。
昭和太后看向清宁,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这个女孩。她久经世事,但面对清宁,她依旧觉得有几分尴尬。没多久之前,清宁还作为云暎的宁妃随她一起去了浮玉岛,那时,她也还是云暎的母亲。而现在,这个女孩又成了云曦的妻子,而昭和太后自己,也成为了这对双生兄弟的亲生母亲。世事无常,还有更甚的吗?昭和太后想想,自己与清宁的经历居然有如此多的相似,可是自己却没有清宁这份坚持和绝决,她轻易的向命运投降了。而清宁呢,却因为那份坚持,终究站在了云曦的身畔。昭和太后想,她当日的轻易屈服,是否也间接的造成了今天的这份孽缘呢?
清宁握着云曦渐渐温暖起来的手掌,看向风弥远,她的仇人。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原来这个害死她的父亲,害得她的家支离破碎,让她的哥哥水清扬痛恨之极的恶人,居然也同样经历着坎坷的命运,内心里有着如此刻骨的仇恨。因为对这仇恨的执着,而让这许多人经历了跟他同样的坎坷与折磨。包括她自己。清宁突然对这个风弥远不再怀有一丁点儿的仇恨,她心里充满了怜悯。满心的仇恨,对人本就是一种非常痛苦的折磨吧,他曾经快乐过吗?在局势已经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后,只怕他永远不会再快乐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生呢?被痛苦,仇恨,怨愤所纠缠的一生。她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哥哥水清扬千万别变成这个样子,幸好,风弥远已经被捉住了。现在,哥哥已没有再继续下去的理由了。
风弥远瘫软在椅子上,目光依旧阴狠。他看到清宁走进来,也认出了这个女子,这个曾经被他作为礼物送到西竺的女子。不论何人,在见过清宁之后,便很难忘却。一身珊瑚色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却不让人觉得艳丽,依旧显得清丽绝俗,不似凡尘中人。风弥远现在已知道了清宁的身份,知道了清宁是北绥王水明的女儿,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独自一个人在荒野里长大。风弥远从未曾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歉疚过,但看到清宁清澈如水的眼睛,以及目光中隐隐带着的一丝怜悯,他突然有些支撑不住,荒乱的转开了目光。风弥远想起了儿子风千叶,他知道,儿子的双目是被清宁弄瞎的。但被他救出来之后,风千叶从未曾说过恨她。风弥远今天终于知道,面对着如此清澈的目光,所有的阴暗都无处遁形。
蓝晶儿细脆的声音如早春冰面第一道绽开的裂隙,啪的一声,打破了大殿内冰封一般的沉寂。殿内的人一齐看向她,她站在门外不远处,躬身向里面行礼。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衣衫轻轻的飘拂着,反射着淡蓝色的光。
有两个人赶过来,举起长剑,拦在蓝晶儿面前,阻止她继续前进。
昭和太后轻咳了一声,云曄忙走出去,揽着她向外走去,一边低声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等着吗?”
风弥远冷笑了起来。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心慌意乱------他绝不应该有这种感觉,风弥远冷笑道:“哼,果然是家学渊源,老子荒淫好色,儿子也如此风流多情,好啊,好啊要,哈哈哈。”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丝惭愧,风弥远所说并没大错。
蓝晶儿回头看看清宁,又看了一眼那两枚拦在她身后的长剑,目光闪烁了一下。接着,她抬起头,痴痴的瞧着云曄,答道:“我心里惦记你,想看看你。”她微笑,又道:“刚刚看到她进去,我有几句话想要同她说,不知可以不可以?”蓝晶儿指向清宁。
云曄道:“你要说什么?”
蓝晶儿微低下头,笑道:“女人家的话,你听来作什么。将来我们也是要做妯娌的人,难道不能说几句体已话吗?只是好像打扰了你们,你不会怪罪我吧?我不太懂事,你不要怪我。”她转回身又对昭和太后躬身行礼,“小女子大胆冒犯,还请太后恕罪。”
昭和太后摆了摆手,这个时候,她没有心思计较这些,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对付眼前这个自称是云家人的风弥远。她低声道:“你们都出去,我要静一静。”
蔺雪仙在知道云曄将蓝晶儿带来天京的当晚,便离开了。虽然她曾说要将云曄抢回来,但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承受。
清宁这两日并未对蓝晶儿假以辞色,只当她是透明的。而蓝晶儿呢,也似乎不将别人的态度放在心上,她的目光始终只追随着云曄,眼里满是热切。就算是与云曄十分相似的云曦,她也只是看了几眼,便不再注意。
听到蓝晶儿有话要对她说,清宁也有些好奇。蓝晶儿会有什么话对她说,清宁想不出来,她想去会会蓝晶儿,看她到底有何话说。碍着云曄,云曦不好加以阻拦,只好悄悄的叮嘱清宁,听说这个蓝晶儿是用毒的高手,虽然不用惧她,但还是要小心点。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快要结束了,金乌乘着六龙舆已行到了悲泉,即将进入虞渊,西边的天空红霞漫天,一片绚烂。
清宁随着蓝晶儿来到北骊行宫内靠近后山的花园内。园内繁花似锦,馨香扑鼻。停在水畔的假山边,蓝晶儿的脸上毫无表情。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水清宁。你不觉得你早就应该离开了吗?你哥哥水清扬对云暎不离不弃,忠心耿耿。而你作为他亲妺妺,却总是赖在二弟的身边。你不会是他派来这里的奸细吧。”她的笑容早在离开云曄时便已收起,此时说出来的话更是不留情面,冷如寒冰。
清宁明白,蓝晶儿的话不无道理。清宁也曾经想过,以她现在的处境,一直在云曦的身边确是有些不妥。虽然云曦并不再乎,但别人也会这样杨。清宁也曾为此苦恼了一阵子。但又一想,就算如此,那又怎样,水清扬是水清扬,她是她,更何况,她还当过云暎的妃子,如果顾虑那么多,她这辈子再也不必见云曦了,如果那样,她宁可死了。她并不想死,也不想再有那种心被掏空了的感觉,所以只有不管那些。
但这些话从这个蓝晶儿的口中说出,让清宁觉得有些可笑,“与你有关系吗?好像不关你的事。我还以为你能跟我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些吗?如果没有别的,我走了。”
蓝晶儿冰一样的脸有些绷不住了,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唇畔还带着一丝冷笑的清宁,“你的脸皮这么厚吗?这种话你都受得了吗?”
清宁冷下脸,“再与你说一次,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另外,如仙姐姐现在很伤心,虽然这是云曄的错,但是,我不喜欢你。你以后最好不要再这样惹到我,你要知道,我是不会顾虑到谁的情面。再有,你这样的嘴脸,不怕我告诉云曄吗?”
蓝晶儿道:“你以为他不知道吗?你的事当然与我无关,我说这些,只为帮他,我不能让你这样一个祸害留在他的身边。”
清宁一怔,“祸害,我怎么是祸害了,我又何时害他了?你说清楚。”清宁记得,当初风弥远说过,要把她变成一个红颜祸水。西竺的国师离寒也曾说过,她是一个祸害。没想到事隔多时,又听到了这句话。
蓝晶儿见清宁有些犹疑,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你哥哥水清扬曾经找到过风弥远,但又把他放了。你知道水清扬最想做的是什么吗?他要天和国四分五裂,四海不宁,他跟风弥远一样,要云家自己斗个你死我活。而绝不只是为了报答云暎为他平反昭雪,才一心耿耿辅佐云暎的。”
清宁面色变了,“你胡说,你如何会知道这些,你见过我哥哥吗?他绝不是这样的人。”
蓝晶儿突然一笑,道:“这是你哥哥亲自对风弥远说的,风弥远又告诉了宫主,我偷听来的。你哥哥好大的野心啊,他居然也想抢个皇帝做做。怎么样,就算是这样,你也依旧要赖在这里吗?你真的要给你哥哥作内应吗?”
蓝晶儿看着清宁雪白的脸,微微一笑,摘下一旁的一朵白色的玫瑰,深深的嗅了一下,叹道:“真香啊,你要不要闻一闻。”说罢,真的将那花伸到清宁的面前,让她也闻一闻。
清宁只觉得心口处微微的疼痛,哥哥真是这样想的吗?不可能。她正要转身离去,要去当面问清楚。可是回身之际,面前的玫瑰香甜的气息中混杂关一丝不明的气味冲进她的鼻端,那奇特的气息虽然极为细微,却依旧被清宁敏锐的捕捉到了。清宁一挥手,玫瑰远远的飞了出去,洁白的花瓣零落飘飞。蓝晶儿也被清宁的袖风带倒,狼狈的跌到地上。
蓝晶儿脸色变了,她叫道:“你敢打我。”
清宁瞥了蓝晶儿一眼,不打算再理这个女人。虽然蓝晶儿要下毒害她,但清宁对她不屑一顾。
“怎么了,清宁。”一个人从花园的月亮门走了进来,红色的锦袍穿在他的身上,衬得他长身玉立,面如桃花。这是云曦的妆束。他快步走来,道:“清宁,怎么了。她怎么摔倒了。”他过去将蓝晶儿扶了起来,又回头对清宁道:“清宁,不会是你将她推倒的吧?”他的语气中似乎有些不满,并带着责备之意。
清宁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徘徊了片刻,突然道:“你想骗我,你是云曄,不是云曦。”
那人果然是云曄,他听到清宁的话,笑了。“你好厉害,一下子就看出来了。本还想跟你开个玩笑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了。哈哈,可惜我还特意换了一样的衣服。”
蓝晶儿刚还在发怒,此时也已换上了温婉的笑容,“曄哥,是你,你怎么来了?”
云曄笑道:“我好奇,想偷偷听一下你们说什么。可惜来晚了,没听到。”他搂过蓝晶儿,温柔的道:“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倒成了小孩子了,走路还摔跤。”
蓝晶儿轻笑道:“是我不小心,可不关清宁姑娘的事,我们走吧。”
云曄道:“你们女人家的体已话说完了?”蓝晶儿点头,云曄转头向清宁笑道:“清宁,二弟刚被母后叫去了,一会儿就会回去找你,你也回去吧。”说完,拥着蓝晶儿转身去了。
一阵风吹过,落花纷飞,清宁呆在当地,看着纷飞的花瓣在风过后又一片片盘旋着落到地面。这个时候,云曄决不会有这个心情来开这种玩笑。他们这样做,到底想要怎样呢?他们是要毒死她吗?那朵玫瑰花的香气里有毒,但清宁虽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毒,却分辨得出,那毒并不能致命。那么他们只是想要把她赶走吗?是真的怕她在这里当哥哥的内应吗?难道哥哥是真是要云家的天下吗?如果是真的,那么她又将如何自处?
夕阳的余晖已经散尽,天幕渐深,月朗星稀。清宁踏过重重花影,飘然而去,她一定要去向哥哥当面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