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像是一个行者走在沙漠中却遇见大雾,看不清来路,也看不清来人。
  我转头看着他,说:“肖襄睡了吗?”
  他点头,“刚睡下。”
  我张张嘴,想说话,他看着我,先说了,“我们谈谈。”
  我点头,“好。”
  我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但是路在这里,无论如何是要向前走的。
  37 别来无恙
  就连肖襄,大概也不知道我和谭川的那个约定。
  我说:“我们先分开。等到,等到以后,如果你还爱我,我还爱你,也许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在一起,这是现在的我们没有能力去做的事。
  过了很久,天地间好像寂寂无声,我才听见他低声说:“好。”
  *****
  中国这么大,一旦要躲一个人,却好像还是只能跑去国外。
  从这一点说来,我们的邻国们也不是只会给我们添乱。当然,除了朝鲜这个二货国家。
  而谭川选择的地方,是瑞士。
  他是学建筑的,去那里,对他的前程也有帮助。
  我说,将来我去旅游,可以找你吧?
  谭川看了我很久。
  他走的那天,我在医院,没有去送他。
  大概是大家都有意瞒着肖襄,所以他并不知情。
  我坐在他病床前,给他削了个苹果,递给他,“呐,我的手艺特别好,你尝尝。”
  肖襄接过,啃了一口,有些出神地望向窗外,树木的叶子有些泛黄,自枝头坠下,飘飘摇摇的。
  他转过头看着我,纳闷地说:“人都去哪儿了?”
  我趴在他床边,闲闲地说:“大家都是喜新厌旧的么,看你看得烦了,你失宠了呗。”
  “滚!”他驱逐我,“我都这样了你还这么损!”
  我闭了闭眼,过一会儿说:“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
  肖襄皱着眉头打量我,“江莱,你不大对劲儿。”
  我笑笑说:“呀,你还会看相了?”
  肖襄却平静地望着我,认真地说:“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摇头,“没有。”
  他说:“你有!”
  我说:“这个真没有。”
  他不说话了,沉默片刻,吩咐,“你打电话叫我妈过来。”
  我望向窗外,“阿姨她有事情,今天晚一点会过来。”
  “江莱,”肖襄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我,消瘦的脸上一派严肃,“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是什么事?”
  我笑笑,“你怎么老疑神疑鬼的,这样老得很快的。”
  他也不逼我,直接掀开被子,下床。
  我站起来,拦住他,“你干什么去?”
  他一身病服,坐在床边蹬上鞋,也不看我,“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打电话还不行吗?”
  我坚决拦住他,“不行,你身体还没恢复,现在还不能乱跑。”
  他说:“那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扶着他的胳膊,他低头看着我,嘴巴抿得紧紧的,眼睛里满是倔强。
  倔强。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肖襄,他是最倔强的那个。
  我扶着他,低头说:“下午阿姨会来的,到时候,你问她吧。”
  肖襄疑惑地看看我,暂时妥协了。
  下午阮阿姨确实来了,我和她打了招呼,匆匆地离开了。我想现在她大概是不再喜欢我了,因为我,她的一个孩子躺在病床,一个孩子远走他乡。我真是个祸害。
  我出了医院,打车,司机师傅问我去哪里,我停了一停,还是说:“机场。”
  谭川是上午九点半的飞机。
  到现在,我坐在机场外面的台阶上,望着高远天空时,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
  六个小时,四分之一天,我感觉像是过了一个酷寒的严冬。而在这之后,还有无数个四分之一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过。
  可是那天,我说我们先分开吧的时候,我信誓旦旦,“谭川,我没事的。我们先分开,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可是这才过去多久啊,我一想到他,心就痛,痛得找不着北。这种痛得不到缓解,也没有人理解,多久之后还是痛,怎么想怎么想,都没有用,我想起他,心就痛。
  人来人往的机场门前,我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把脸埋在膝盖里,嚎啕大哭。
  *****
  肖襄出院了。
  他已经好久没有和我说过话。
  那天,知道了我和谭川分开的事情,他发了一通大大的脾气。我知道他爱发脾气,可是没想到,他会反应这么激烈。
  那天我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他的电话,听上去他很愤怒,“江莱,你立刻给我过来!”
  我全身都没有力气,眼睛都哭肿了,低声说:“我有事情,暂时抽不开身。”
  “我不管,你来不来,你不来我去找你!”
  “……”
  我赶到医院,一下车,就看到肖襄在大门口站着。他穿着病号服,披了一件黑色的大衣,瘦瘦高高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立刻就着急起来,快步过去,拉住他胳膊就往里面走,边走边说:“我都说了会来了,你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
  他反握住我的手,不肯走,紧紧地盯着我,“你哭了?”
  我别过头,“我们先进去再说。”
  这回他乖乖任我拉着,一起回了病房。
  “谭川走了?”他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问我。
  “嗯。”我坐在病床上,回答。
  肖襄说:“江莱,你们是不是在可怜我?”
  我抬头看着他,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不是可怜我,是什么!”肖襄大声说,他开始走来走去,情绪很激动,“江莱,车来了我把你推开,是我心甘情愿,再来一遍我也愿意,可我没想过要把这个当做筹码好把你留在我身边!你这样做,实在侮辱我,是在侮辱我你知道吗!”
  我却很平静,我说:“不是因为你,肖襄,不是因为你。”
  他站着,低头看着我,气呼呼的,没有说话。
  我说:“我们只是走不下去了,要歇一歇,你明白吗?”我像是对着肖襄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其实想想挺可笑的,我们有再大的本领,也还是比不过命运。”
  肖襄冷笑一声,“我不信命。”
  我笑了一下,“信不信又有什么区别呢。已经这样了,你看,已经是这样了。”
  我们沉默了很久。我站起来,看着他,“请你好好的,我会陪着你。现在,也许陪着你才会让我好过一点。”
  我抬步,走过他身边,肖襄却忽然一把抱住了我。
  我的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胳膊给他勒得生疼。他紧紧圈住我,头埋在我肩窝,良久,我感到肩侧的头发里潮湿湿的,连着肌肤都有些生凉。
  他的声音有些哑,“江莱,我不希望是这样的。”
  我闭上眼,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胸口跃出,它压着我的呼吸,心头又是隐隐的痛。
  “本来,经过这么一件事我已经放下了,你知道吗?”肖襄更加用力地抱紧我,“可是,竟然、你们竟然分开了,你要我怎么办?”
  不要去想怎么办。我对自己说,时间会摆平一切。错的,对的,它终会得到自证。
  而我却忍不住想,我对谭川的爱,究竟顽强到什么程度呢?
  *****
  *****
  光阴似箭。
  一晃就是四年。
  我现在在北京的一家旅游杂志社供职。临毕业的时候我随着同学们一起找工作,先是做过一年导游,后来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大学时候的一位教授,他建议我可以试试传媒的方向。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旅游地理》应聘,从此成了一名传媒工作者。
  杂志社工作三年,生活很充实。我每两周回一趟家,最开始坚决反对我一个人在北京工作的爸妈也已经习以为常,对了,还有一件高兴的事儿。江照结婚了。
  于是我突然多了个嫂子。
  听说他们是高中同学。嫂子人很美,名字也美,叫秦蓁蓁。但是每次看到她这个名字,我的密集恐惧症都有发作的趋势。
  哦,还有件高兴的事儿。林小白和思遥两个人在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个无限循环的游戏中及时按了暂停键,准确无误地停在了合这一关。他俩办完事儿来了趟蜜月旅行,据说要游遍欧洲,我送了他俩一对白金挂坠,一个雕的灰太狼,一个雕的红太郎。般配。
  我甚至还见过莫深深。她出狱后消失了一段时间,有一次在一个舞会上我偶然见到她,听说,她现在做一个大老板的小三,很受宠。真的不关我的事了。
  *****
  又一个周末过去,我飞回北京。
  不出意外的,接机的人群里有肖襄。
  之前说了,我每两周回一次家,等量算来也就是我每两周回一次北京。事实证明肖襄是个有耐性而且尊重习惯并且恶习不改的人,每到这一天,他一定会来接我。
  肖襄随便穿着件黑色西服,白衬衫蓝仔裤,高高大大清清爽爽的,还是很像个大男孩,一点也不像近日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的商界新贵。对了,他终于向他爸屈服,准备继承家族产业了。
  他接过我行李,送我回我家。
  车上,他撅着嘴向我抱怨,“我的员工说我冷血?我冷血吗我冷血吗?我明明很热血的!”
  我说:“他们错了。”
  肖襄高兴,“还是你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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