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有一次,他趁阿芷不注意时溜进他卧室找出杂志,是本中学校刊,封面上的阿芷满面铁青的跺着一把吉他。依他的观察,这相绝非偷拍的,阿芷眼含讥诮的盯着某处,显然在讥诮什么人。
是什么人呢?他曾问阿芷以前的事,阿芷要么三言两语挡回来,要么沉默不语,对他的问话不理不睬。而具体问到有没有交情不错的女生时,则利落的翻脸走人。纵然问一千次,阿芷态度始终莫变。有一年圣诞,漫天飞雪,阿芷竟不顾刚做完手术,支着羸弱的身体跑到院里看雪。等他接到秋换电话赶回家时,阿芷身上已积满了雪花,一滴滴血珠从伤处沁出来,落入雪中,嫣然瑰丽。
绕是已见识了死亡,他鸡皮疙瘩依旧冒了出来的。阿芷恍然未觉,好像流血的人不是自己,望着飞雪,眼中满是疼,似是连灵魂都跟随着泛起了疼。秋换说了半天,什么仁爱慈悲都说出来了,依旧得不到半点理睬,便只好采取强制手段,结果,他刚刚伸手,阿芷就像被人惊醒了似的,反手抓住了秋换,接着秋换手腕便传来骨节错位的响音。
要不是秋换叫的凄惨,他真会为自己弟弟有这样灵敏的身手而叫好。最终阿芷以被打晕昏迷的状态回到了卧室,半夜就发了高烧,双唇微微张合说着什么,嗓音低低的,像是畏惧吓跑什么似地。
他端详了好久,从阿芷不断重复的口型看出,阿芷八成在叫一个人名。
是谁呢?
他转身回到卧室,望着粟米沉静的睡颜,双目中流转着水般的奇异光彩。半响,从内衣里摸出一只小拇指大的药瓶,拧下盖子,倒出一粒麦粒大小的白色药丸,放入口里。与多数药丸不同,这粒药丸外表裹的不是糖衣,苦而不堪,然而,转瞬间便被一种绵软酸甜取代。
他笑了笑,忽然俯下身体,将柔软的唇瓣对上粟米的,两唇相依的同时,已变甜的药丸便交换了地儿。擦了擦唇,他神情便陡然一换,倘若粟米此刻醒来,定会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此时瞬息万变的美目中漾着让人心颤的森冷。
是谁都不太紧要。没人能搁浅他的计划,包括阿芷。
☆、第八章:八九不离十(3)
第八章:八九不离十(3)
这一觉睡得香甜安稳,直睡得全身酥软,粟米睡眼朦胧望向床头,空空的,只有一台未关的笔记本在闪着蓝光。她心中忽然一阵郁闷,瞅瞅窗帘上的阳光,看出晌午了,好心情又回转来了。她翻身爬下床,踩着脱鞋,就拖着双腿往外走,才推开门,一股食物香气便迎面扑来。
走到客厅,她好不意外的瞧见了风漓,系着大花围裙,利落地挥着铲子。大花围裙是风漓唯一不是纯白的物件,前段时间,她因抢遥控器的事跟风漓怄气,便故意把他围裙烧了个洞,晚上做饭时风漓只得系了她买的大花围裙,只是,让她呕血的是,分明俗不可耐的围裙,系在风漓身上倒有一番别样风味,连带着手里笨拙的铁铲都雅致起来。
粟米困惑的看着他,忽然见他额际有细密汗珠,直觉地冲向前捏着袖子将他额头汗珠拭去。擦好放下手,才发觉四下除了锅中芹菜嗞嗞响外有些诡谲的安静,抬头就见风漓清润的眼眸泛着微微愕然,仿佛不认识一般地看着她。
自己这是干吗?给风漓擦汗?还拿睡衣袖子?粟米心里“嗡”的乱成一团,已经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她扭头就想溜,不妨踩到水盆,洗芹菜的凉水溅了一身。她心中一动,脱口便道:“凤梨,你怎么老吃芹菜,芹菜杀精的。”
话才出口,粟米脸就火烧了似的,只巴不得随水溜到下水道里。人说,要相信第一反应,可是她的第一反应,总是让她想死。哎,不得不承认风漓的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先有宛婉再有风漓,叫她如何洁身自好。
风漓抬眸看她一眼,只微微一笑:“粟粟,我是发现了,你的优点果然都是常人的缺点。”说完,便不再看她,回身继续炒菜。
恐是再发表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粟米灰溜溜的逃回卧室,像没骨头一样扑上床,打了两个滚,想睡回笼觉。没一会儿,便被刺耳门铃给惊醒了。等了会儿见门铃依然叫嚣着,粟米翻了个身,只好爬下床,风漓做饭时十分专注,即便是油罐洒光了,都绝不会搁下手里活来扶下。待看着门外的情形,她不禁失笑:此时宛婉毛茸茸的,白衣白帽白围巾,只露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真得很像一只迷失的贵妇犬。
心中被人搅乱酣睡的烦闷瞬间融解消弭,粟米踩了踩宛婉:“喂,你干吗呢?”这个点不是该正拿着摄相机“咔嚓”吗?
宛婉头都不抬,”画圈圈诅咒你呢。“
呃,粟米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就说了,“近墨者黑”,近宛婉者脱线。且,宛婉已修炼至至高境界,常人耗尽毕生都无法领悟她老人家诡魅的思路。克制着不拿鄙视的目光看宛婉,粟米面上浅笑:”你咒我什么?我又没得罪你。“
“我诅咒你害我被偶像怒……”说着宛婉忽然消音,眼前一晃,抬眼一瞧,是花言徐徐而来,俊美的面容映着阳光,面容指尖,都泛着玉石般柔润美丽的色泽。他噙着柔和散淡的笑容,眼神云朵般高洁,好似先前的焦急错乱是一场幻影。
迎着错愕的粟米,他浅浅而笑,“若只,宛婉说你病了,我没事便跟着来了。你还好吧?”他神情淡薄,好像这问候纯粹出于礼节,语态平静无澜。
“好……好……”面色霎时暴红,粟米微弱的嗓音颤抖得如同寒风中的落叶。她不就来个事请个假吗?有必要搞得人尽皆知吗?想着她瞥了宛婉眼,未老先八婆,真是悲哀。宛婉以高超的演技控制住面部表情,岂是她八婆,乃是偶像无聊。
上午,她意外的接到花言电话,说粟米病了,而她同事支支吾吾的都不肯说病因,问她是否清楚。粟米壮得跟驴似的能有什么病,不过鉴于偶像要求,她还是亲自打个电话给粟米同事,结果被告知粟米来大姨妈了。她满头黑线,自然亦不好意思跟花言如实说,便推说是贫血,小事。结果,令她没想到的是,隔了半个小时,花言便杀到摄影室,不容分的拎着她便走,原因是他想来探望粟米,请她给参谋下女孩吃什么补血。
想着方才阻拦花言买补血药品而被花言怒视的场景,宛婉不禁有点火,
☆、琉璃远
琉璃远
午后四点一刻的c.k店.凤凰木.施工路段沿路的水泥渣堆成一个个麦垛的模样,挖土机不知疲倦的轰隆喧嚣里.挖土机不知疲倦的轰隆喧嚣里,仿佛有个细小的声音,随着花香自风里真真切切地传过来:\\\"林真夏,林真夏啊----\\\"
真夏就是在这个时候转过了身去.
刚刚路过的公车站牌,行人各自淡然的脸.被高楼遮挡过的阳光斜着倾泻下来,落在警示线已经模糊的路面上形成黑白分明的界限.没有人喊自己.
纠缠的长发在颊间起伏,黯然下去的视野里,唇红齿白的小女孩蹦跳着牵一根银线打结的粉红兔气球,明灿地朝她微笑.
幻听了呢.没有苏灿,也没有唐耀璃.
只是为什么会恍惚觉得,时光被谁在幕后不经意地按了倒退,于是幕前那些鲜明或微凉的记忆,沿着荒芜多年的心湖开出了红或灰的婆娑花朵.
这样一直退,就退到了一九九六年.
夏天.
路灯橙黄的光投射在地面,铺张开来,如画纸上漾出的一片微温色彩.是临近期末考的前一月,下了自习的真夏像往常一样路过花坛前的自动贩卖机,停住,又折回.
她的手摸进口袋里翻出三个钢蹦,塞进投币口.等待可乐出来的那几秒,心里却念叨着资料练习册上一道没做完的数学题.然后,可乐拿在手里的刹那,有什么陌生的东西突然抓住了她的左脚.
清晰的触觉顺着神经末梢起伏延伸,瞬间传递到真夏还没来得及安全摈弃数学符号的大脑里------不像是树枝,更不像是猫扑过来的肉垫小爪.
她啊呀一声就叫了出来.不敢看,只是握紧了可乐罐闭上眼就差没跺脚地大声叫:\\\"鬼呀-----\\\"
在行道树上被惊起的无辜麻雀们发出唧唧喳喳的抗议声中,真夏终于听见了一个不像鬼的怨怒声音:\\\"叫个鸟啊!\\\"
愕然地低头望去,一个十六七岁的邋遢少年奋力地趴住贩卖机一侧借力坐起来,又气喘吁吁地颓然靠上去,嘴里还发出\\\"他奶奶的,疼死了\\\"诸如此类的咒骂.
她蹲下去的时候看得更清楚了些.
明高的白底双竖蓝杠衬衫,在银制十字架坠链下呈现出皱巴巴的姿态,带着暗红的污渍深深浅浅,宛如泼墨出的层叠花朵.隐约露出肩胛骨轮廓的上方,浓黑的头发被斜照过来的路灯打出氤氲的高光,一张血迹斑斑的脸.
腥味扑面而来.
真夏惊愕地捂住了嘴.而已经不太辨认得清原本模样的少年,此时此刻却瞪住了她:\\\"喂!你蹲在这里坐禅啊?!没长眼啊?!老子都快要死了------还不赶快帮忙送医院!\\\"
没见过求救态度这样恶劣的家伙!真夏反应过来,一时气愤得起身抬脚就准备走,却在少年\\\"喂喂\\\"还没叫完就开始猛烈的咳嗽声中顿住.讨厌,这个家伙穿着明高的制服呢------虽然说话没礼貌,不过好像真的伤得很重------
犹豫地咬住下唇,她长呼了一口气,终于不太情愿地背对着他蹲下去.
\\\"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