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这种------哪一种?真夏一个人走在向阳花香的巷道上,想着同伴刚刚的碎碎念.
  这个叫做人类的族种里为什么要分出这么多\\\"这种\\\"和\\\"那种\\\"呢?那她又属于哪一种呢?大大小小的圈落里,我不可以跨过去,你不可以跑过来,于是我们画地为牢,一辈子要背对背,遇见也当枉然吗?
  真要这样吗?真的只能这样吗?
  水泥墙上 被淘气的小孩随意涂鸦了叼着鱼骨的猫,或者\\\"李小意是大笨蛋\\\"的稚气字眼.手指轻轻划过,真夏的睫毛垂下去,又扬起来.
  那个唐耀璃,应该是很聪明的吧.
  因为他有那么漂亮的一双瞳仁耶!
  那么,他会不会成为她的一个奇迹呢?
  \\\"我决定替你补习.不过,那个赌我不跟.\\\"周一在校门口,真夏很诚挚地对着眼前的说.
  \\\"没赌啊?这样一点也不好玩哎!\\\"男生抓抓头,似乎很勉为其难的样子,真夏的眼神便有些忿忿然了,\\\"唐!耀!璃!\\\"
  其实她跟着想说的是\\\"你不要不知好歹\\\",但是唐耀璃的反应比她还要快,他举起两只手做投降状,\\\"好好好,老子坚决拥护小林老师的决定~\\\"
  这个夏天是这样炙热起来的,仿佛只是一两天的光景,蝉群开始鼓噪地鸣叫,走在明媚阳光下额角也冒出细密的汗珠.而每个双休下午,学校的阶梯教室里,总有个干净轻柔的声音念着\\\"结构相似,在分子组成上相差一个或多个ch2单元的物质互称为同系物.注意这个\\\"结构相似\\\"------\\\",等等等等.
  补习总是要从枯燥的理论讲起,对面的唐耀璃扑在桌上,三番两次笑嘻嘻的想插进无关话题都被她训导后,乖乖的又开始一动不动地盯住她,长久地盯住.
  从哪个夜晚她在自己面前蹲下来起,樱桃红唇,梨花笑靥,黑珍珠似的晶亮眼眸,一切仿佛都在告诉他,这个林真夏,将会是成为他心底最羁绊的哪个女人.
  她不怕他.她单纯的心事在脸上可以轻而易举地的,更重要的是,她对他好.不计回报的,真心待他好.
  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样.
  真夏偶尔抬头,便看见他琉璃般的瞳仁里,似乎浮上了一层水雾,但当把习题推过去,唐耀璃一低头再抬头,就恢复成一贯吊儿郎当的模样.
  习题上的勾勾一龟速向上递升着,好歹还是有起色的.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真夏开始习惯他流里流气的说话方式,但或多或少的,流言蜚语仍然一迅疾的速度在明高私下传开来.某一天上学路上,苏灿漫不经心地问起------\\\"听说最近你和那个叫唐耀璃的男生走的很近?\\\"
  \\\"恩.\\\"
  \\\"怎么认识的?\\\"苏灿总是能一刀切入核心.
  真夏看了看他,原本救人的事迹说出口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被救.\\\"作为答谢,帮他补习下功课,不算过分吧?\\\"
  他沉吟半刻,还是开了口:\\\"听说是街上混的,我看你还是少接触.\\\"
  都这样说.\\\"街上混的不良少年\\\"\\\"无药可救的家伙\\\",也不是没有看见同唐耀璃称兄道弟的那几个男生,但是她怎么就讨厌不起来呢?为什么还会坚持觉得,唐耀璃只不过是个爱说点脏话的好孩子呢?
  真夏突然觉得自己和昔日的同伴间多出一条难以跨越的无形长河.
  是他们改变了,还是我呢?
  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就是明明知道他很讨人厌,发了无数次誓还是忍不住原谅他,想要见一见他,想无时无刻呆在他身边,想起他说的话会偷偷地笑,而其他的人,再怎样好也看不到.
  是这样吗?是这样吧.可是唐耀璃,我已经原谅你了,你跑去哪里了呢?
  开学后背着书包路过三年一班的教室,四组倒数第二排外座,始终是空的.十二天了,他没有来学校报到,电话也停机了.真夏鼓起勇气找到了当初打电话通知耀璃又劝说妤薇的男生.他言辞闪烁,只告诉她耀哥最近有事在忙,其他的也不肯多说.
  9月20日,第二十七天,真夏边吃晚饭边看电视,新闻播放着某位富商投资失败宣告破产,可调动资金大半又在长期包养情妇期间挥霍一空,因银行贷款数额庞大,无力偿还,法院已将起封房计划拍卖.
  镜头上牵着四五岁小男孩的富商妻子哭得声嘶力竭,而离她不远处的花墙栏边,一个少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刘海长长地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真夏手上的筷子就这样掉在了桌上.
  唐耀璃.
  她扔下饭碗就跑出了门,跑出了院落.仓皇地站在巷子口张望,真夏忍不住快要哭出来.
  耀璃,我应该去去哪里找你呢?我应该``````
  手臂环过来,如雨后青草的气息在周身沉浮,男生的下颔低低地,抵在了她的颈窝上.听见她低声地唤:\\\"耀璃?\\\"耀璃的泪终于蔓出来.
  真夏.真夏.
  ---三年前就发现我爸外面有女人了,不敢跟我妈说,怕她伤心.
  ---我到处闯祸,让我爸给我收拾,让他没时间去理那女人.
  ---结果,我还是做错了,是不是?
  ---我差一点就可以废例如那女人,差一点.可是我想起你,想起我不能像我爸那样也被关进监狱,弟弟那么小,我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
  那个晚上,在耀璃租的一间出租屋里,真夏一直看着他喃喃自语地睡着.她轻轻抚开搭在耀璃睫毛上的刘海,橙黄色的灯光柔和铺洒过来,耀璃熟睡的面容纯净似天使.
  他始终紧紧牵着她的手,她也就不松开,扑在床沿睡了一夜.
  耀璃,你可知,这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夜不归宿.连理由也没有一个,为此被爸爸狠狠训斥了一顿,闻见哭闹声的苏灿敲开真夏家的门,就看见拿着鸡毛掸子的真夏爸爸和哭红了眼护着她的阿姨.
  \\\"以后我送真夏上下学吧.\\\"温柔的声音像童话里的牧师一样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至此,苏灿成为真夏的义务保镖.周五也放弃了喜爱的篮球,前三步后两步地跟在她身边,也尝试问过那晚发生的事,真夏却像个圣女,始终不肯透露半句.
  其实闭着眼睛也能猜到有关唐耀璃.
  所以对于周末打着和他一起去买书的幌子,拉着他走到书店又支支吾吾找借口离开两小时的伎俩,他也就不说破,只是习惯地跟在她身后.
  可是真夏没有回过一次头.
  耀璃没有和从前的朋友联系,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堕落.他收集报纸上的招聘信息,一次次被人一\\\"未满18岁\\\"的理由拒绝.靠在粗糙水泥墙上狠命地抽烟,捏紧拳头砸上去,发出闷响.
  这些真夏不知道,她每次偷跑出来都笑意氤氲地帮他洗衣服,收拾房间,抄几样菜,表情满足得像个小媳妇.
  看着这样梨涡浅笑的真夏,耀璃的心里就疼过一阵又一阵,她什么都不要,他什么都想给,可是什么都给不了.
  而那天,真夏雀跃着跑到耀璃的出租屋前,表情像被时光沙漏静止般,凝重下来.
  她看见张妤薇.
  她看见张妤薇和唐耀璃.
  她看见他们在接吻.
  屋外是张妤薇,屋里是耀璃,真夏像往常一样收拾了酒瓶烟头,整理了床单,听见耀璃说:\\\"往后,你别来了.\\\"
  真夏顿一顿,手上动作依旧:\\\"明天我会带你喜欢吃的鱼丸,还有银煎鱼....\\\"
  \\\"要老子说几遍,别来了~!\\\"
  这一声吼得真夏浑身一颤,大概觉得语气重了点,耀璃又补一句:\\\"你都看到了,现在的情况很艰涩......乖,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付出.\\\"
  没有说话,只剩彼此缓慢欺负的呼吸声.
  她终于仰起脸来,看着他.
  \\\"我并不感到现在的情况很艰涩.\\\"
  \\\"我知道你相信我,而我要表达的,希望你明了的,不是让你回头,不是要看你以后后悔,是你要知道,如果对你的种种是温情的话.....\\\"
  \\\"希望你也能带给你喜欢的人.\\\"
  耀璃,你到现在都没有亲口告诉我,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我.
  是不是.
  白雪皑皑的十二月，凉风四起.围巾围在脖子上就罩住了大半个下颚.真夏呼出的团团雾气，迅速被周遭的寒冷气息湮没.
  “快新年了呢.”苏灿帮她摆正歪掉的绒线帽时说，”平安夜圣诞夜一过，我们就站在九六年的尾巴尖上了” 摊开手心，坠落下来的雪化成一汪晶莹的泪.
  耀璃是不是跟张妤薇走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还在这个城市的某一角落，是那种无可言说的感觉和理由，让她一直这样坚信.
  而新年的钟声敲响了，最后一片雪消融了踪迹，校园道上的海棠花开了，绿色的藤蔓顺着去年的枝干纹路爬上了红砖墙，阳光却每天还是在那个时间消沉下去，沉下去.
  三月，和苏灿从图书馆回家的路上，两个人抄近路穿过一片建筑工地，然后真夏不期然地看见一张低头的侧脸，等到那人无意回头来，瞬间呆怔住.
  晒黑了也更有气魄了的唐耀璃.真夏跑过去死死抱住了他的肩，哭得不可抑制. “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