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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怎么一夜之间她就成了别人的新娘呢?
想起她出嫁的那个晚上,自己在山顶上的小路上走,听着山脚下的哭声撕心裂肺。
如果不是一身绿军装,如果不是部队有铁的纪律,他真就那么干了。
从此,她的眼泪留在他的心上,再没干过。
翻过一道山梁,前面出现一条积雪的谷地,干净的雪地上,连一丝尘埃都找不到,就像是地上平铺了一层绵软的白糖。在这个雪白的世界里,没有声音,寂静得除了自己的呼吸,感觉不到还有其它生命存在。
这是藏地最普通的景观,那些层层叠叠的山后,可能都是这样的情景。然而这又是藏地最不普通的景观,因为它在羌塘高原的腹地,号称世界屋脊的屋脊。这屋脊的脊柱并不是那么结实,说不准什么时候脊柱闪一下,积雪滚滚而下,轰隆隆地把这片区域的面貌重新改写。
“它就是察那罗吗?”卓麦看着山峰,出神地说。
“对,察那罗。我天天看见它,却还是第一次走近它。真漂亮,是吧?”
“像个女神。”
“她本来就是女神。舅舅说,察那罗的前生是格萨尔王妃的帖身侍女,替王妃管理珠宝的,转世时投错了方向,成了牧女。”
“管理珠宝的?难怪会这么美,就像一颗大钻石,光芒四射。”卓麦收回目光,又看了看措姆,微闭着眼,若有所思。
今天措姆穿的皮袍是黑色绒面,领子边缘露出白白的羊羔卷毛,纤腰上扎了一条镂空雕花的银腰带,无数的长辫套在银色的辫套里,轻垂在腰际,走时便随着腰肢轻轻晃动。
措姆的眼睛带着一丝阴郁,光洁的额头正中有一粒红色如水滴般的玛瑙。那是她阿妈出嫁时活佛舅舅送的,措姆十三岁那一年,她阿妈送给她作为成年的贺礼。
在这个银白的世界里,带了一丝忧伤的措姆仿佛就是这片天地的女神。
“卓,那是什么?”措姆往前走着,突然指着前方的雪地说。
“什么?”卓麦走过去站在她身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雪地上,一个个小坑蜿蜒而去,消失在雪弯尽头。
“熊脚印。”措姆几步走下去,仔细看了看,抬起头说。
“这里有熊?”卓麦有些吃惊,本能地取下猎枪。“我们碰到熊了?“
“还没呢。这些印子应该是前几天留下的。你看,有的都有些模糊。”
俩人跟着雪地上熊的脚印走着,头顶上,不时有鹰向下掠过。
走了一段时间,发现地上的脚印突然多了两行,而且零乱不堪。
“怎么有三只熊了?”卓麦看着前方乱糟糟的脚印说。
“好像是上面又下来了两只,你看那些印子小一些,可能是这只的孩子吧?”措姆说,“卓,我们得从另一边走了,熊在带仔时脾气很暴躁,咱们不能跟它碰上。”
“好。”俩人离开熊脚印,从另一边斜斜地往山上爬。
天黑之前,俩人在一处大石头下掏了个雪窝子,三面都用积雪垒实了,吃了点干肉和雪,把羊皮袄紧紧裹在身上,靠着石壁,倒也不觉得冷。
“卓,那个医书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然。我是学医的,只要对我专业有帮助的,我都感兴趣。何况,你舅舅研究了一辈子四部医典,据他讲,凡是经过他治疗的病症,他都详细记录了用药过程和病人的反应。有了它,我就相当于有了你舅舅几十年的行医经验,你明白吗?”
措姆点了点头,“我明白。舅舅生前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医生,可惜他被打成了牛鬼蛇神!” bookbao8
西藏生死恋 上篇10(5)
“不管别人认为他是什么,他都是我心中最好的老师。”卓麦看着外面仍然明亮的天,认真地说。
“卓,我知道舅舅为什么喜欢你了,你和舅舅太像了,你们俩都那么善良,做事情都一样认真。”
“公扎也是。你舅舅很欣赏他,否则不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他。”
“重要的东西?什么意思?”
“错鄂寺的重建啊。你舅舅希望公扎有一天能重建错鄂寺!”
“重建错鄂寺?卓,你说笑话吧?”措姆偏着头看他,不相信地问。
“措姆,草原不会永远这样的,就像错鄂湖的水一样,下雨时会浑浊,天晴又变得清澈了。我这次出来时听团长说,这场革命不会长久了,中央已经在开始反思,也许不久的将来,人们的生活又会重新恢复平静。”
“恢复平静?像以前那样为主人放牧?”
“当然不会像以前那样。以前你们这儿叫黑地,政府为了自己的利益,说你们这儿到处都是鬼,不准牧人来这里放牧。现在生活好多了吧?只是这场运动让人闹心,到处乱哄哄的。我听说,我也只是听说啊,政府今后可能要把牲畜分给老百姓自己养,还要给你们修公路,修电站。”
“分给我们自己养?还要修公路?修电站?”措姆不相信地看着他,“那样一来,我们不是跟城里的生活一样了吗?”
“我也只是听说的,不知是真是假!”卓麦笑着,把脑袋再度缩进羊皮袄里。
措姆看了外面一眼,也把头缩进皮袄里,俩人不再说话。
半夜,外面突然传来熊的嚎叫,俩人同时惊醒。卓麦摸着枪,弯腰悄悄爬到雪窝边上,只见下面雪谷里,七头熊正伸着脖子在原地转着,不知在干什么。
措姆也挤到了卓麦旁边,探着头向外看。
“它们在干什么?”卓麦轻声问。
“你看那个图,是不是一个圆,边上还有四条斜线?”措姆盯着下面,眼睛发亮,因为激动,语音都有些颤抖。
卓麦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身边的女人兴奋什么?一群熊啊,如果被它们发现,他们还不完蛋?
“是啊。奇怪,熊深更半夜在这里干什么?”
“别说话,认真看!”措姆说,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下面。
熊一会儿两只在一起向前走,一会儿又分开各走一边,但始终都在图案的线条上,绝不踏错一步。仿佛,它们的任务就是把那个图案的线条踩得更深更严实。
终于,一只大个子的熊低低地吠着,其他熊便退到它身边,六只站成一排,仰脖对着山头一阵嚎叫,高亢的熊嚎声此起彼伏。
措姆示意卓麦看右边领头的大熊。
卓麦就着月光看去,见它头顶有一个圆圆的白圈,四条白线伸向四个方向。“它是喀果吗?”
“好像是。”措姆点着头,又摇了摇头,“我不敢肯定是不是它。”
在太阳划破云层之前,熊终于嚎完,成一个纵队向左边的雪谷驰去,瞬间就消失在了苍茫的雪山中。
太阳慢慢射出了第一缕光线,雪谷里又安静了。
卓麦和措姆钻出雪窝子,站在山坡上。这里居高临下,雪谷里的一切尽收眼底。线条边上的雪绵软光滑,除了熊们离去和来时的脚印,偌大的一片山谷里就只有熊踩出的那个怪异的图案,“¤”如一粒硕大的印章,盖在了洁白的雪地上。
“这个图跟那头熊额头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它真是喀果吗?”
“不知道,以前我们没有近距离见过喀果,只是听公扎说过它头上有个白圈,但从来没看清过。”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西藏生死恋 上篇10(6)
“它们好像在朝拜什么,奇怪!”
这时太阳冲破云层,一抹金色的光线落在了山谷里,苍茫的雪地慢慢变成橘红,那个怪诞的“¤”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奇异的光芒。
帐篷点后面有座小山,山坡上长了些低低的带刺小灌木。
穿着老羊皮袄、戴着牛仔帽的公扎盘腿坐在山头上,深邃的眼神望着白云翻滚的天边,獒坐在他旁边。
这时,石达叫着“公扎!公扎!”,往小山上走来。
“措姆……措姆和卓大哥去察那罗雪山了,昨天没回来,单增他们急坏了,正要去找她呢!”
“他俩去察那什么?”公扎眯着眼看着远处隐隐的察那罗峰顶,黑红的脸上升起一股不祥的阴云。
“卓大哥要去采药,还说只有找到喀果,才能找到他要的草药。唉呀,我也没弄明白,他本来叫我陪他去的,我没干,哪知措姆却跟他去了。”石达看着他,着急地说。
“疯了,这个季节去察那罗,雪崩那么多,不要命了。”公扎跺了一下脚,转身朝山下大步而去,石达赶紧跟在他身后。
公扎回到帐篷,给二弟公赞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可能得两三天,叫他照顾好阿妈,按时熬药给她喝。然后带了老枪,牵了马出了帐篷点,先去了单增的帐篷,叫出单增。
“叔,我去找她。”
“你行吗?”单增看着他,稍顷点了点头。
“嗯!”公扎应着,翻身上马。
“你等等。”单增转身回了帐篷,拿出自己的皮袄放在公扎的马背上。“雪山上冷,你和措姆早点回来。”
“好!”公扎看着单增担忧的面容,想说点安慰的话却又忍住了。
单增看着马背上的公扎,眼里充满信任。
一些怨,就能代替了天大的恩么?
公扎不再看单增的眼睛,他怕眼泪会滚了下来。挥起马鞭,“啪”的一声,卷起一溜烟尘远去。
太阳出来了,天地渐渐温暖。
察那罗的清晨是热闹的,小动物们开始出洞,雪地上不时能看到各种脚印,熊的、狼的、兔子、老鹰的……能飞不能飞的,在太阳出现的那一瞬间,都从安全的洞里钻了出来,按照自己生活的轨迹开始新的一天。
卓麦和措姆吃了点干肉,用雪擦了擦脸。
措姆把酥油放在掌心捂化了,分了一半给卓麦,俩人往脸上抹着。在雪地行走,紫外线反射强烈,皮肤很容易灼伤。酥油是很好的防晒品,牧人出门都会带着。
“走吧!”措姆脱下皮袄,露出红色的真丝衬衣,她把两只袖子绑在腰上,带头顺着山腰往上走。
山势越来越陡,加上积雪又厚,只能迂回向上。哪儿好走就往哪儿走,哪儿能上就往哪儿上。他们只有一个目的:爬到山顶那个平台。看看是不是真有一条不知何时何人留下的铁链,至于卓麦要找的四部医典手稿,在这茫茫的雪野中,没有目的地乱找根本就不可能。是的,扎多曾经说在一个山洞里,但那个山洞是大是小,在山的何处却没说清楚。
他们此时上的是察那罗的最高峰,察那罗山的另一面就是碧波万顷的错鄂湖。
蓝天白云下的圣湖波光潋滟,美得那么不真实。
“很美,是吗?我们的草原,我们的错鄂湖!”累了,俩人坐在雪地上。措姆看着山脚下湛蓝的湖水,自言自语地说。
“美!”卓麦看着雪地里的措姆,她把黑色的藏袍缠在腰上,里面是合体的高领真丝衬衣,解了辫套,任长长的小辫如一张撒开的鱼网披在身上。脸庞有淡淡的高原红,眼睛又圆又亮,就像草原上夜空的星星般流光溢彩。书包 网 bookbao8 想看书来
西藏生死恋 上篇10(7)
“卓……”措姆回过头来莞尔一笑。这个家伙,总是这样呆呆地看自己,难怪石达开玩笑说卓医生也看上她了。如果不是知道卓心中有人,这样的眼光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我……该去找他吗?”措姆突然问。
“是的,我好几次我都看见公扎晚上望着你的帐篷发呆,一站就是一夜。”
措姆深吸了口气,看着卓麦笑了笑。“好,如果我们这次能顺利下山,我就去找他。”
“为什么不能顺利下山?咱们爬到那个平台看一下,找不到山洞就算了,我改天再来。”卓麦看着措姆,莫名其妙地问。
“卓,看来你真是不了解雪山的脾气了。”措姆说,站起身来,抖了抖袍子上的雪。“这个季节是雪崩最容易发生的季节,如果雪崩下来,别说我们两个,十个也埋了。再说,这山,看着银白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你知道有多少狼、有多少熊就在那些冰后面看着我们?早上你不是见过那么多熊了吗?”
“那你为什么还陪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