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但舞蹈老师看我的眼神却让我如坐针毡,她说了什么我没办法全懂,大多数时候她也不会说什么,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是拖众人后腿的那一个,我就感到很无力,很沮丧。
我开始不和她们三个一起回宿舍,在练习结束后,逼自己再多一会儿。
如果学得慢,便只有用勤加练习来弥补先天不足。
汗水挂在头发上,眉毛上,睫毛上,沿着脸部的轮廓缓缓的滑下来,滴在地上。
原地跳跃,旋转,四肢的酸痛让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我要做的,只是熟能生巧,把所有的动作都变成以听到音乐就会被自然唤醒的本能。
突然,脚下一滑,我重重的摔倒在地。
我喘着粗气,心动如鼓,太阳穴的血管也一跳一跳的鼓得厉害。天花板上洒下的灯光白晃晃的非常刺眼,我本能的用手背挡住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还不走?”门边传来一个平静而略显冰冷的声音。
我歪头看向门边,背光的门口,有一个修长完美的身影,斜倚而立。
相比是前辈,我翻身起来,用力鞠躬,大声问好:“前辈您好!”
“你是……”
“我是练习生,我叫shirley。”
我抬起头,看清对方的脸后,脸突然涨得通红。
过去,只会在海报、杂志以及综艺节目中见到的偶像,现在就活生生得站在我的面前——姜泰华,15岁跟随组合tank出道,成为红透全亚洲的超级明星,如今虽然刚到20岁,但在娱乐圈中的地位已经是大前辈了。
“你还没说,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
“我记动作太慢了,为了不拖累大家,只能用休息时间加倍练习。”我说。
“噢,你继续练,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姜泰华把单肩背在身上的背包随意的丢在地上,往地板上大大喇喇的一座,掏出psp,庞若无人的沉浸入游戏当中去,再也没有理我。
这是什么人啊!他没有宿舍吗?没有练习室吗?我们认识吗?他干嘛一定要待在我这里!
我索性不再理他,继续随着音乐开始舞动。
我正在练习的,刚好是tank的出道单曲《evenif》,忘记了是第几十遍,直到胳膊和腿已经酸痛的抬不起来,我才发现坐在地板上的姜泰华正直直的看着我。
“你总是在同一个地方错吗?”姜泰华的嘴角邪邪得上挑,带了几许轻蔑。
我倔强的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你这样一遍一遍的练,只会强化错误的记忆。”姜泰华把psp随手放在一边,站起身,跺了跺有些酸麻的脚,自己打着节拍把最难却也最重要的高’潮部分的舞蹈熟稔的演示了一遍给我看。
像mv里一样标准,大概是因为从练习到打歌时的演出,反反复复重复了上千遍,熟练的不假思索,仿佛融入了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学会了吗?”他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有些犹豫,轻轻的点了点头。
“跳一遍给我看。”姜泰华双手环抱在胸前,随意的往墙上一靠。
我在心里默念,霍思燕,你一定行,加油,旋即自己打着节拍,开始新一遍的练习。
在跳错的地方,我的动作略微迟缓了一些,纠正的过程需要循序渐进,总会伴随着磕磕绊绊,姜泰华颇为不耐,眉头一直皱得很紧,有时韩语说得快了,我便听不懂他那张刻薄的薄唇里叽里咕噜说得是些什么,不过看他当时的脸色,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话就是了。
只是,他一直没有离开,陪着我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直到我完全熟练了正确的舞步。
“你怎么报答我?”姜泰华问。
“你想要我怎么报答?”我把这皮球又踢了回去。
姜泰华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叫哥。”
我犹豫了几秒钟,脸上因为练习而散发的潮红更重了几分,移开了视线,声音别扭而细如蚊蝇,“oppa……”
姜泰华浅浅一笑,竟像孩子似满足,让我瞬间恍惚,“第二……”他顿了顿,“给我唱首歌。”
“什么?”
“《friends》”
那一瞬间,所有的血液都从脸颊逆流到了脚底,我可以感觉到温度正在离我而去,自己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那首《朋友》,是掩埋在我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关于年少时光,关于肆意的挥洒着理想和汗水,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起昔日的“黑白天使”,不去想起我们四个在小小的音乐教室里练习的种种,不去想起初中学校门前的红豆冰沙,不去想起北极尖叫的舞台以及在那里为我们欢呼呐喊的人们……
曾经说好要一起走下去的人们,现在又各自在哪里呢?
“你哭了?”姜泰华走过来,伸出手,轻轻的蹭了蹭我的脸。
这样的举动明显已经过界,我后退了一步,有些戒备的看着他,“你怎么……怎么知道这首歌?”
“我看过你唱,在中国的一个酒吧。”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三年前我们tank去参加中韩歌会,晚上大家一起去酒吧喝酒,看到一个年龄很小的乐队唱了这首歌,那个主唱,就是你吧?”
姜泰华把手机递了过来,我看到他熟练地滑了滑又点了点,屏幕上出现了我……以及肖子俊,裴佩和高超。
“这是我在台下用手机拍的,真的很赞。”
一滴眼泪砸在了手机屏幕上,瞬间将我和裴佩的脸晕染开来。
在这里承受和忍耐的一切,都在看到裴佩的脸的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我记得小时候我和她的关系并不亲厚,后来是因为一次意外,她救了我,我们才变成了如胶似漆的死党。原先,我连上厕所都必须黏着她陪我一起,她原本不想去,或者刚刚回来,却必须陪我再要去一趟。面对我的无理,她总是好脾气的忍耐和包容,站在门口静静的等我出来,从来不抱怨半句。
如今,她彻底摆脱了过去的纷繁纠缠,到了一个我和肖子俊都无法企及的,却真正适合她属于她的世界——省重点一中。
而我呢?带着满身的伤痕,在陌生的国度里苦苦的挣扎,每说一句话,需要在心里先把这句话翻译成陌生的语言再拌拌磕磕的说出口。对所有人深鞠躬和笑脸相迎,一遍又一遍的机械的练习别人的舞蹈动作,只为了在身后伴舞,争取小小的露脸机会。所有的骄傲因为一钱不值而被彻底抛弃,我学会了现实,学会了忍耐,学会了改变不了环境,就改变自己来适应它……
“想家了?”我垂着头,只听到姜泰华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我顾不得自己的哭相很丑,用力的点头。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伪装坚强。
“想家了就回中国去。”片刻的温柔仿佛是我的错觉,姜泰华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和冷淡。
我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深不见底,我可以在里面清楚的看到狼狈不堪的自己。
“能够出道的名额就那么几个,每个人都在努力争取,你不要怪有人歧视你欺负你,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强,当你出道了,成了前辈,当你的人气爆棚,自然没有人再敢这样对你,明白吗?”
我们四目相对,任由沉默在彼此的视线中被无限的拉长。
那天,我回到宿舍,看到shella在沙发上握着遥控器睡着了,我走过去,轻轻的晃了晃她的肩膀想把她叫醒,她咕哝了一声,翻个身又沉沉睡去,并不理我,我站起身,拿起一条毯子,轻轻的盖在了shella的身上。
转过身,竟然发现不知何时,iris站在房间门口静静的看着我。
我像是做错了事被抓的孩子有些狼狈,别扭的问,“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iris浅浅一笑,把握在手里的自己的杯子递过来,“要不要喝?”
我接过来,让那股暖意沿着食道一直温暖进我的胃里。
回到房间,浴室里传来michelle轻声哼唱的歌声,和着哗啦哗啦的流水,门前乱七八糟散落着她的拖鞋。
——“你怪这里不像国内那么熟悉和温暖,没有像家一样的感觉,对吗?那么,你有把这里当家吗?”
这是姜泰华方才在练习室反问我的话。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得狼狈而逃也似的选择离开。
如今,我看着磨砂玻璃的那一边,michelle隐隐绰绰的身影,突然有了答案。
是的,我想念裴佩,想念程亚菲,想念许曼卿,想念北极尖叫里的一切,那是因为我没有能力让自己在这里交到和过去一样倾心的知己好友,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心向我身边的人打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