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拉着裴佩离开,没有对司祺说一个字。
  整整三天,司祺都没有主动联系我,我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接。嘟嘟的忙音持续了近一分钟,最终转为服务台小姐甜美的提示音。
  而网上关于霍思燕初恋男友出现在旋爱拍摄现场,霍思燕当场晕厥的消息也铺天盖地的扩散开来。
  “司祺的事,你怎么办……”电话里,我担心的问道。
  “公司不让我回应,我也不打算回应,但是在以后上节目的时候可以多少提一点,只不过,需要把迟早的故事嫁接到司祺的身上了。”
  “行,只要能把这件事平安顺利的度过去就好。”一切因我而起,如果不是司祺来学校找我,也不会给霍思燕惹来这么大的麻烦,我心中愧疚万分,语气轻柔的说。
  “对不起,突然让你们出镜。”霍思燕叹了一口气,“我收到任务卡片的时候已经下飞机了,事情很突然,来不及通知你们,剧组也希望能够搞突然袭击,这样比较真实。”
  “没事,能够当回明星,上一把电视,我和裴佩都求之不得。”我笑着安慰道,“可是……你跟迟早的事,咱们这一届的学生基本上没有不知道的,如果你把你跟迟早的故事嫁接到司祺身上,会不会有人出来爆料说你说得是假的?那样岂不是更糟糕?”
  “我也不知道,可是你明白的,我怎么可能把我和司祺的事说出来。只能用一个谎言圆另一个谎言,能圆几时是几时了。”霍思燕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好在,事情终究没有按照我们设想的最坏的方向发展,歌迷对“初恋事件”的态度相对宽容,甚至还有couple粉丝会鼓励kimi再接再厉,在《旋爱》节目组的官网上留些“shirley是个有很多人追的很抢手的女孩”“千万不要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公开恋爱的机会”之类的话。
  和司祺失去联系的几个月,我佯装欢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每天晚上熄灯后,都照旧打他的电话,没人停,便不会再多打。
  心头的情绪从愧疚渐渐变成愤怒,又从愤怒冷却成麻木。
  高考过后,收拾全部的行李回到家里,我悄悄的来到司祺家楼下。愣愣的望着那扇窗户很久很久,终于鼓起了勇气走上楼,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徐慧。
  “司祺在吗?”我神色如常,仿佛过往一切皆如云烟。
  徐慧冷笑:“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什么?”我皱着眉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徐慧侧过身子,指了指正对门口的柜子,上面放着一张黑白相片。
  那个俊朗年轻的面孔,正带着熟悉的笑容,直直的望着我。
  “他……”
  “他已经走了四个月了。”
  现在是六月,时间倒回四个月前的二月份,白雪纷飞,恰恰是春节前他去学校看我,巧遇霍思燕拍摄旋爱的那个时间。
  那天,我站在学校门口,明示暗示他对我们的关系缄默不言。
  我看着他被裴佩挑开伤口用尖锐的言语鞭笞,却没有为他说一句话。
  25.程亚菲:-第二十五章 破晓(1)
  我哭了整整一天一夜。
  眼睛因为浮肿而几乎无法睁开,像是被人打了一样,钻在被窝里咬着被角浑身颤抖的厉害,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喑哑干枯的语调。
  “你不是一向自诩高尚纯洁,不是鄙视我的卑鄙无耻,不是总标榜你们四个之间伟大的友谊吗?你的爱情就是永远见不得光,以对方为耻辱,你的友情就是用一个又一个谎言去欺骗对方。不要觉得自己有多高尚,我或许是个真小人,但是在我的眼里,你们这种假君子更让人恶心。”徐慧的脸因为愤怒的情绪而变得有些狰狞和扭曲,犹如梦魇中的恶魔,在我的身后不停的追赶我。我需要用力奔跑,上气不接下气,才能不被她追上,吞噬,淹没。
  许曼卿在电话里听出我鼻音极重精神状态飘忽,奇怪的问:“你到底怎么了?”
  “感冒了,所以声音听上去怪怪的……”我搪塞道。
  “噢,是不是之前复习的太累了,压力一旦卸下来什么病都排山倒海的冒出来了。”
  “可能吧……怎么了,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我问。
  “有个消息,对我们来说算是好消息。”许曼卿说。
  “什么好消息?”我强打起精神问道。
  “司祺死了,听说是游泳的时候淹死在水库里。”许曼卿冷笑,“报应。”
  许曼卿永远看不到我脸上的泪水,听不到我此刻心碎的声音。我拼命的咬住嘴唇,才把哭腔堵回喉咙中。
  “对啊,真是报应……”让我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是,我竟然笑了出来。
  第二天早晨,徐慧敲响了我家的门。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裴佩告诉我的。”
  “你跟她说了什么!”我瞬间暴怒。
  “没说什么。”徐慧笑得云淡风轻,“我只说司祺临死之前有封信是写给你的,现在他不在了,我需要替他转交。”
  我知道,徐慧是故意的,故意让裴佩对我和司祺的关系引起怀疑,我们都知道,以她的聪明,要猜出我有事情瞒着她,并不难。
  见我没有说话,徐慧接着火上浇油,“怎么?为什么没反应?没想到看上去最心软的你,却是你们当中最最残忍冷血的一个,那,信给你,希望你看过之后还能保持这样的淡定。”
  徐慧走后,我钻进厕所里,坐在马桶上一边哭一边拆开信。四年多前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时常写信,当时彼此的字迹都有些幼稚,现在的字比起那时要成熟隽永了很多,但那时我是含着笑写下每一个字,现在却只能用眼泪将他们晕染成一片模糊。
  他说,整整三年,他都在被噩梦纠缠,梦到霍思燕哭着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梦到凄厉的婴儿的啼哭,梦到血,梦到刺耳的尖叫,久久萦绕不散。
  他说,他真的很后悔,所以在我选择原谅了他之后,他格外的感恩。
  他说,他理解我选择隐瞒彼此感情的决定,也愿意配合我,虽然这样下去他会很压抑很痛苦,但这是他欠我的,也是他应得的惩罚。
  他说,他对霍思燕充满了愧疚,如果可以,他宁愿牺牲自己,来换取她的成功与幸福,所以,他一直在默默的关注miss.u的一切,作她最忠实的歌迷。
  他说,是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拉了我一把,让我重新感受到阳光和希望。
  他说,程亚菲,我爱你。
  我把整个脸埋在信纸里,鼻息间是眼泪和水笔墨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一切都被打湿,渐渐的看不分明,可是每一字一句却像是被人用刀一下又一下的永远的镂刻在我的心间。司祺用三年的时间也无法从愧疚编织起的噩梦中解脱,我又将在这样的噩梦中迷失多久?
  我恐怕是,一辈子……
  裴佩没有问我,许曼卿也没有问我,一条生命的逝去,就像是下了一场雨,天晴放轻后一切湿润都会蒸发,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那封已经看不清楚内容的信,被我锁在了抽屉里。和它放在一起的,还有四年多前在一起时的信件,存满了彼此联络短信的手机,他送给我的礼物……充满了回忆的笑容与辛酸的一切的一切,全部放在了这里,最后看一眼,重重的关上抽屉,用钥匙锁住,然后独自前往司祺出事的水库,把钥匙丢尽了滚滚轰鸣的水流之中。
  章远打来电话,说:“已经可以查成绩了,听说你好朋友裴佩考了市理科状元,现在电视上全是她的各种专访。”
  “嗯,我现在就查。”我声音平静的说。
  结果不出意料,只比去年多了不到二十分,只能上个二流学校。
  我没带钥匙,于是站在家门口按响门铃,妈妈的脚步迅疾的靠近,拉开门后急急的问:“查成绩了吗?我刚才打开电视发现裴佩考了状元,现在大批的记者已经堵在她家里采访了,这孩子真争气!”
  “你喜欢谁就找谁当你的女儿去!”眼泪瞬间喷涌出来,我毫不讲理,也不想讲理的嚷道。
  “你这孩子!怎么跟你妈说话呢!”爸爸放下手里的报纸,抬起头来训了我一句。
  “本来就是!你们一点都不了解我!只会逼我!我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你们根本没留意,也从来不关心!只会问我考了多少分!只会跟我抱怨说谁家的女儿怎样怎样了,谁家的儿子怎样怎样了!我告诉你们!我现在最恨的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其次就是你们!”
  吼出这些话后,我转身跑回了屋里,用力的甩上了房门。
  我不是故意说这些伤人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只想大喊,只想任性,只想砸东西,身体里仿佛有一只被铁链紧紧捆绑的小兽正在咆哮,想要挣脱束缚的破笼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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