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轻声问道。
章远翻身坐了起来,目光炯炯,“你是认真的?”
我一刻都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
如果不虚度年华,一年真的可以发生很多事,足以让一个人得到脱胎换骨般的成长。
可以让我高分通过雅思考试,并得到荷兰商学院的全奖offer。
可以让裴佩成为做起动物实验,双手沾满鲜血却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北医学生。
可以让霍思燕以队长身份带着miss.u正式在日本出道,首张日文单曲就以25万销量拿下oricon榜单周榜冠军。
可以让许曼卿身怀六甲,即将成为一个妈妈。
只是这整整一年,我都没有跟妈妈说过一句话。
我一个人打包出国的行李,买各种各样的必须的物什,只有章远一个人帮我,当然,是在父母并不知情的情况下。
霍思燕在繁忙的通告间歇打越洋电话给我:“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劝我的了吗?你说父母和孩子之间没有隔夜仇,怎么到你自己身上就全忘了?”
“我不恨,也没有资格恨我妈妈,我只是想憋着这股气,证明给她,给所有人,包括我自己看,我能行,只要我肯努力,一定能行……”
“我现在看着你,就像看着过去的自己一样。”霍思燕叹了口气,“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国外的生活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轻松,文化、信仰、处世哲学的不同有时候会让你觉得很辛苦,不被理解,甚至受到歧视。哭鼻子可以,但是别当着别人的面哭。”
“我知道啦。”我强逼自己用轻快的语气说。
挂断电话,我垂下头,看着脚边的那个紧锁的抽屉。
那抽屉里尘封的秘密,从当时的痛彻心扉,已经被一年的时光渐渐抚平,结痂愈合,成为虽然凹凸不平但却失去痛觉的疤痕。
“要不要我陪你去北京?”饭后,妈妈一声不吭的回屋睡下,爸爸叹了一口气,苦笑着问我。
“不用了,你陪我去还要特意请假调班,裴佩回去机场接我,我跟她住,然后她把我送上飞鹿特丹的航班。”
“你妈妈她……”
“没事。”我飞快的打断爸爸,“我明白的。”
我明白的,她爱我,但是心底怄着气,有一根筋怎么转都转不过来,偏偏我和她一样,于是两人像是进了个死胡同,原地转圈困在里面谁都出不去。
“你的雅思能考那么高的分数,我们都很为你骄傲,这个卡你拿着,里面的钱是生活费,你一个人在那边,手头总要有点底才可以的。”
“我拿着以防万一,也算是让你们安心,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动里面一个子儿的。”我接过卡,垂下头,“学校的奖学金已经够我交学费和付房租了,至于生活费,我会打工赚钱,平时打短工,暑假、圣诞节假和春假用来打长工,挣得比你们多得多,养活自己不是问题,余下的钱我会存在这个卡上,然后给你们用。”
“菲菲,你可以不用这样累的,你……”
我用力的摇头,“我不是怕累的人,我怕的是仰人鼻息,自身价值得不到证明的感觉。我已经20岁了,挣钱养家孝顺父母是应该做的,‘顺’我可能做的不够,但是物质上的‘孝’还是可以努力达成的。我一直都没有自信,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这一年,虽然过的很辛苦,但是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成功近了一些。”
爸爸红着眼眶,紧紧的抱住我,我感觉到脖颈后的湿意,感觉到身后的房门打开了,感觉到妈妈复杂难辨的目光落在我的后背上,灼热的几乎要将我烫伤。
我不敢回头。
面对父母,我永远是这么任性。
泪撒三千米高空,飞机从北京直飞鹿特丹,耳边有无数人怀着恋恋不舍的情绪趴在窗上俯瞰即将离开的祖国的大地。连云朵,河流,乃至大地的纹理,都透着莫名的熟悉和深刻的伤感。只有我,蒙着眼罩,塞着耳机,让自己隔绝在这一切之外。
27.程亚菲:-第二十七章 崭新的可能
因为时差的关系,刚到荷兰的第一个星期,我生物钟混乱,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的好觉。
章远原本在荷兰租住的房子刚好还有一间空房,房东是一对年仅六旬的夫妻,我搬进去的事因为章远的联系斡旋,一锤定音没费太多周折。
七个小时的时差让我在深夜时睡意全无,在天光大亮需要打起精神上课时却哈欠连天。和我与章远一同租住的还有两个中国学生,女生叫容谨之,男生叫祁孝文,都是法学院的学生,早饭时容谨之为我递上一杯咖啡,面色了然,“我当初刚来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倒时差真的是件无比痛苦的事。”
“你去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鬼样子,黑眼圈都快长到下巴颏上了。”章远叼着松软的法式土司,言语含混不清。
我横了他一眼,没有拿话呛他,暗自决定出门前再回房间扑一层粉底遮盖一下,总不能第一天上学就把自己折腾的不人不鬼。
牛奶才喝了半杯,我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猛的站起身来,“到点了!章远你怎么还不紧不慢的!”
章远抬起头来瞅了我几秒钟,突然笑得前仰后合,声音无比洪亮爽利,因为个子高,他的手臂本就比一般人要长上许多,所以不消起身,只是伸直手臂就能用拇指的指腹蹭到我的嘴角,“你要cosplay圣诞老爷爷?”
我打开他的手,嘴角残留着他指尖的余温,一直烧灼满眼到整个脸颊,却故意让自己的眼神里透出一股子凶神恶煞,“走不走?!”
“我还没吃完。”章远摆出无辜的表情摊开双手。
我胡乱从竹篮里抓出一把面包干,不分青红皂白的胡乱塞进他的嘴里,生生塞到他的腮帮子鼓鼓囊囊,“这样行了吧!”
“你要噎死他啊!”祁孝文露出温润的笑。
容谨之则双手环抱,摆出一副洞若观火看好戏的姿态。
章远一边用手卡住脖子一边咳嗽了两声,半天才顺过气来,抓起杯子,把里面的牛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这下,轮到他挂着两撇乳白色的“小胡子”了,我和容谨之、祁孝文自然笑的乐不开吱。
住所离学校不近不远,如果要步行需要几十分钟,骑车却只需要十分钟光景,我站在章远的自行车一脸促狭。
“要不要我带你?”章远笑着问道。
他的笑容看在我的眼中,带着一丝嘲讽,我的小脾气毫无理由的涌了上来,“谁稀罕,我自己走着去!”
“你确定?你认识路吗?能找到教室吗?”
“我鼻子下面还长了一张嘴能够问,不用你费心。”我拔腿就走。
“那我走了。”章远脚下一蹬,车子就窜了出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原地气得七窍生烟。
一路上,我把章远的祖宗十八代统统骂了个遍,同时暗下决心,一定要自己找到教室,不能让他看扁。
要找到荷兰商学院的大门并不难,可是要找到自己所在的院系和这节课上课的教室,对于我这个超级路痴来说,却难如登天,再加上第一周所有的事情都是章远里里外外帮我操办,同住的又都是中国人,我还从来没有主动跟一个外国人用英文交谈过。此时站在一群黄头发蓝眼睛白皮肤的人中间,总觉得上下嘴唇像是被涂了一层胶水,要上前张开嘴问路搭讪,心中满是胆怯。
我站在路边,抹了抹额头的汗,抿着嘴唇观察着周围的路人,心中权衡着找什么样的人问路比较合适。要找女的不找男的,要找中年的不找年轻的,要用什么措辞比较得当,在大脑中把平日脱口而出的中文转换成英文。
事后回想,可能会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太没种,但这就是彼时自己心情的最真实写照,来到陌生的环境,要迈出第一步总是特别艰难,难的不是迈出第一步本身,而是要击溃心中那个想要逃跑退缩的怯懦的自己。
迈进教室的那一刻,距离上课的正点还有1分钟。
让我惊讶的是,章远并没有提前来到教室,他甚至比我去的还晚。
我身旁的空座上没有人,随手放着我的包和外套,章远走过去,指了指它们,“拿一下,我要坐。”
我低着头,没吭声,也没任何动作,谁让他刚才把我一个人丢在路上,我小心眼的想。
“不拿我就直接坐下去了。”
“你敢。”我瞪了他一眼。
章远挂着臭屁的笑容,竟然真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喂!”我抬手不轻不重的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
章远抬起左半边屁股,“抽出来吧,刚才我让你把衣服和包拿开,你听我的不就好了?”
这门课是章远上学期挂掉重修的课程,也是我们为数不多的课程重合的一门,章远坐在我身边飞快的记着笔记,不时的拿眼角斜睨着手忙脚乱满头大汗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