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当然不是,我是谁,只有我打他的份儿。这是我自己磕的。”裴佩笑着说。
陈豪猛得握住裴佩的左肩,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她的肩胛骨捏碎,“你还为了他骗我?”
“你发什么神经!我没骗你!”既然谎言已出口,裴佩决定死扛到底。
陈豪终究还是松开手。他脸上的笑容告诉裴佩,他真的生气了。
洗澡时,裴佩发现自己的肩膀被陈豪这么一握,又落了一块很大的淤青。脸上的旧伤尚未愈合,又添了新的。
她裹着浴袍,竟然发现姜潮刚穿上外套,准备出去。
“这么晚了,你去哪?”裴佩问。
姜潮的回应,竟然只有冷笑。
之后是整整一个礼拜,没有回家,手机不接,打到办公室,永远是行政秘书用温和的声音回应“姜经理出差去了,还没回来”。
裴佩恼羞成怒——她到底招谁惹谁了?!为了维护他,甚至跟陈豪起了冲突,差点被他把肩膀捏碎,现在他竟然还把她和姜盼扔在家里玩失踪?
怒气上头,裴佩索性把姜潮的手机和办公室电话统统设置成拒接。
姜潮回家的那天,裴佩冷着一张脸装作不认识他,拿着包径直冲出门去,姜潮拉住她的胳膊想要解释,也被她狠狠甩开。
她很少任性,只要对方选择把事情说清楚,她都会选择理解和宽容。但越是这样明理的人,一旦动怒,越是难以劝服,绝对不是几句软话就可以轻易偃旗息鼓的。
她无处可去,只得回医院加班。胸外科新送来了几个从心内科转来等待手术的病号,不该她负责,她也帮忙接了一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病床上的女人苍白羸弱,薄薄的嘴唇泛着紫色,眉目清秀如画,见到裴佩后抬起手想要抓住她的胳膊,眼底涌上的泪水终于决堤。
裴佩几乎是扑倒在床边。她穿着白大衣,情绪失控,捂着嘴,和床上的女人一样,不停的掉着眼泪。
过去,她们甚至连普通朋友的都算不上,甚至,彼此间有妒忌,有猜疑,也有怨恨,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变成了委屈,惦念,以及心痛。她知道有些事,只有病床上的她能够理解,只因为她们都曾经爱过同一个人,都愿意为了他,牺牲一切。
“谢灵珊……”
守在病床边的一个男人猛得站起来,鹰一般的双目中射出凌厉的光。
“舒砚,没事的。”谢灵珊摇了摇头,拉住男人的手腕,声音低弱温柔。
十年前的冬夜,谢灵珊捧着一篮玫瑰,仰着被冻得通红的小脸,小心翼翼的凑近裴佩和肖子俊,轻声问道:“请你们买一束花好吗?”
后来,谢灵珊义无反顾的爱上了肖子俊,哪怕知道他在利用自己,他的心里永远只会有一个人的存在,她也无怨无悔。
初中毕业,谢灵珊毅然决然的为了肖子俊放弃学业离家出走,进入那个黑暗如泥沼的世界。三年的时间,曾经,那个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羸弱女生,学会了抽烟,贩毒,开枪,玩弄一切阴狠的手段,包括自己的身体,来除掉肖子俊想要除掉的人。
19岁时,陈豪被人设计陷害,肖子俊为其顶下一切,被黑白两道通缉,她仅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带着肖子俊和几个兄弟逃遁,把肖子俊藏在裴佩那儿戒毒。
警方找上门来,她过上了有今天没明天的逃亡生活,大名高挂在公安部网站上,作为b级通缉令的逃犯被悬赏缉拿。
这一躲,就是整整7年。
裴佩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不能让谢灵珊引人注意,必须帮助她平安做完手术离开这里。
一如往常的询问病史,然后离开。仿佛她和谢灵珊之前完全不识,只是普通的医生和病人的关系。
舒砚跟了出去。
“裴医生。”
“有事吗?”裴佩微笑着说。
两人站在走廊里交谈,看上去就像一般的医生和患者家属交代病情一般。
“我记得你,当初,俊哥是被我送到你那里去的。”
“这些年,她过得好吗?”裴佩问。
“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她和她的孩子。”
“你说什么?”裴佩猛得仰起头。
“当年俊哥出事时,灵珊姐已经怀了俊哥的孩子,他叫肖翼,是个男孩,今年六岁。”
裴佩悲喜交加。
悲的是,一家人原本可以团圆,如今却阴阳永隔。
喜的是,上天总算为肖子俊留下一丝血脉,这个崭新的小生命,象征着未来,也象征着希望。
“灵珊姐的病情……”
“放心,交给我,我会帮她联系最好的大夫,一定要治好她。肖翼已经没了爸爸,我不能再让他失去唯一的亲人,这是我唯一能够为肖子俊做的事。”
裴佩转身离开,竟发现姜潮追至了医院,正用充满愧疚的眼神远远的望着她。
她没有看到,她身后的舒砚,在看到姜潮的一瞬间,眼底突然涌现的汹涌澎湃的杀意。
哪怕时隔七年,舒砚每晚都会让自己在脑中反复回想起那张脸。
那个一直徘徊在小区门外远远的窥视裴佩和肖子俊的人的脸。
那个在门口屋里偷听屋里动静的人的脸。
那个拿出手机报警的人的脸。
——那个害得肖子俊自杀,裴佩被关进拘留所,谢灵珊身怀六甲却要逃遁天涯的人的脸。
52.裴佩:-第五十一章 残酷的真实
姜潮追到医院后,我很轻易的就原谅了她。霍思燕在电话里听我讲了事情的始末,只剩下恨铁不成钢的叹气:“裴佩,你能不能稍微任性一点,你这样容易把男人惯坏的,凭什么他一个礼拜不怎么回家你都乖乖的不跟他闹,他想起你了你就立刻原谅他?”
“他的确是工作忙啊,而且闹完了的结果还不是原谅他,我总不能为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离婚吧?我每天都快累死了,跑着都能睡着,实在是没力气吵架了……”
霍思燕没有再多说什么,又追问谢灵珊的病情,我说:“有点麻烦,手术风险很大,预后怎么样要看老天的意思了……”
“那,小孩呢?见过了吗?”
“今天刚见过,和肖子俊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提到肖翼,我脸上的笑容不自觉的加深了几分,“板着一张脸装深沉,总是用眼角偷看我,我捏捏他的脸,他就开始耍别扭。”
“下次回去我一定要去好好看看他,说实在的,我都快忘了当年的肖子俊长什么样子了。要不然等将来我们每个人都生了孩子,再把他们凑一起组成个乐队,就叫……‘mini黑白天使’?”
“好难听!”我笑骂道。
我找了一天把肖翼接到家里吃饭,舒砚把他送来了我家,被我留下来喝了杯茶。过了这么多年,我对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这七年来,若不是他豁出命来保护谢灵珊和肖翼,他们母子东躲西藏怕是也活不到今天。
他望向谢灵珊的眼神骗不了人,我知道他爱她,很爱很爱,只是这份爱,因为她是他大哥的女人,而成为一辈子的禁忌,永远不可能开花结果。
舒砚拿起客厅里摆着的我和姜潮、姜盼的全家福合照水晶座,问:“裴小姐,你结婚了?”
“是啊。”我莞尔一笑,“有点早是不是?我自己也没想到。”
“你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俊哥泉下有知也就瞑目了。”
我脸上的笑容一滞,垂下头,没再说话。
“你先生和你,是怎么认识的?”舒砚放下水晶座,随口问道。
“他是我的老师,高中班主任,我高三毕业之后考来了北京,他也辞职带着女儿过来,过了几年我们就在一起了。”
舒砚偏开头,没有说话,神情看上去若有所思。
“对了,肖子俊的尸骨,我已经找到并且运回家乡安葬了。等谢灵珊身体好了,你陪他们母子去看看他,然后,就走吧,出国去,去哪个国家都好。陈豪托我转告你们,他如今不方便明着回护你们,但当初如果不是为了他,你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会保你们下半生的富贵平安。”
“如果她肯给我机会,我当然愿意。一切都让她做决定吧,我什么都不求,只想留在她身边照顾他们母子,哪怕一辈子只是个影子也好。”舒砚面色从容淡然,语气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舒砚赶回医院照顾谢灵珊,肖翼在房间里打游戏打得不亦乐乎,我在厨房里做饭。我的心情很复杂,欢喜中透着酸意,肖翼和肖子俊真的太像,我看着他就像是隔着漫长的时光回望记忆中的那个桀骜少年。吃饭时,肖翼被我一直久久停驻在他身上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舒服,终于憋不住问到:“你干吗老师看着我?”
我用力的摇头,几乎要甩出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