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kimi闪烁其词,显然不想向我解释太多。
  我没有追问,其实心头早已埋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kimi出发去日本那天,我通告满档,自然不能去机场送他。我拿出手机,刷新着刚刚登出的机场新闻图。新闻里的他打扮入时,气场强大,墨镜遮住眼睛,那一身私服的样子竟比舞台上时还要耀眼夺目,让人移不开目光。
  心头有一股自豪感顿生,原来——这是我的男人。
  当然,我只能在背地里暗爽,却不能对任何人“炫耀”。
  shella注意到嘴角勾起的笑意,好奇的问:“姐姐,在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我急忙把网页关闭,收起手机,摇头否认道:“没有啊,只是心情好而已。”
  iris将我的慌乱看在眼里,在一旁笑得别有深意。
  五个月的时间,让我渐渐的习惯把早已饱和的生活小心翼翼的挪出一个空位,让kimi住进去。习惯异地恋和地下情,习惯在镜头前和他假戏真做,习惯在《旋爱》里洒下种种暧昧的情状作为烟雾弹,让全世界都纷纷揣测我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同时习惯对所有人都守口如瓶缄默不言。
  算算时间,已经到了裴佩和程亚菲复读后第二次高考的发榜日子。不知吉凶,我便提前打电话给许曼卿探探虚实。
  许曼卿说:“裴佩考了692,是省理科状元,被北大医学部的七年制本硕连读录取。”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丫头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那……程亚菲呢?”
  “别提了,还是没达重点线,她爸妈已经气炸了肺,尤其是有裴佩的对比,话大概都是捡着重的难听的说,所以她最近的情绪很不好,我都不敢给她打电话。”
  听到裴佩考上了北大,我的心底仍然涌上来一股妒忌的酸涩,那是所有莘莘学子都心心念念的最高学府,仅仅一块写着“北京大学”的匾额就已经是荣耀和智慧的象征。现在的我,貌似是最风光得意的一个,走到哪里都千呼万唤,但毕竟吃的是青春饭,每一天实际上都是事业的倒数计时,而裴佩的人生却刚刚开始,以后当我渐渐淡出荧幕回归平凡后,她的事业却仍是上扬的曲线——越往后越吃香。
  许曼卿说:“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司祺死了。”
  “……”
  “你在听吗?”
  “……”
  许曼卿还说了什么,我一句都没有听清,我是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我也记不得了。我的眼前仿佛在瞬间变成了漆黑一片,耳畔是巨大的轰鸣声,脑海中飞舞着的,是无数往昔的片段。它们像是扑面而来的雪片,几乎让我睁不开眼睛,我被它们砸得脸颊生疼,它们又跌到了地上,我拾起它们,看到的是15岁时那个满脸倔强的霍思燕的脸。
  我喝了很多酒,开车到了姜泰华家楼下。从楼下望上去,窗户是漆黑一片,可我心底那偏执的第六感告诉我,他一定就在上面。
  他是在韩国唯一一个知道我过去的朋友,除了他,我不知道应该找谁才好。
  接到我的电话,姜泰华不到一分钟就冲了下来。
  醉眼朦胧中,他在我的眼前只是一团白色的模糊光影,我圈着他的脖子,能感觉到他喋喋不休的骂我,帮我锁车,背我上楼,然后把我丢在沙发上,打开灯,因为太亮而戳得我的眼睛生疼。
  “他死了……他死了……你知道一个中国人在你们泡菜国这个排外的国家要生存要和本土艺人抢饭吃有多难吗?支撑我扛下来的就是对他的恨,可是他死了……他死了我还继续在这里待着干什么?我就算站在了最高的舞台上,我又怎么去问他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对我呢……他跟我最好的朋友在一起,我知道了却要装作不知道,因为我害怕,我害怕过去的事会重演,害怕又一次因为他而失去朋友……”
  姜泰华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眼神和语气俱是冰冷,不带丝毫温度:“你来这里是为了你自己的理想,而不是为了报复他,你现在得到的一切难道就因为他死了便全都变得没有了意义?!”
  我的舌头已经打起了结,但是脑袋和视线却越来越清楚。我清楚的看到了姜泰华脸上的怒意,以及他下巴上那明晰坚毅的线条,我又哭又笑,仿佛要把这囤积了几年的泪水通通流干:“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听说他死了,我做不到拍手称快,所有苦撑四年的恨意突然一瞬间全都不见了,整颗心像是被人挖空了一样,几乎是……万念俱灰……可笑的是,他早就已经忘记了我,他和我最好的朋友‘破镜重圆’了,他们俩一直在我面前演戏,而我还必须要配合他们继续演下去。我爱不起他,又不能痛痛快快的恨他,明明已经有了男朋友,却还在惦记着之前的那一个。说到底,我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不甘心自己会输,不甘心别人都可以轻轻松松的放下,只有我一个人逃得这么远,辛苦搏命的演出,原来却只是一场可怜又可笑的独角戏……”
  姜泰华显然已经被这个自暴自弃的我深深的恶心到了,他皱着眉头,我几乎怀疑他下一秒钟就要把拳头挥到我的脸上去。他说:“和别人相比,你拥有的一直不少,想想和你同龄的人大多数都在过着怎样平庸的生活吧,你才不到20岁,经历的一切就几乎是她们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精彩了,你却还是不满足,只要有一件东西是别人有而你没有的,你就会心里不舒服。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必须要喜欢你吗?你的朋友就得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下面,永远去捡你吃剩下的东西?霍思燕,请你记住,你们中国的那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根本是屁话,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一些东西是你无论怎么努力争取都无能为力的,比如爱情。”
  姜泰华脸上激烈的感情将我刺痛了,貌似,也刺痛了他自己。
  的确,爱情是最让人无能为力的东西,往往爱而不得,付出了却得不到回报,送上门的又不是情之所钟。
  “你说的对……”我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我知道我最好的朋友在高考中考取了状元,第一瞬间出现在我脑海中的感觉不是开心,竟然是嫉妒。是,我在嫉妒她,嫉妒她那么聪明,嫉妒她无论参加什么考试,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考到第一名,嫉妒她经历了再大的挫折都能站起来……”
  姜泰华蹲下身,一把把我拉进怀里。我的眼泪鼻涕都蹭在了他的胸口上,我抬起手,揪起前襟,肆意的擦着,见他笑得一脸无奈,反而更加自豪起来。
  有个人,明明洁癖的厉害,却愿意把自己穿在身上的价值不菲的衣服拿来,当我用来擦鼻涕的面纸,这是我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我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我这么坏,你不讨厌我吗?”我呢喃道。
  姜泰华叹了口气,“按理说应该讨厌的,但是很奇怪,就是讨厌不起来。”
  “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一物降一物’。”我仰起仍挂着泪痕的脸,笑开来。
  姜泰华有些落寞的垂下眼睛,说:“你和kimi,真的在一起了。”
  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念及方才,自己一时情绪失控,竟然完全忘记了保密我和kimi的关系,又是在姜泰华面前,心头顿时又乱成了一片,恨不得咬掉自己这根不听话的舌头。
  “嗯。”
  如果可以,我最不想欺骗的就是他,事已至此,所有的隐瞒都已经毫无意义。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没有问我和kimi是什么时候以及怎样开始的,话题到此为止,被他迅速转换到另一个频道——关于裴佩,关于程亚菲,关于我自己。
  再也和他无关,和他与我那‘友达之上、恋人未满’的感情无关。
  或许,过程是什么对他来说本就并不重要,他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一个让他彻底死心的结果。
  其实,我本意是想喝个大醉,然后睡到天亮的,但奇怪的是,喝得越多,越希望喝醉,头脑反而就越清醒。
  清醒到我意识到,姜泰华说出的那些刺耳却句句在理的话,其实早就装在我的心里,我不是看不清自己,也不是看不清司祺,只是想要找个机会撒撒泼,把内心的抑郁像是倒脏水一样的泼出去,然后一身轻松,重新上路。
  姜泰华,是那个愿意陪在我身边,听我倾诉,帮我解惑,陪我喝酒,同时把我骂醒的——诤友。
  临近天亮,我们一起迎来新一天的太阳。
  我立在暖暖的光晕里,轻声说:“我做了两个决定。”
  “什么?”
  “第一,我要回国一趟,祭奠一下司祺,然后……把那段感情,彻底放下。”
  “第二呢?”
  “第二……不告诉你。”
  不是不告诉你,是不忍心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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