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天堂之舞（2）

  冰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爱过的女人。十年前，上大学的时候，冰儿就是我的梦中情人。十年过去了，当我将她拥抱在怀中，感受着她轻柔的气息的时候，真好像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在望乡台上我急切地找到了冰儿，她身穿着一件宝绿色碎花中式棉袄，看上去很像个古典美人，可是眼神还是那样的忧戚。大学毕业以后，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两年前，那是在一个夜总会的舞台上，她的眼睛就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两年过去了，她的眼神还是这样，即使是在笑的时候，我也会清晰地感觉到她内心的忧伤。七点钟的时候，她正站在n城紫都饭店顶层包厢的巨大的玻璃屏幕前，一会看看手表，一会又焦虑地隔着玻璃屏幕朝远处张望。
  一个星期前，我打电话告诉冰儿，大年三十，有一个外商要和我一起到n城来谈一笔生意，我没有说玉屏要和我一起来n城见她。冰儿感到有些意外，但表示理解，因为外国人一般不过春节。
  是玉屏提出要和冰儿见面的。两年来，玉屏已感觉到我身上微妙的变化，我常常在梦中喊冰儿的名字。一个多月前，我将一切都告诉了她，她很伤心，但她表示要成全我，因为她不想看到我魂不守舍的样子。她说在分手前，想看看冰儿是什么样子，再最后去一趟我的老家。在玉屏面前我感到十分愧疚，而且，这些年来，我对这个家已经有了深深的依恋，我总是将见面的日子一拖再拖，不知怎么的，我害怕这一时刻的到来。
  早晨，出了北京，我的车一直开得很慢，玉屏觉得很是奇怪。经过j城的时候，一看已快到中午了，我这才着急起来，因为我和冰儿约好，要她在n城紫都饭店顶层的天韵包厢等我们，晚七点准时到，我从来都是准时的。
  n城是s省的省城，我的老家就在s省南部的山区。紫都饭店是n城最高的建筑，四十八层，一百四十二公尺高，比n城的梅花山还要高出十公尺。我已记不清，我和冰儿到这里来过多少次了。有一次，冰儿曾问我为什么喜欢到这里来。我告诉她，我们家乡有座小山，从上小学开始，我便常常在夜晚一个人爬到小山顶上，仰望星空，小山顶上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因为我的母亲在天堂。冰儿不再说话，眼睛有些潮湿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转过脸，望着窗外的天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命中注定，还是巧合？在我离开人间的时候，我竟让冰儿等候在n城内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我看到紫都饭店外墙的大钟指向八点，冰儿变得越来越焦虑不安，只见她双眉紧蹙，不停地用牙齿轻轻地咬自己的嘴唇。过了一会，她从手提包里取出手机，打开翻盖，用食指轻轻地摁键。可又犹豫起来，将翻盖合上。一会儿，又打开翻盖。最终，冰儿还是打通了手机，我知道冰儿是打给我的。出北京的时候，小秀将我的手机要过去玩游戏，玩玩停停的，出车祸的时候，手机还在小秀手中，做手术的时候，玉屏将手机取过去了。应该是玉屏在接冰儿的电话。
  只见冰儿突然间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手机从手上滑了下去，掉在了地上，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她用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前额，一只手摸索着，很费力地在沙发上坐下来，双眼木然地望着窗外墨蓝色的天空，所有的表情一瞬间从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张无比苍白的脸，就像白纸一样。
  一个年轻的服务员推门进来，好像在对冰儿说什么，可冰儿什么也没有听得进去，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那神情就像生命已经窒息了一样。
  我的心猛地紧紧地收缩起来。冰儿，你怎么了？是吓懵了，还是悲伤过度？你哭出来吧！你知道吗？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忧心如焚啊，这些年来，你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和悲伤，真的不忍心将不幸再一次地抛在你的身上。我在心里一声一声地呼唤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时间在冰儿化石一般的目光里一点一滴地流逝。我在遥远的天堂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后悔，后悔自己过去所有的一切。此刻我才发现，在人间匆匆度过了三十几个春秋，到头来两手空空，一切原来全是梦。早知如此，真不如平淡一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