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卷 第八计:置之死地1
万候卨坐在牢房之内,掩着鼻子,不耐烦道:
“还愣着干什么?泼水啊!”
“是!”
用刑之人忙舀了水、泼将出去。
低低的呻吟之声响起,而后,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把他脚上的指甲、也都一片一片的拔下来。”
“是!”
那人领命,和另一行刑之人抬起岳云的双腿,手中各拿一支铁钳,直冲他的脚趾而去。
“…….恩……”
他紧咬着牙关、低低的哼了一声,双手紧紧的攥住了吊着他的那两根铁链。
一片,两片,三片……脚上的指甲被不停的生生拔了下来,钻心的疼痛袭来,房中充满了腥涩的味道。
“岳云,本官劝你还是速速招认为好。如此,你也死个痛快,本官也好向上面有个交代!”
岳云无力的垂着头,冷笑起来,道:
“你这两个狱卒……大抵是未尽滴水吧,竟如此无力!……”
万候卨听罢大怒,喝道:
“来人,给我钉钢钉!”
有人将吊着他的铁链放了些下来,岳云的两只脚早已血肉模糊、成了黑褐色,此刻双脚一着地,一阵钻心的疼痛再次涌了上来。
一人拿着钢钉行了过来,另一人则拉过他的手臂,在手肘处揉捏按摩了一阵,而后将那手肘弯曲,用钢钉自关节处、一寸一寸的钉入了岳云的手肘之中。
他仰起头,极其压抑着的低呼了一声。
之后,另一枚钢钉也被同样缓慢的钉进了另一只手肘之间。
然后便是膝盖,这里是人所能承受的痛点最低的地方,狱卒钉入钢钉之时,特意放缓了速度。
“啊!——”
他终于忍不住、惨叫了出来。
万候卨洋洋自得的看着他,又问:
“可是有谋反之事?”
岳云大怒,喝道:
“‘谋反’之事,可有凭证?!……既无凭证,则是莫须有!”
万候卨一时语塞,道:
“其事某须有,张浚便是人证!”
“区区张浚,言辞无凿,岳家万军,无人再证……”说着,他抬起头来,大声怒斥道,“万大人一句‘莫须有’,何以服天下?!”
“放肆!”
万候卨怒极,下令道:
“再给我用刑!”
“是!”
“秦大人到!”
牢房外的守卫通报道。
万候卨忙起身,躬身迎了出去:
“秦大人大驾光临,怎地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下官好安排人马前去您府上接应。”
秦桧点了点头,道:“不妨,此次老夫前来,乃是要单独与岳云问些话,尔等便可退下了。”
万候卨转了转眼珠,忙点头哈腰道:“是,是,下官等这就告退。只是岳家父子二人宁顽不化,又狡猾得紧,大人可要多加小心。”
说罢,打了个手势,身后一众五六人便全都窸窣退下、只留了两个守卫在这里。
秦桧让随从在外守候,自己则进了牢房之中。
“……呵,又来了一条走狗!”
岳云嘴角淌着暗红的鲜血,冷哼道。
秦桧走近他,道:
“本官前些日子,派人给你府上的夫人、儿子送了些吃用之物,来人回禀本官,说是她们尚都安好。祝九在我府上,亦是有吃有喝,好得紧。圣上那边仁慈为怀,不想因一人之罪累及家人,只是这宽仁也有个限度,你可是明白本官的意思?”
岳云狠命咬住下唇,良久,才开口道:
“我死了,谁都活不了,我若活着,她们便可多活一日。纵使圣上迁怒枉杀我岳家上下千余口,我岳云也绝不会招认莫须有之罪名。秦桧狗贼,休要再说,滚回去,告诉万候卨,有何酷刑,尽数使来。我岳云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对得起天下百姓,又有何罪可认?!”
秦桧沉默了下来,背转过身去,负手而立,道:
“你可知,祝九病的厉害,连大夫都说不好她还有多少时日……”
“这些又与我何干?”
听到她的名字,他心中一阵抽痛,大声责问道。
“昨晚她回得我府上,便晕厥过去,今日转醒,与本官说了很多话……其实她是一心维护你,想求本官保你性命,你或许也知道了,她已经有了你的孩子,名字尚未取,已经半岁了。”
“你……你说什么?”
他听罢,全身一震,竟是愣住了。
秦桧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径自继续道:
“故而便是念在这个孩子的份上,早些招认,于你于她都有好处。否则,若是拒不招认,她怕是连看你被斩首的那日、都等不到了。”
说罢,极轻的叹了一声。
“那岂不是更好,如此,岳某倒是可以安心等死了!”
“就算一切皆假,可你二人的那第一个骨肉,却是不虚的吧?”
此话一出,岳云立刻绷紧了身体,脱口而出:
“你在说些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很多事情,圣上不知的,本官未必也会不知,若没有眼观四路之本事,又如何能做到当今宰相之位?”
说着,转回身来,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那孩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谨慎一世,聪明一世,难道此时却反而愚钝起来了?”
岳云的嘴角抽搐着,眼眶湿了起来,呢喃着:
“……他当该有三岁了……当会识些诗词、念些歌赋了……呵,呵呵……”
说罢,凄然的笑了出来。
“他在宫里,由张贤妃带着,那日本官入得宫中,恰逢宫中设宴,远远地见了他一眼,虽然瘦弱了些,倒是白白净净,颇有几分他娘的样子。而这第二个孩子,一直在我府、并未声张,这也是个小公子,长得浓眉大眼,倒是有些像你了。”
“……”岳云听罢,哽咽起来,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祝九在你营中之时,本官便已开始四处打点,假以时日,相信便能安排人、将这孩子秘密接出宫来……”
岳云忽然抬起头,眼中复又恢复了机警,问:
“怎么,连她在营中这等事,你也知晓,果然,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秦桧点了点头,坦白道:“正是。先前她被劫送入营中,乃本官所安排,之后她在返途中被劫,亦是本官所安排。一切的一切,都是本官所为,为的,就是今日。”
“你……”
“本官知道,你是一定会招认的。你若招认了,本官自会留她一命,安排人将她们母子送出临安、远走高飞。”
“……满腔壮志,尽断于此,问我河山,何日得复?……”他低低的开口,被吊起的双手用力握成了拳头,“千军莫敌,万夫莫挡,冷盔铁蹄,踏我疆土……征戈连年,披霜带露,寒暑无边,断头峡谷!……”
秦桧摇了摇头,道:“本官话已至此,你当想想清楚。”
说罢,大步踏出了牢房。
不会儿,万候卨便行了进来,道:
“来人,接着用刑!”
“是!”
“云儿……云儿?!”
祝九自睡梦中惊醒,睁开眼,却见眼前依旧是那熟悉的半垂帷帐。
“来人,来人!”她用力的扶着床沿起身,向房外大声道。
“哇——”身旁的孩子忽然大哭了一声。
祝九忙转身将他抱在怀中,低低的哄到:
“不哭,不哭,你爹就要回来了,你要乖乖的,知道吗?”
说着说着,她自己竟也哭起来了。
“玲儿姑娘有何吩咐?”
有个丫鬟自院外行了进来。
祝九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眸中闪过一丝寒光,道:
“去把秦大人找来,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她。”
那丫鬟疑惑的看了看祝九,点头应道:
“是。”
如果,历史不是这样的,她会不会就不这么心灰意冷、绝望麻木?如果,她根本不知道历史是如何的,会不会就能尽力去做些什么、护他周全?
从前,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护在她身旁,宽慰她,陪着她,不让她觉得冷。
如今,他身陷囹圄,受着各种酷刑折磨,她怎么能够继续安坐?
无论结局是什么,无论历史会怎样,她一定要搏一搏。
秦桧大步迈进房间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垂了。
他进了寝室,开门见山的道:
“玲儿姑娘可有何事?”
祝九将孩子轻轻的放下,转头道:
“你不用再去劝他招认了,我比谁都明白他,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就算你折磨死他,他也不会招的。”
“你叫老夫来,便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她移开目光,幽幽望着别处,“我有个方法,可以让他百口莫辩、不招也得招。”
“你想要什么条件作为交换?”
“他的命。”
“可是他的性命不在老夫手上,能否保全,也要看上面的意思。”
“就算上面下旨要杀了他,我也要大人答应、和我合作,一起保他一命。”
“若是下了旨,一切便成定局,又如何保他?”
“大人身居高位,做这些小事还不容易?可奴婢不想因此事牵连大人,所以……我只想向大人求两样东西。”
“什么?”
“一,大人的腰牌,二,许之善。”
“……”秦桧听罢,良久的沉默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道,“你这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
祝九看了看他,不作声。
他叹了一声,道:
“你想如何让他百口莫辩?”
他答应了。
祝九回道:
“明天你让大理寺开审,我会带着我的孩子、前去作证。到时您和一些身居要位的大人都要到,我有把握、让他当堂招认。”
“……好,既然如此,你我一言为定!”
秦桧点了点头,大步行了出去。
祝九一双手在被子中猛烈地颤抖着,觉得全身上下犹如浸到了冰水中一般,寒冷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