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来只是让你放心,自会有法子接你出去的。”
姐姐说完,拍拍我后背,望着翠珠笑道:“翠珠,好好照顾格格。”翠珠低头抹了眼泪,重重的点点头。完颜氏这时走进来,小声道:“皇额娘过来了。”我看她一眼,她却只是微微额首,退到一边整理好衣裳,德妃娘娘已经走了进来,一进门就上前来拉住我的手说道:“丫头,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你进宫才这些日子,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我由着德妃,视线一瞬不眨的停留在姐姐的脸上。姐姐这时候回十四爷的府里,必定是德妃娘娘的主意了,可是为何?难道仅仅只是给十四爷一个交代吗?
为什么她还是愿意回去,即便是看清楚了,明白了,难道就非要这样认命不可吗?
我倒是忘记了。反倒是我愚昧不可及。
即便那里是深牢大狱,因为那个男人,姐姐依旧是愿意的。
德妃娘娘说了些什么,我全没有听进去,也不过就是些假情假意的对白,不必暂用脑袋里过多的空间。
我到底算什么?
那次见过姐姐后,德妃娘娘总是寻着理由,让我去永和宫小坐,有时候说说话,有时候赶上完颜氏领着伊尔根觉罗氏前来请安。伊尔根觉罗氏诞下了个女婴,德妃本有意领到宫里来养,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因为我如今身在宫中,伊尔根觉罗氏对我总是惴惴,客气中透着些些畏惧和恐慌。我顾着姐姐如今在十四爷府邸里的生活,对她和完颜氏也是客气有礼。
八月塞上行围。
七月初宫里伴驾的名单就已经下来。李德全领着徐公公出现在怡然居,吓得翠珠当时就打翻了手里的盏子,伺候的丫头更是跪了一地。我僵直着身子,跪在地上,领了圣旨,也不谢恩。那徐公公不住的使眼色,李德全也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格格,皇上交代了,您可以带着贴身宫女,就当是给德妃娘娘做个伴吧。”
我问道:“谙达,我能去,是德妃娘娘的意思?”
李德全摇摇头说:“老奴这就不清楚了,皇上吩咐下来,奴才们也只是照章办事。”李德全让翠珠搀扶我起来,又叮嘱道:“格格,这些日子要好生调养身子,否则一路劳顿可是吃不消的。需要什么,只管跟徐公公说,皇上吩咐了,一切都依着格格的喜好来。这几日天气好,御花园里百花齐开,格格要是愿意,可以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这么说来,我的禁足令算是解除了。送走了李德全,翠珠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喜中反应过来,一直碎碎念叨。我连着叫她几声都没注意到。想来也是,我被关在着方寸之地,已经足足六个多月了。春桃和秋月想来是在宫里待得久些,也没觉得怎么样,我和翠珠一直被阿玛放养在府里,即便是我能收住性子,愚钝度日,却是苦了翠珠的。她每日替我担惊受怕,总觉得头顶上跟悬着把刀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帝一道圣旨下来,脑袋就要搬家。六个月,如履薄冰的日子,却依旧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康熙爷突然让我随行出围伴驾,更不知道是好是坏。
六个月了,四爷和十三爷全无半丝消息。整个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干净。我也好像一开始就住在这紫禁城里,从来没有离开过。七月的紫禁城真的还美,满目堆集着绿意,空气中飘荡着清新的花香,天也特别的蓝,仿佛一眼就能望穿似的。这一抹亮丽大的湛蓝下,宫殿的黄瓦红墙显得格外的庄重和刺目,眼睛看得再远又能如何,身子不过依旧在这囚笼里。望穿了秋水,也只是徒增些许哀伤和眷念而已。
我若是在这样的地方终老一生,怕是到死也不能合眼的。
虽然禁令解除,可我每日除了早些时候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其他时候依旧待在怡然居里。即便是去德妃娘娘处请安,也是挑着早朝时间,自然也不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也不会遇见谁,碰到谁。每每来回都是挑着无人的偏僻之路,用翠珠的话就是和孤魂野鬼没什么两样。我心里知道,自然四爷这时候还不来找我,解除禁令不过只是一种试探,皇上心中仍有顾虑,我更加需要处处留心,暂且也是能相安无事。
这日,从德妃娘娘的永和宫回来,拗不住翠珠的软磨硬泡,非要从御花园绕一趟回去。我估摸着还未下朝,应该不会碰见什么人,于是就同意了。春桃和秋月也是一脸喜色,直说:“格格,这时间日头还缓些,等日头毒了,可是要回去的。”
我笑道:“好啦,这就去,误不了你们玩的时间。”
四人边走边笑,翠珠更是欢天喜地,一路又顾着说话,后退着走路,刚到御花园外,就更低头走路的宫女撞了个满怀。那宫女穿着常服,手里捧着青花瓷盏,已经是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上,春桃正要骂她,看了看我的神色,又道:“不长眼的奴才,也不看路,你这是赶着去投胎呢。”
那宫女只是磕头也不敢回话。本来也是翠珠没留意,怪不了她,让春桃说了两句也就放了。翠珠盯着宫女的背影怔怔的出神,又被秋月笑话了几句,才回神过来,却也没了多少喜色。四人进了园子,里面的茶花开得正好,秋月摘了朵给我插在发髻上,和春桃又采了些准备回去泡茶喝。反倒是一开始闹得最起劲的翠珠,心不在焉的跟在我身后。
我笑她道:“这园子是你要来的,既然来了,怎么跟木头似的跟着我。”
翠珠回说道:“小姐比这些花好看多了,跟着小姐才是正途。”
我正了正神色,试探的问她:“刚才那宫女,你认识她?”
翠珠一慌,直摇头,嘴里道:“不是,不认识,不认识的。小姐怎么会这么问?”
我略想了一下说:“你刚才见了她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的,我才这么一问。你也别慌张,这里没什么外人,说吧,怎么回事?”
翠珠东张西望了几眼,见春桃和秋月摘花走了开些,才附耳低声说道:“小姐,那宫女您看着可觉得眼熟?”
“眼熟?”我摇摇头,那宫女自始至终垂着脑袋,衣裳服饰都是平常所见,说不眼熟倒也不是,反正宫里这般年纪的女子多的是,长得相似的却也是有的。
翠珠更是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姐,你不觉得那宫女长得和老爷府里的桑娘极像吗?有一次,小少爷把一盏热茶打泼了,正好烫在桑娘的腕子上,刚才那宫女右腕上也有一模一样的旧痕,奴才觉得奇怪,就多看了她两眼,虽然模样上有些不同,可走路神态简直跟桑娘像极了。所以奴才也就是心里疑惑。”
我安慰翠珠道:“也许只是碰巧罢了。桑娘如今不是在阿玛的府里,怎么会跑到宫里来。再说了,这地方也不是是谁都能进来的。好了,花也赏得差不多了,该回去了。否则一会儿日头真该毒起来了。”翠珠见我这么说,心里虽然有疑惑,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唤来春桃和秋月,一路往怡然居走去。我虽然来来回回走了不少趟,可都是春桃领的路,宫里九曲回肠的,加上我本就没有留意路途,即便是有天迷路也是正常。可我们平日走的,都是小道,今日是临时改了主意,就算是有人通风报信,一时也措手不及,那么今天在御花园撞见的那个宫女肯定不知道我会出现的。看她的衣着,应该是皇上身边伺候的,也只是撞到了翠珠,应该不至于吓成那样。这其中必有隐情的。
回了怡然居,我只说有些乏了,让翠珠和秋月下去,留春桃在屋里伺候。春桃跟着我也有些时间,自然不再是当初的小心提防,我待她素来不薄,这些她心里也是清楚的。只是这宫里一向有钱能使鬼推磨,真情又能如何。
春桃替我拆了发髻,我把玩着手里的一柄发钗,让她梳着头发,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今天那个宫女瞧着面生,是哪个宫里的?”
春桃笑了笑,手里的活还没停,说道:“格格不常走动,难怪瞧着面生。那宫女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大概进宫也有几年了,今日不知为何如此慌张。”
我拿着发钗,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梳妆台上敲着,心里嘀咕道:“有几年了?有几年了?”
春桃见我如此,替我拢了头发,笑说:“格格,您再这样敲下去,上面镶的翡翠可就要掉了。”说完,接过我手里的钗子,好生收了起来。刚好翠珠打水进来,春桃也就退了出去。翠珠不可能会撒谎,如果那宫女是桑娘,她就不可能入宫几年。可春桃更没有理由在这事上骗我,除非她知道什么,却不能告诉我的。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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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 第二十三回. 那日之后,我常去御花园转悠,起初春桃还会跟着,慢慢见我每日不过赏花散步,也就放松了警惕,叮嘱秋月好生伺候。秋月比春桃晚进宫几年,城府不及春桃,加上我从来没有招惹过她们的猜忌,她跟翠珠又投缘,两人只放我在亭子里坐着,忙着去摘花了。我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饮水词》,心里无限感慨,为何不能早穿过来几年,说不定还能见着公子一面。连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也全没在意。这个时间不会有人出现在深园亭子里的,除非对方有心来寻,否则也不过是两个丫头装神作怪来吓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