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他虽然从没有刻意隐瞒我什么,可如此直接的说出来却是头回。
  我愣在那里,听着他继续说道:“我爱新觉罗-胤禛,今日在此起誓,我今世在一日,必定会疼惜你一日,若有半句虚假……”
  “好了。我信你。”
  以前看电视剧时,男主角每每起誓时,女主角都会忍不住堵上他的嘴,不让他继续往下说,便忍不住窃笑到,你今日不让他说完,他日他必定会反悔的。
  可有些事情,看和做,完全是两回事。
  因为不想听到一丝可能伤害到他的话,所以情愿所有的恶果都自己承担。
  他却依旧不松手,转过我的身子,道:“有些事情,是该你知道的时候了。”
  说完,居然从怀里摸出把钥匙,打开身后那扇门上的铁锁,轻轻推开门,拉着我走进去。
  我们一进去,他又在反手将门锁住,外面人是不会想到会有人进来的。
  他道:“这把钥匙,一直由皇阿玛保管着的。今日交给了我,你可知道这里从前住着的是谁?”
  我摇摇头。宫里一向有着止不住的谣言,可单单这处宅子,鲜少有人提及。
  他看着我说:“你额娘,从前她就住在这里。”
  我脚步一顿,满是不解的望着他。我记得我额娘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宫女,一个宫女怎么会有自己的私宅?难道?
  他点点头道:“虽说是你额娘的,可自始至终也只是住十日而已。这已经是旧事了,你只管听着就好,不要多想。你猜得也没错,皇阿玛本来是有意要册封你额娘的,后来不知怎的,你额父求皇阿玛将她赐给了你阿玛。当时你阿玛别说在朝中,就是再京城并无声名。更奇的是皇阿玛居然答应了。想必我皇额娘功劳也不小吧。自打你额娘出宫后,皇阿玛就下令封了这宅子。直到你入宫前,又在秋池对面建了怡然居。”
  “是不是因为我额娘,所以皇上才如此待我?”我只觉得手心冰凉。这故事对我而言,未免太震撼了些。
  我额娘居然是康熙看中的人!
  “蕙宁,皇阿玛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打你出生起,皇阿玛对你比我们这些皇子都看重。有一回,你为了替嘉颐打抱不平,动手打伤了七格格。本来这是杀头的大罪,可皇阿玛只是罚你跪着。我记得那会儿,刚入春,天气极冷。你就跪在乾清宫里,我们几个替你求情的却跪在外面的雪地里。还有一回,九弟,当时我们还是兄弟,九弟打翻了案上的朱砂,反诬是你打的,你说不过他,快要气哭了。可皇阿玛一问,你还是说你自个儿不小心,弄翻了朱砂。因为大家都知道皇阿玛会放过你。皇阿玛真的很疼你,只不过,他是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而已。”
  我一直只道,苏尔佳-蕙宁,天赋异禀,超凡脱俗,又或是是姿色超群,才能博得康熙另眼相看,却不料中间还有这样的故事。
  难怪,康熙每次见到我时眼神里总有那么多难解的悲戚和怨愤。
  难怪,德妃娘娘每次提及我额娘时,脸上的神色是那么的怪异。
  难怪,我阿玛只是个礼部侍郎,住的宅子可以同亲王媲美。
  若真是如此,想必,当年康熙的确是对我额娘用情至深。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同意了我额父的请求,将额娘嫁给了阿玛。
  四爷的故事里,只有康熙的深情,却并未提及我额娘的。
  我便追问道:“我额娘呢,她可是甘愿嫁给我阿玛的?”
  作者有话要说:更更更健康。
  哈哈。
  谢谢你来陪我过提前的平安夜。 .    .    . .
  .
  第五十六回
  . 第五十六回. 四爷拉着我一直走到檐下,轻轻推开门,里面的陈设同怡然居并无异样。不是,是怡然居简直是这里的翻版。三开的居室,红木圆桌,深褐色的软榻,珠帘屏风,还有那长长的书架。虽然没有人住,可桌面上一点灰尘也无。
  四爷道:“每日入夜,都会有两个老嬷嬷进来打扫,这里还是同从前一样,干干净净,连茶壶里的水都是每日一换。”
  我望着眼前如此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突然明白康熙为何如此,他希望留着这处宅子,等着我额娘,不至于她有天回来时,找不到路。可是我额娘,她真的愿意回来吗?
  我的指尖滑过珠帘,追问着:“我额娘呢?”
  四爷道:“你额娘出自书香门第,这赐婚的圣旨又是你额父自个求下的。她说不得什么。”
  说到底,这就是帝王情。额父是因为看透了深宫里的哀怨缠斗,所以不忍见我额娘深陷至此,才斗胆求皇上赐婚。其中只有一半可能是真的看重阿玛这个人,更多的却是试探出个结果给额娘看,所谓的帝王情,不过是舍得而已。
  没有人问过我额娘自己的意思。
  她许是满心欢喜的住进这宅子的,只是一转眼,好梦成空,异嫁他人。
  难怪姨娘总是说,我额娘小时候总想着送我进宫,每回进宫回来都要缠着我问个清楚。
  我立在额娘曾经住过不到十日的庭院里,想着自己今日的处境,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如何一步三回头的盯着紧闭的木门。合上的并不是一道门,而是心。
  大哥说,小时候额娘并不怎么照顾我俩,我俩几乎是跟着额父长大的。我略显模糊的记忆中,额娘不过只是个整日念经的背影,云雾缭绕中的清冷孤寂的背影。
  哀莫大于心死,早早的结束了这一生。
  “额娘不会原谅皇上的。”我突然出声道。
  “我知道。”四爷应声说:“可在皇阿玛心中,这却是最好的结局了。”
  “因为,如果额娘真留在宫里,终有一日,红颜未老恩先断。皇上也不会再记得她,到那时,她会连一个宫女也不如。可如今这样,我额娘便一直活在他心里,每想一次,便觉得被针扎了一下。他断送了我额娘的一生,来成全他看似伟大高尚的爱情。他的疼就是情到深处,那我额娘的眼泪呢,什么都不是!”我一口气说完,看着四爷脸上神色黯淡下来,心里忽然明白,他为何今日会来告诉我这些。
  是要我重蹈额娘的覆辙吗?
  重新再来一次,成全所谓的帝王长情?
  我们都不再说话,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幽幽的怨气环绕着我们,好似一座荒芜的庙宇。他依旧维持着刚刚进门的姿势,站在珠帘后的窗前。簇新的青色长袍几乎将他隐没在沉寂里。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牵起他的手,轻轻的晃了一下,道:“我该回去了。再不走,恐迟了。”
  至于迟了什么,却又说不下去。
  私心里,这样站着便可以到天荒地老,只是面前的男人雄心万丈,如何甘愿囚禁在此斗室之中。
  他不语,扭头看着我,眼神里有着脉脉温情涌动。说到底,我们都是凡夫俗子,鱼与熊掌都想兼得的贪心人。我牵强得对他笑了笑,他有些无力的伸手抱住我,不再是从前的牢牢禁锢,只是轻轻的小心翼翼呵护着。
  屋外的天空不知何时,阴霾蔽日,□出铅灰色的天空中,有云层沉痛而迟缓的移动。
  一前一后出了荒宅,他依旧牵着我的手不松。我挣了挣,也就随了他。一直到怡然居,都没碰见半个宫人。想来他是早早就布置好了,便安心多了。
  翠珠见我们牵手进来,更是欢天喜地,将其他人都轰走了,只留我们在院中的亭子里。
  我已然不知道还能同他说什么,却又不肯就这样放他走。这一别,即便他日再见,已然是故人而已。
  故人。疼痛到麻木的字眼。
  壶漏已涸,更声催人。
  我们就这么坐在亭子里,谁也不看谁,谁也不开口,只怕一个不小心,松动了冰山的一角,便是灭顶的横祸。
  我们如此坐着,从晌午坐到了夕阳西下。
  光影斑驳,落在我们身上,留下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痕。
  眼见着高无庸穿过月牙门,朝我们这边走来,也不敢靠近,远远的叫了他一声:“王爷!”
  他身子一动,像是从梦境中醒来,直起身子。我也随之起身,口中无限哀怨的叫了声:“四爷。”
  他背对着我,说:“明日皇阿玛必定是要宣你觐见。你只管记着,照实的说,不要耍小聪明。好好顾惜自己。”
  说完便松开手,疾步走下亭子,我本欲追去,可长时间久坐,双腿僵直,猛一使力,便仰面跌了下去。
  高无庸看得清楚,呀的叫了一声。他猝然转身,伸手将我从地上捞起,紧蹙着眉头道:“才说让你顾惜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揪着他胸前的衣服,无限的悲凉涌上心头,好像最后根救命的稻草,低声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四爷是在逼我走上绝路的。”
  他有些怒道:“你就不能好好听话!”
  “我也想,可是,四爷如今才说,是不是迟了些。倒不如从来没有过希望,尚且能活。”我一手按着胸口道:“你问问它,问问它,可曾愿意!”
  他面上愈显得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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