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她的视线转向我,微微一笑,“你知道她所中的,是什么毒吗?”
我摇摇头,等她回答。
“化碧!”挽幽姐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眸子似乎亮了亮,“碧色化尽,生命消亡,此毒为江湖几大奇毒之一,有人说无解,也有人说可解,至今尚无定论。”她轻抬似水瞳眸,安然的神色中仿佛忽然有了一丝傲然江湖的气魄,“就算真有解救之法,她王芸也未必有这个能耐找得出来!”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抠入肉里,“那……流觞所中之毒是不是也是这个?”
“小笺,你别紧张,流觞公子所中之毒,应该与王芸不同,我会尽快让人查清的。再说了,你手中不是有不死青果吗?还担心什么?”
我松了口气,挽幽姐却又沉吟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这幕后下毒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让王芸栽了跟头,而且还能动用‘化碧’这等奇毒——”
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有婢女过来传话说萧遥世子有急事要见我。
我偏头看向挽幽姐,她的脸上起了一丝波澜,稍纵即逝,随后淡淡道:“你先去吧,小心点,不要打草惊蛇,可以的话,找个借口让他过两天陪我们出门一趟,有侯爷世子这个身份当幌子,事情或许能好办一些,详细的计划我待会再告诉你。”
我赶到的时候,萧遥正斜倚案前,白玉般的手中依旧把玩着那把四季不改(我暗自认为是这样),专为附庸风雅或是调戏女子所制的玉扇,一副魂不守舍、神游物外的模样,目光落到窗外极远的地方。
在敌友未分之前,我还是继续装傻充愣做个“安分守己”的婢女比较好,遂斟酌着轻轻开口:“世子?”
素白锦衣的华贵公子缓缓转身,修长的眉目拖延出一丝风流张狂之气,依旧是那样半真不假的笑容:“阿萱,好久不见啊!”
“啊?”我彻底愣住,这这这……又是怎样一种情况?我和他好像昨天才见过吧?我不由打了个激灵,身上冒了一层冷汗。
可恨眼前这个人完全忽视我的瞠目结舌,抬手揉了揉额角,继续“深情款款”地道:“唉……阿萱,本世子发现自己真是一刻都离不开你了,见不到你,这颗心就像随时要碎要丢一样,见到你,这颗心也就安稳了。”
我抖了抖,无数的鸡皮疙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布了全身,半晌都没憋出一句话来。
忽然,只听“啪”的一声,他摇开了玉扇,遮住下颚,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跟她真是姐妹?”
我微微一愕,差点没能跟上他转变得如此迅速的话题——萧小侯爷,您阿谀奉承、肉麻恶心了半天,其实这才是重点吧?我在心底阴险地笑了半天,面上却依旧摆着一副无知的表情,装傻道:“谁啊?世子说的话,阿萱怎么听不懂?”
萧遥那张俊美魅人的脸微微一僵,随即笑道:“阿萱,你好啊……很好……”
红如朱砂的唇轻轻勾起,勾出一抹倾倒无数深闺佳人的笑容。
邪魅,风流。
然在我看来,却是别含深意,暗藏冰刀利刃,于是无比聪明的我立刻恍然大悟:“世子莫非是说挽幽姐?”
萧遥笑意甚浓地瞥了我一眼,仿佛在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然后身子向后一倾,懒懒坐在了旁边的木椅上,“阿萱,本世子发现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他顿了顿,眼波看似无意地拂到我身上,“挽幽姐?看来你跟她认识很久了,先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明明有求于我,想打听挽幽姐的事,还敢摆出这么张狂的架子,我在心里发着牢骚,很不情愿地答道:“世子误会了,我和挽幽姐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这么说,她很好相处了?”萧遥猛地直起身子,桃花眼中春波乍浓,亮晶晶一片,如暖阳点染水面。
连“蓝家山野女,何敢攀王侯”这样侮辱的句子都写出来了,还妄想人家跟你好好相处?简直痴人说梦!何况人家还是堂堂七夕阁阁主!我偷偷抛去一记鄙视的眼神,违心道:“挽幽姐待人温和宽厚,脾气也很好,自然很容易相处。”
萧遥闻言轻摇玉扇,笑得一脸明媚:“如此说来,本世子还是很有希望的。”
我试探着问道:“世子,你不会是又盯上挽幽姐了吧?”
萧遥挑眉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道不行吗?”
我好心劝道:“世子,天涯何处无芳草,你阅花无数,不如放过挽幽姐吧。”
此话一出,萧遥的脸色立马变得铁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呃……这个……我……”我结巴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他却忽地缓和了脸色,装出一副万分委屈、泫然欲泣的模样:“阿萱,本世子知道,在你们眼里,本世子生性风流,喜欢拈花惹草,可……可这些都只是表象,你们实在是误会本世子了呀,本世子其实是很温文尔雅、坐怀不乱的,而且绝对用情专一、矢志不渝,天下再难找出第二个!”
我擦了一把冷汗,面不改色地道:“这个笑话挺好笑的。”
“最重要的是,我对她的情已经入骨,无法自拔了呀!”他似乎没听见我的嘲讽,激动地望向我,继续道,“所以,阿萱,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本世子!”
我有些无语,十分同情地看着他,长叹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你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就胡言乱语,毁掉婚约,如今又……”
“唉……”他也长叹一声,脸上满是后悔莫及的神色,可这神色没能维持片刻,又恢复成原来的邪气不羁,换脸比翻书还快,我现在真是严重怀疑他的话到底有几分真了。
“没关系!凭本世子颠倒众生的魅力,玉树临风、潇洒翩翩的气质,赢得美人归,那是迟早的事!”他忽地起身,意气风发、信心十足地道。
我不由抚额,这厮的脸皮当真不是一般的厚,只怕连这长安城的城墙都给比下去了。此时此刻,我脑中竟浮现了一个朗月清风般的素净身影,似乎风莫醉对挽幽姐也有意呢,这样一来就该更热闹了。心下的滋味忽然有些怪怪的,不经意间竟低低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风莫醉那家伙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语声中带了些许的惆怅和浅浅的责怪,莫名的情意萦绕其间。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慌忙掩住嘴——我是不是被雷劈坏了脑子了?怎么毫无意识就胡乱说出这样的话来?被不知情的人听见,只怕该误会了,揉了揉额角,总算清醒一些,一抬眼,却见适才还得意张狂的萧遥世子正一脸古怪地盯着我,乌黑的双眸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哦?风莫醉?她又是阿萱的什么人?怎么以前都没听你提过?”
我尴尬地干咳数声,十分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嘿嘿笑道:“什么风呀醉呀的,世子你听错了吧?”
“是吗?”萧遥别含深意地拉长了音调,“那阿萱刚刚是在抱怨谁还没有回来呢?”
“呃——”聪明睿智的我灵机一动,十分聪明睿智地转移了话题,“这个嘛,当然是阿萱那失踪的夫君了。”我作出一副相思入骨、伤痛欲绝的模样,凄凄楚楚地道:“阿萱正欲向世子禀明这件事呢,挽幽姐带来了夫君的一些消息,阿萱请求世子大发慈悲陪阿萱出府寻找,此恩此德,阿萱铭感五内。”言罢抬抬眼皮,偷偷窥探他的神色反应。
“还有这等事?那真要恭喜阿萱了!”他脸上闪过一丝玩味的神色,那半真半假的笑容再次扩散开来,“本世子当然很乐意成人之美,助阿萱一臂之力。”
我没料到他这么容易就应允了,一时有些发愣,着实摸不透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莫非真如东伯所说,世子为人侠义,是友非敌?
未等我将思绪理清,那张脸又靠过来,贼兮兮地道:“那你姐姐她去吗?”
我十分配合地答道:“姐姐自然也去。”说着还故意抬眼道:“莫非世子不愿与姐姐同行?”
“怎么会?”萧遥立马笑道:“本世子向来不介意有美人相伴,只不过——”他忽又直起身子,微微皱眉,一副伤神费脑的模样,“本世子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呢?玄色?深紫?还是素白……”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我极度地头疼,没有任何兴趣再跟他讨论如此无聊的问题,遂十分果断地溜之大吉,却没有注意到某人嘴角勾出的一抹隐秘笑意。
当晚,我就和挽幽姐制定好了计划,只待三天之后出府实施,谜题终将一步步被解开。
然而,很多时候,真相越近,惨淡也随之越近。熬得过这一路的坎坷沉浮,又是否能经得住最后那千疮百孔的结局?
☆、流觞一曲慰痴狂(上)
三天后。
萧遥世子那驾气势恢宏、奢华无比的马车再次得到了横行霸道的机会。上车前,挽幽姐扫了一眼马车,只皱眉淡淡道了句:“俗不可耐。”素来脸皮厚比城墙的萧遥就十分不争气地变了脸色,我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道:“挽幽姐有所不知,越是俗不可耐就越适合在秦楼楚馆、烟花柳巷之地招摇。”本来还想多讥讽几句,无奈旁边如刀般的眼神冷冷射过来,我瞥见他嘴角阴险的笑意,只得悻悻地住了口。
很快,马车就开始在宽阔的长安古街上像疯子一样乱窜。我和挽幽姐分别坐在两侧的短榻上,萧遥懒懒斜倚在中间,依旧没有半分规规矩矩的世子模样,丝质的软薄轻衫顺滑如水,衬出几分风流蕴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