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个小丫头,五六岁光景,头顶扎着冲天辫,小脸粉嫩,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是灵光,正是春已残夏将至的时节,小丫头只穿着一套碎梅花纹样的短褂筒裤,脚丫上套了一双磨的几乎可以看到脚指的粗布鞋。这小丫头兴致极高,站在街中一双灵目东瞅西望的煞是兴奋。
  街道右侧有个童声吆喝:"娘,我要这个最胖的面人,娘买给宝宝好不好?"街中的小丫头目光大亮,循声望去,早望见一群孩童围着一个面人摊,小丫头喜不自胜,忙忙的跑去,可是就在她即将扎进人堆中的时候,却又听街道左侧吆喝:"糖葫芦嘞,酸掉牙甜掉舌头的糖葫芦嘞,个大无核赛过仙丹的糖葫芦嘞!"小丫头闻声止步,侧头看去,嘿,老大一个草垛,草垛上插了七八十根红油油的糖葫芦。小丫头正是嘴馋的岁月,怎禁得住糖葫芦的诱惑?猛吞一口口水,眼睛再也不肯离开。可是她这身子对着面人摊,脸庞朝向糖葫芦的姿势,嘿嘿~~
  远远有个老翁看到了这一幕,就见他展颜一笑,而后躲闪着行人来在小丫头身后,抬手轻轻抚摸着小丫头头顶,语含爱怜道:"芹丫头,爷爷买个糖葫芦给你好不好?"小丫头刹那间变的惊喜异常,一抬头,先咽下口水,而后眨巴着渴望的眼睛连声说好。老翁慈爱的点点头,拉了小丫头的小手向糖葫芦走去。
  偏偏这个时候,一个稚气的童声喊道:"卖糖葫芦的,你的糖葫芦我全买了。"老翁与小丫头闻言一愣,侧头看去,人群中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微微向后仰着身子,两只小手臂甩的煞有介事,迈步间四平八稳,这小子正向糖葫芦摊走去,而他身后,明显四个小伙儿是他随从。卖糖葫芦的心知是哪家府里的小爷出来玩耍,忙不迭的蹲下来,对着已然来在面前的小男孩陪笑道:"小少爷,小的把糖葫芦给您送府里去?"小男孩盯着垛上的糖葫芦嘿嘿一笑:"先给我那一串,那一串,还有那一串."说话时抬手点来点去。卖糖葫芦的是在山楂堆里淘钱,自然对糖葫芦的好坏烂熟于心,自顾取了三串最好的递在小男孩手中,笑道:"小少爷,这三串不要钱,送您的。"
  小丫头难得的可以得到一串糖葫芦,此时生怕泡了汤,忙喊:"留给我一串,请卖给我一串。"只不过,即便她嗓音即脆又响,旁边的人却恍如未闻,直对她视而不见,只那小男孩扭过头向这边看了一眼,但是,也仅仅是何其随意的一眼。之后小男孩让随从算钱,又让随从执了糖葫芦垛,大摇大摆的离去。
  小丫头当然大急,忙不迭催爷爷去讨要糖葫芦,但当她急匆匆抬起头来,却见爷爷怔怔的望着那个远去的小男孩,眼神中尽是无法理解的不可思议。小丫头由不得也呆住了。
  不知道从哪里忙慌慌走来一群人,这群人对这一老一少毫不在眼,硬生生撞了过来,偏这一老一少都在怔忡之中,居然不知道躲避,眼看---咳,无形之物,那群人虽然撞上了这一老一少,却压根没有任何反应,径直从这一老一少身体中穿了过去---而就在这群人依然透体行去时,小丫头问爷爷:"爷爷,你怎么了?是芹丫头惹你生气了么?我不要糖葫芦了,咱们走吧。"老翁把目光从远处收回,也不再躲避行人,拉了芹丫头的手,一边穿过一个又一个行人的身体,一边轻轻的说:"爷爷给你讲个故事,也许你听不懂,但是,嘿嘿,你一定会觉得很有意思。"小丫头眼光一动,要问些什么终于没问,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老翁紧紧攥住芹丫头的手,不一刻走出长安,他并没有着急讲故事,只一刻不停的走着。芹丫头年纪虽小,却着实的沉着,默默的伴着老翁前行,莫说是好奇的去问,就连看,也不曾看一眼老翁面庞。
  老翁携了丫头渐行渐远,宽阔的道路经过几个转折也愈发狭窄,终于在夜半时分老翁停下脚步,低头看一眼丫头,其时正值满月,月华如水般爽洁的倾泄而下,遍天星斗闪闪缀于天幕,虽然星光不足以令万物生辉,但这一时,谁又能说的清楚丫头稚面与那一身的素雅清光究竟是月光还是星光?更何况一静如斯的听觉,偏配上四围除稍远几棵朦胧树影之外尽是良田的视觉,真真让人凭空生出避世般的恬静。
  老翁低头之下,见丫头已是疲乏劳累到了极至,一双大眼睛不复白日里的灵光,反是有倦极欲眠的渴望暴露无余,更有甚者,粉嫩的脸孔尤有未曾尽干的泪痕,想是这不停的行走早已让她不堪其累。只不过她此时紧紧抿着嘴唇,那股子的坚毅委实让人欣慰的心酸。老翁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终于平静的笑了一下,将丫头横抱于自己怀中,迈步间来在一块座石近前,轻轻坐下,看到丫头几乎闭上眼睛,笑道:"芹丫头乖,爷爷讲完这个故事就会离开芹丫头,芹丫头这一次先不睡觉好不好?"没等他说完,丫头满脸惊恐从他怀中蹦了出来,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目光看向老翁,急匆匆道:"爷爷要离开芹丫头?爷爷不要芹丫头了?"仅仅说了两三个字的时候,丫头那晶晶莹的泪水止不住泉涌而出。老翁羞愧的扭头避开丫头泪眼,不去回答丫头泣问,再将丫头抱回怀中,又似有似无的轻叹一声,而后开始讲述他那个有趣的故事:
  时间退回三百年,在广茂的蜀山之中有一座不起眼的无名山峰,因为此峰周围尽是巍峨高峰,因此这小山便似是耸起于山谷之中,又兼小山环围水气极盛,所以这小山时常有雾气缭绕,显得若隐若现。
  小山的山脚与山基各住一户人家,山脚这家姓李,一共五口,老两口与两儿一女,其中女儿最幺,最被疼爱。山基这户姓刘,一共四口,两老与两儿。
  此地不宜务农,两家都是以打猎采药为生。山基两个小伙儿老大刘壮身材魁梧,打猎上是一把好手,老二刘奇比较瘦弱,对采药之道却是颇有心得。而山脚李家两个儿子李龙李虎虽然打猎采药也都来得,但实在是猎不如刘壮,药不如刘奇。而那个女孩儿李芹,每日里烧火做饭与分拣药材,旁的事一概不管。
  却说这一日,刘壮进山打猎,行走间忽见一团红影从林木中一闪而过,刘壮由不得抬脚便追,但是还不曾追出几步,忽听头顶异响,忙抬头,又见脑袋大小一团白影在林梢枝杈间飞也似的蹿过。刘壮何曾见过这样的东西,心中一阵惊疑,不由愣了片刻。他并非鲁莽之人,没见过的东西怎么敢随意招惹?可是刘壮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些年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差距让他常自闷闷,今日,凭他常年狩猎的经验,心知得了这两只异兽必定可以一步登天,如此惊天动地的诱惑明晃晃的摆在眼前,他如何拒绝?更何况这两只异兽分明是在生死争斗,螳螂捕蝉之后的渔翁之利难道放弃了不成?
  刘壮不愧为猎人中的好手,仅从两只异兽留在林中的微小痕迹,竟可以一路追踪下去,只不过有件事令他苦笑不已,因为这一追踪,竟追了三天三夜。而这三天,刘壮从未小睡,至于充饥解渴,也都是野果山泉。好在两只异兽体力正在衰竭,这从它们留下的痕迹越来越明显便可看出。
  终于在三天后的清晨,刘壮察觉前方林木中有争斗的声响,这动静绝非寻常动物的撕斗,刘壮怎能不喜,不敢露了身形,只悄悄的摄了过去。
  刘壮从树后偷偷探头看去,果然是那两只异兽在争斗,其中一只火红的皮毛,孤狼般大小,身形如狼,偏偏脑袋似熊。另一只雪白的皮毛,其毛柔顺的一蹋糊涂,每一动身,毛如麦浪般起伏,其头身不大,整体也没有对方的头大,如果非要说出它长的像什么,那就只能说松鼠的身体肥猫的面庞。
  现在两只异兽刚经过一番恶斗,一个站在树梢,一个立于地面彼此仇视着呼呼喘气,粗看之下未分输赢,但细细看去,树梢那位除了大口大口的喘气之外,身体没有任何异常,而地上那位则不同,除喘的厉害之外,四肢竟在微微颤抖,再加一些细心,其火红的毛发红的斑孛,该是有血迹杂在其中。
  刘壮没有看到前面的争斗,这一时只能确定方才的争斗必定激烈,又见两只异兽没有罢手的意思,便在心中偷偷笑了笑,继续偷窥。片刻后,树梢白兽喘息之中一蹿而下,前肢前探,其爪不知生有几指,每一指上冒出三寸长短紫色长甲。红兽见白兽不顾体力又对自己发动攻击,目光中的惊愕一闪而过,不敢硬接,忙向一旁躲去。白兽已然料到红兽动向,半空中强行扭身,眨眼间扑到了红兽身前,张口便撩红兽脖子。连续几日夜的奔跑,方才的恶斗又让红兽伤痕累累,这一时红兽憋着的一口气已经泄个干净,反击没能碰到白兽,它惟有呲呲獠牙,而后脖颈喷血翻倒在地。
  白兽赢得胜利,兴奋的嘶叫几声,而后跃上红兽身体,可是,白兽一扭头,眼光竟直勾勾的盯着刘壮的藏身之处。行踪已露,刘壮暗中咒骂一句,先把斜挎在肩头的一张硬弓握在手中,而后从腰间的箭壶中拉出一支羽箭扣在弦上,箭尖指着地面,哈哈一笑,从树后走了出来。此时刘壮心里想着红兽方才几尽脱力的凄惨模样,便料定这白兽也是到了崩溃的边缘,于是乎踌躇满志。
  白兽目光中满是不屑,偏其状态气定神闲,竟而看不出疲乏的痕迹,刘壮本以为自己离得远没看清楚,但是随着他渐近,终于很是失望,又不知不觉之中心中有股阴影渐趋庞大,现在看来,大错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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