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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十年前,毁了我无忧无虑的生活,十年后,又给了我甜甜蜜蜜的日子,这中间,酸甜苦辣,百味聚积,尝遍人世滋味,风水轮转,登高跌下,看尽人间百态。
我想我是充实的。这当然要感谢安朝,没有他,我恐怕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甚知晓。有时我甚至觉得认识他是一生最大的收获。
“我如今,算是无所求了吧……”我依偎着他,傻笑。
“第一次发现你真容易满足。”
难得的抒情,不能被他的挖苦搅乱了,我恍若未闻,感慨:“白天太过美好,有时真担心晚上一觉睡去,不再醒来。”
“你就因为这个到现在都不睡?”
“睡,睡,这就睡了。”我喃喃地闭上眼睛。
一直以为梦里一定比现实美好,梦是软的,现实是硬的,梦是甜的,现实就是苦的。我爱做梦,那是另一个繁华的世界,自由无限,你可以做任何事,快乐无限,因为只要不醒来,它都是真实的。
今天的梦是我所喜,漫天的尘砂,昏黄的天色,破旧的屋子。人也不精神,那一身寒碜的装束,灰仆仆的面色,一看就是一副倒霉相——良州,我的良州。
太子府的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曲意逢迎,却仍是落到眼睁睁看别人过好日子,自己要死不活的地步。良州的我,与那个亦爱亦恨的男人共患难,他还原了本来面貌,不再是太子,只是个男人,生活不如意,穷困潦倒的男人。我无须对他展示永恒笑脸,无须在床上也花尽心思讨好,不得尽欢,更无须羡慕别人有孩子,而我孤身一人。我有丈夫,他属于我一人,有孩子,他属于我们俩人。我不高兴,可以对男人发火,一切因他的失败带来,所以他只能受着;他心情也不好,所以他也经常发脾气,可我不怕,我可以不怕了,我们站在同一高度,审视对方,然后发现还吵个什么劲——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高明到哪去。
真是段好日子,我真舍不得走,坐在从前最爱坐的石凳上,抚摩那风,那砂。
“我要忘了你了。”辰儿缓缓走来,却是长大的样子。
每每见到他,我的心都会有所牵动。我问:“为什么?”
“他会杀了你。”辰儿蹲下,眼里柔柔的光,像春日融化的湖水:“我不能害死你,我希望你幸福。”
“你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昨天不怪你……”我叹道:“怪命。”
他伸手,抚摩我掉落的碎发,动作像眼神一样柔和:“可我怎么能忘记你?”
“辰儿,我并不像你想象中那样好。”我心中苦意泛滥,悠悠道:“你是爱上自己的幻想。”
他看着我,微微苦笑:“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人没有幻想,该多么枯涩。”
人要怎么活,怕是用无答案的问题。有人说做人应该成功,于是很多人一起挤向山顶,以求有所作为。有人说,快乐是人生最大的追求,于是不爬山的那些人,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他们的山,不在眼前,而在心中。到底怎样才算成功?使自己满意,算成功的标准吗?可人永远不会满足,山上的人不快乐,他们看着心中有山的人,只觉羡慕。心中有山的人呢?他们有时,也会羡慕登高者吧?人生,互相看来看去,就这么看过去了。
“我要成亲了。”辰儿轻轻地道。
“啊……”心口一阵窒息,水纹一般,顿时荡遍全身。这就是心痛吧?
“我要做太子。”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道:“没有不成亲的太子,对不起,对不起青绢。”
我的心凉了大半,他要登高,他不要心中那座山。可我有什么资格怪他?
“曾经我觉得,只要有你,做什么都无所谓,所以我没有女人,一个女人也没有。”他转开目光,不再看我:“可我要忘了你,这样,我会活得不快乐……只能做太子,做太子,我能稍稍快乐一点儿。”
我泪如雨下,抚着他的脸,还有什么可说?如果他能快乐,我该加粗他的快乐:“去吧,去吧。”
“可我怎么才能忘记你?”他笑着,身形在我面前渐渐变淡,最后消失,只余一句轻不可闻的慨叹。
“快乐……快乐……呜呜。”我哭叫着醒来,眼前辰儿的笑容依旧清晰,却怎么也触摸不到。梦醒了,现实又回来了。脸上一片冰凉,一摸原来是泪。
“怎么做梦也呜!”安朝一下坐起来,抱头:“崩溃。”
“对不起,做了个美丽的噩梦。”我别过头,咽下流进嘴里的苦涩。
他扳过我的身子,迎着光看了看:“咦,你哭了?”
我嘴硬:“下雨了,屋顶漏水。”
“只有白天太伤心,晚上才会哭醒。”他用袖子抹去我的泪:“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这个世界对我不好,而你对我很好,安朝。”我伸出手,触到他坚实的肩膀:“安朝……”
他一笑,摸我的头:“乖。”
梦境与现实的冲突,恐怕是人的痛苦之源。辰儿是一直以来深受其害,而我近来也是寝食难安。因为我幼稚,谁也想伤害,因为我求全,希望谁都快乐。这个想法本身就很可笑,所以变成谁都看似很快乐,只有我哑巴吃黄连,怀着一颗歉疚的心孤独寂寞地活着。
雨季依然恋恋不舍,一大早就润湿着人心。今年的雨水真多,是因为伤心人多么?这雨啊……下得人心里全是坑。
“老婆,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安朝的头探进来,身子还留在幔后。
我笑:“越老越孩子气。”
“辰儿同意成婚啦!”他本想买关子,却是比谁都急不可待地说出来:“你说,是不是这几年咱们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手一松,胭脂盒子滑落,清脆的响声过后,殷红的胭脂溅了一地,我回过神来,忙问:“真的?”
“东西在你手上怎么都留不住。”他上前,查看了一下我的手,见没受伤,摇头:“一年也不晓得打碎多少,真是败家。”
我酝酿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辰儿怎么突然答应成婚?”
“我也奇怪,今早一过去,他就说要娶苏徊的女儿。你记得那个苏徊吗?那年咱们跟他提过,他还不乐意,没想到今天点名要她。”安朝满脸喜气,就像自己要娶媳妇似的。
“提过。”我喃喃,提过,在良州的时候,只提过一次,没想到他一直记得,没想到他一直记得我的话。
“办,要大办!”安朝坐下,又站起,转了好几圈,复又坐下,捡到大骨头的狗似,不知道把宝贝藏哪儿。
我奇道:“你不是说对未来儿媳要求很高吗?”
安朝眼都不眨,断然道:“他能同意就不错了,过了这村没这店!”
我随便应了声,便转身去内间,倚在床柱上出神。到底是梦,还是真实?亦或,梦与现实,原本就是混淆不清,真假难辩。那么辰儿在梦里跟我说过的话呢?真想见他,当面问他,可已是不能,这一生,恐怕永无相对之日,这是距离吗?两座屋子的距离,一段路程的距离,一个称呼的距离,天南海北的距离……
最大的距离不是我在你面前,你却不知我爱你,而是知晓一切,却对既定的现实无能为力。
操办婚事,一向是女人最喜欢做的事之一,女人最爱三件事:当妈,做媒,张罗喜事。可今时不同往日,我是断乎没这心情,于是此项重担就落在了安朝的身上,他也很乐意担着,所以自始至终,最忙的是他,最乐和的也是他。
今秋十月,忙活了多日的喜事终于如期举行,排场不必说,气氛自然也不必说,看着身着喜服的辰儿,我百感交集,又看到美貌的太子妃,更是万般滋味在心头,最大的感触就是——她比我当年幸福多了。
如今这些孩子,真是叫人羡慕,比我们那时好上千百倍。你看苏小姐,模样同我当年不相上下,也就是小家碧玉式的清秀,个头只比我高出一点,际遇啊那可真的差太多,人家一嫁就是太子,一步就跨成个太子妃耶!我呢?当初是眼睁睁看着安朝娶女人,含酸带怨,差点把自己折磨个半死,人啊,真是不能比,一比连自杀的心都有。
我暗下决心,今晚一定要好好虐待一下安朝,谁叫他当初给我强灌了那么多酸水。
“别吃那么多烤乳猪,一下吃那么多油腻的东西不好。”安朝夹了几根青菜给我:“又不是年轻的时候,吃东西自己要注意,又怕胖,又管不住这张嘴,到头来胖成球,又拼死拼活地减膘,饿得嘴都淌水,真是瞎折腾。”
宴席上还管这管那,真烦,我回过神,拉下脸道:“我什么时候饿得淌水啦?你看见啦?纯属造谣!”
“我只是打个比方。”
我依旧不悦,挑起青菜:“我是兔子呀?凭什么让我吃草!”
他侧目:“你是狗啊,干嘛老啃骨头?”
“我就爱吃肉,就爱就爱!”大喜的日子还和我吵,真是煞风景,良好的心情和胃口都被破坏掉了。
“再喜欢也要吃点别的……来,吃个蛋。”他夹了只鹌鹑蛋,放在我的碗里。
我怒:“你才是蛋!”
他立刻变了脸,放下筷子:“你到底想怎样?别人还不能对你好了,登鼻子就上脸。”
我刚想还嘴,眼前突然多了一物,确切地说是人,不过我们一向当她是会活动的雕像。黄皇后挂着温柔笑容,甜美地道:“恭喜皇上。”
安朝看了看她,微微点头:“多谢皇后。皇后近来身子怎样?”
“臣妾一切安好,多谢皇上挂念。”皇后转向我,笑容依旧如春:“姐姐,多谢你一直侍奉皇上,妹妹无以为报,就敬这杯酒吧。”
我与她碰杯:“哪里哪里,自家姐妹,应该的。”
喵了个咪滴,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如此懂事起来?端午那次就看出她改变战术方针,真是现实面前人人学乖啊,当然,这由硬变软的本事,不可能是毛丫头自己想出来的,一定是黄大人背后出谋划策,指点迷津。真是让人很不爽,差点害死我儿子,我还得跟她笑嘻嘻,我看向安朝,只见他淡淡地,皇后走后看都不看她一眼,兀自吃着东西,时而向新人瞧一眼,满目充实的样子。
嗯,表现基本良好,我放下心:“她那衣裳,我也要原样来一件。”
“什么衣裳?”
“黄色的。”
“哦。”他一贯地对衣饰的木然。
“她那翡翠簪子,我也要一模一样的。”
“哦。”
我彻底放心,得意地笑了。皇后刚才穿的是紫色,戴的是玛瑙簪,如果他见色起意,留了心,我说错,他一定会本能地纠正,可是没有,他麻木得一如平时我们讨论衣裳簪环,可见刚才根本没认真看她。
今天真开心,收获真大。我喜不自胜地夹了一块鱼肉,耐心地剔去上头的刺,轻轻放进安朝的碗碟里:“吃吧,没刺。”
他侧过头,诧异地看着我。
我凝视他,嫣然一笑:“皇上,臣妾错了,方才不该顶撞您。您说的对,我是登鼻子上脸,而且您是为我好,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