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迎面开三门,左右各一掖门,形成明三暗五的局面。比起神武门午门更多了那份属于皇家的高贵宏大,也不费她特地绕了一圈从午门走。两边肃立的御林军严谨的守卫这属于他们的帝国,清一色的橘黄色像是熟透了的橘林等待采摘。亮出了令牌也无人敢拦阻她们,婵娟兴奋的一路蹦跳像只出里笼子的鸟雀,只要张开翅膀就能重回蓝天。
  “格格,您难道不高兴吗?奴婢早就听小圆子说京城是如何的繁华,有好多好吃的小吃和点心。”
  “以前在王府你没出府吗?”
  “以前在王府虽然出过几次府,可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奴婢都忘了京城是什么样子的。”婵娟低着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清离知道这是她对命运的妥协。她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去抗争,她承担不起希望落空后的打击所以她只能妥协,向命运妥协。也许她能够帮婵娟的,但她却不会是这悲剧的最后一个也不会是唯一一个,她们都只是这个时代的悲剧而已。
  “是啊,好久了。以后会有机会……”她不知道该承诺给她什么,在她自己都不知道身系何处的时候。
  “格格,奴婢只求活着。”活着多么沉重的一个词啊,这一刻她突然想抱着她哭,把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哭出来,可是她还是理性的,因为她知道我不能。
  走过这一段就可见林立的店铺与往来的人群,以及华丽的马车驶过卷起阵阵的芳香,混杂着胭脂的气味和男子汗味,这才是真实的存在。精致的公子与粗糙的奴才这个世界敬畏泾渭分明,擦身而过的小乞丐顺手牵走锦缎绣花的钱袋,后面是追打的一群恶奴。卖混沌的摊铺边是站立的几个高大的男人,流着热汗还不忘催促老板动作快点,围在脖子上的辫子有些毛毛躁躁的头发散在空气里迎着阳光飞动。当铺的掌柜顶着灰褐色的帽子细小的眼目里散发着精光,盯着高台之下身穿青竹色袍子的书生摇晃着脑袋。
  “公子,最多三两,一文都不能加了。我也是看公子是进京会考的士子才收这笛子的,不然以这玉色我是断然不敢要的。”
  “三两,掌柜您就在添一点吧,这可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啊。”
  “看在公子一片孝心的份上,如果是死当我就再加二两。”
  “死当……”青衣公子退了一大步,脸色也变得苍白,口里念念有词却又听不清楚。
  一时好奇心起清离就拉着婵娟进了当铺,“这位公子能否给我看一下你所当何物?”
  青衣公子他死气沉沉的把玉笛递给清离眼中尽是不舍,清离接过一看便知是这当铺欺他救急,虽不是什么名贵古玉但颜色通透一瑕不染也值好几十两。看了一眼心虚的老板她也不想戳破他,本来做生意就是这样,你情我愿的。转到玉笛另一面一首花体小楷刻纂的小词吸引着清离的神经:
  凭君料理花间课,莫负当初我。
  眼看鸡犬上天梯,黄九自招秦七共泥犁。
  瘦狂那似痴肥好,判任痴肥笑。
  笑他多病与长贫,不及诸公衮衮向风尘。
  是纳兰的词,她不由得疑惑眼前人的身份,“敢问公子贵姓?”
  “在下姓顾。”
  “顾公子,恕我唐突,这玉笛可否卖于我。我看公子也是读书人,如非万难也不愿将这遗物卖入当铺,今日因我着实喜爱这玉笛才冒昧问公子。至于价钱我可以给公子一百两。”
  “你这位小公子缘何坏我生意?”掌柜的眯成线的眼睛瞬间睁得如铜铃般大小,狠狠地瞪着清离。
  “本公子瞧不得你这般奸商乘人之危,你这老儿实在是玷污了盛世亲清明。”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好你个小兔崽子,感坏你爷爷的事,今儿我非得好好教训你这连毛都没长齐的东西。给我打,让他长长见识,这闲事可不是谁都可以管的。”
  “公子……”婵娟拉着清离的胳膊急的汗都流出来了。
  清离瞥了一眼姓顾的公子见他气淡神稳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她更加欣赏起他的气质了。“婵娟不怕。”
  “你可要看清楚了。”掏出安亲王府的腰牌亮在掌柜的面前,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人立马就换了一副样子跪在她们面前大声叫着‘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起来吧。”
  “你是安亲王府的的人。”
  “我想顾公子无需关心我的身份吧,我只问顾公子这玉笛卖与不卖?”退出了当铺仔细的审视了他一遍清离才又说,“我还可以帮公子找一个安息之所,便于顾公子应考。”能够进京也是参加殿试的进士了。
  “敢问小公子原何钟爱这玉笛?”
  “只因为顾公子这玉笛上刻有在下仰慕之人所作之词才不惜夺公子所爱,还请顾公子见谅。”
  “既然小公子如此仰慕纳兰公子的诗作,顾某就将这玉笛卖与公子,只是希望公子能够珍爱之。”
  “这是自然。”向婵娟吩咐了一些就让她带着顾源去了幽兰居,清离在京城最大的茶楼等她也顺便打听一些消息。虽然认识了一个于顾梁汾有关系的人算是意外的收获,但正事是不能再耽搁的了。抚摸着腰间玉笛上的词脑海中总是想起那个如云烟般得男子,这大清朝也只有他和八哥是她所眷恋的吧。纳兰,你还好吗?
  ‘第一楼’下是繁华的京城条条街道茂密的店铺与流动的老百姓,她知道这只是一个人痴念的梦境,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可是她依旧不愿醒来。有些事你明知是错也要去犯,有些人明知没有结果还是会爱上,这才是人生不是吗?
  无论在什么年代人都是喜欢在闲暇的时候八卦一下的,一楼里搭着高台上说书的老人一手拿着惊木一手端着茶杯嘴里还不歇的但语连珠讲着‘新奇’的故事。她听得还有些云里雾里,想是故事已经讲了大半了,她这个中途来客是不会知其究竟的。除了她大部分的茶客都听得有味精精,清离瞄了一眼二楼的人穿着均是华丽讲究的,必是有些身份的。日头偏斜了些,大概三四点的样子吧,街道上的人比早先还要多些了,不少的小姐、奶奶们撑着油纸伞领着一帮子奴才阔步在路上。叫卖的声音更大了,胭脂铺里的香味更浓烈了、绸缎庄珠宝铺的伙计也更殷勤了。似乎每个人都在为了他们各自的生活而奋斗着,她和那些散漫的旗人仿佛被摒弃在了外围的世界。
  说书的人留下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就收拾这自个的家当蹒跚而去,立马就又有一个年迈的老者带着桃花一般娇艳的美貌孙女走上那高台唱起曲子来,瞎目的爷爷拉着沧桑的二胡漂亮的孙女唱着动人的小曲儿,年老的主晃着脑袋年轻的少爷盯着孙女,堂子里不时回荡起小伙计的吆喝。清离点了一壶碧螺春搭了一份莲子糕默默等着婵娟回来,这茶不如宫里的好喝,康熙起名的贡茶还是皇宫里的正宗。
  “听说了没,皇上派遣尚书马齐马大人视察赈灾,还罢了巡抚葛世图的官。”
  “这个葛世图真他妈的没人性,连救灾的银子也敢玩忽,真应该下地狱。”
  “可不是,幸好当今皇上英明,免了葛贪官的职遣了清廉的马大人去,不然平阳的百姓就苦了啊!”
  “是啊,当今皇上自亲政以来屡屡为老百姓做了多少好事啊,我们要祈求皇上万岁万万岁。”
  马齐去了平阳,看来未来的八爷党果然有让康熙畏惧的本事。其实也不过半个多世纪,汉人对于满人的排斥就淡化了许多,老百姓在乎的还是根本的生存问题。一楼喝茶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清离她也听了许多鸡毛蒜皮的故事,就在她决定自己去转转的时候婵娟终于来了。
  “先喝口水顺顺气。”
  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后婵娟才说道:“按照您的吩咐我把顾公子安排在了左边的‘流觞苑’配了两个小厮和一个丫头照顾着,也和顾公子讲了幽兰居的规矩。”
  “恩,右边‘曲水苑’的人怎么样?”
  “经过姑娘这几年的调教已经大有长进了,姑娘说还是得等您去看了才行。”
  “我知道了。铺子的事打听得怎样?”
  “在您说的地段倒是有那么一家,只是地方不大,相邻的几家店铺听说有上面的大人物撑着我们也不好办。”
  听着女子泉水般清幽的声音,就像湖水丝丝侵入心田,清透而欢愉。她开始有几分喜欢上这个人了,音乐还真的是无国界的。希望我下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不会是现在这般,美丽的女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
  “婵娟,希望有一天你真的能够找到那个与你共婵娟之人。”我们都会的,是的我们都会找到那个的。
  “回去吧,等到宵禁就晚了。”
  “公子,虽然我不知道您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但我您一定觉得这是值得的。”值得,他是值得我付出所有的!
  京城的桃花又开了,一阵风过,落花满地像是一条绯色的地毯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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