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初兰心中一沉,他这种泰山压顶而淡笑自若的从容,正是吸引她的地方,可这个时候,她却宁愿在他脸上看到别样的神情,惭愧,内疚,如何都好,只要不是这种泰然,这让她愈发觉得自己被他戏弄了,好像他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你何时走?”初兰尽量平静的道。
  “收拾好东西,今天晚些时候就走。”
  初兰一惊,脱口而出:“这么快。”惊异中带着浓浓的不舍,初兰不禁暗骂自己,怎么这个时候竟还是对他如此眷恋。
  林景皓无奈的一笑,道:“臣也不想,只皇上的意思是事不宜迟,只让臣速速动身。”
  “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刘子安的意思?”初兰语含讽刺,终是将事情点破。
  林景皓怔住,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却仍故作不解的道:“臣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不明白?”初兰心中抽痛,他居然还在骗她。
  “你当真不明白?”初兰激动得有些颤抖,开口质问道:“好,那我问你,上次在商泽别院,卢秉义给你那书呢?那本所谓的诗集呢?是还在你手中?或是你早就转送给刘大人了?”
  林景皓眸色一闪,道:“怎么好端端的问那诗集,公主若是想看,臣这便去取了。”说着便往外走。
  “够了!”初兰终是吼了出来,心已是寒至谷底。
  林景皓似被初兰这突然的爆发吓住,愣在了原地,却也不回头。
  初兰转过身,望着林景皓的背影,有些凄然的苦笑:“我知道你拿得出,你有这个本事,既是有心相骗,如何也会准备周全。”
  林景皓背对着初兰,默默无言。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那本所谓的诗集,甚至不是那诗集中藏着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初兰顿了顿,眼中已有些湿润,“我要的是你的真心。”
  林景皓一直背对着初兰,只在听到她这最后一句,方是身形一颤,转过身来,慢慢上前几步,来到初兰面前,满脸恳切的道:“我的真心早就给了你了。”
  初兰苦涩的一笑,逼视着林景皓,一字一句的说道:
  “当日你去商泽,口口声声说想我、念我,可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那些甜言蜜语说得轻松,可知我现在想来心里有多难受?这便是你的真心?”
  “商泽别院那晚,你明知我为什么烦心,为什么慌乱,你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扯谎,拿什么诗集骗我,这便是你的真心?”
  “只在刚刚,我如此明白的明示暗示,你居然还佯装不知,推脱搪塞,这便是你的真心?”
  “你若是真心,就不该处心积虑的欺瞒我这么久。” 初兰嘴边浮上一抹惨淡的笑容,似有些自嘲的道:“你给我的真心,只怕是真心相骗,真心欺瞒,真心算计!”
  “不!不是!”林景皓抓住初兰的双臂,脸上满含愧疚与痛苦,“我承认……有许多事我没有对你讲……那是因为……有些事情……太复杂……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但是我从来没有存心算计过你……”
  “没有?”初兰仰着头望着林景皓的眼神,极痛苦的问道,“你敢说你从来没有算计过我的感情?”
  林景皓表情一僵,语滞沉默。
  初兰只觉心中似被利剑狠狠地刺中一般难受,忙是别过头去掩饰,泪水却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半晌,初兰感到林景皓轻轻的一叹,紧握着她手臂的手亦是松开,转而捧起了她的脸,轻柔的扳过去,迫使她望着他的眼睛。那眸中的深情,让初兰心中一酸,就是这种眼神,让她每每甘心落入他设好的陷阱,她不想去看,偏偏林景皓捧着她的脸,让她无处可逃。
  林景皓不复了刚刚的激动,轻轻地为初兰擦去泪水,温柔而真诚的道:“我不否认,我们成亲之初,我是用了些心思,你若说这是处心积虑,有心算计,我也无话可说。”
  “只感情的事由不得我控制,我用尽心思,却只把自己算计了进去,”
  “你说我去商泽是另有图谋,这我不否认,可我说我是为了想你而去却也不是哄你。你不知你走后的每晚我都是辗转反侧,只怕你有个什么闪失,怪自己怎么不当时就跟你一起去了。后来,京城风传你在商泽夜宿青楼,我明明心知那定是你的计谋,可心里却似百抓挠心般难受,只盼着马上去商泽见你,把你抱在怀里才踏实。”
  “这些日子以来,我日日寝食难安,只怕哪一日你便生我的气离我而去,再不理我,不要我了。我对你的情意,就像是颗种子,不知什么时候就落进我心里,慢慢的生根发芽,长在那儿了。”
  “我的这一番真心,我不信你一点儿也感觉不到,我是有事瞒着你,可若你因此怀疑我对你的感情,那真真是冤枉我了,我是真心爱你。”
  初兰才在心中小心翼翼筑起的防线壁垒,因着林景皓这番真心的表白一点点的土崩瓦解,终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彻底崩塌了。这是他第一次说爱她,一时之间万千滋味涌上心头,直逼得眼泪不住的往外流。她原本僵硬的身子一软,吸了吸鼻子,低声道:“若是真心爱我,如何刚刚还狠心骗我。”虽仍是气恼,只话音已是从刚刚犀利的质问转为忿忿的埋怨。
  林景皓微微蹙眉,答道:“有些事,我不是不想说,只是时机未到,你只安心信我,我心里有分寸,只为了你,我也绝不会做出什么天地不容的坏事。”
  他仍旧不肯告诉她,初兰心中不由得酸涩与难受,然,虽是如此,林景皓这话却还是让她心中一松。她之所以害怕,之所以气愤,一则是因他这么久以来的蓄意欺瞒,另一则,未尝不是害怕他与那刘子安勾结,做出什么不轨之事,最终推使他们不得不站在对立的两方,直让他们的感情万劫不复,无可挽回。
  可是,他只说时机未到,时机未到,到底何时这时机才到?他一日不将事情坦诚相告,她心中的疙瘩便一日难解。他藏了太多莫测的东西在心里,让她摸不清,看不透。而他所隐藏的真相,就好似一粒藏在她体内的毒药,不知哪一日便会毒发要了她的命去。
  似是看出了初兰的心思,林景皓轻柔的将她揽进怀里,安抚道:“你等我,等我此行回来,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初兰听了这话,心下稍安,问道:“你何时回来?”
  “顺利的话,两、三个月吧。”
  “啊?”初兰抬起头,道,“那岂不是不能在家过年了。”
  “只怕是不能了。”
  “这可是咱们成亲后的第一个年。”
  林景皓低头,吻了吻初兰的发丝,软语道:“没关系,咱们还有明年,还有后年,还有一辈子。我答应你,往后再也不接年时的差事了。不,是再也不接出京的差事了,即便是皇上治我的罪,我也一步不离开你了。”
  初兰没有说话,只软软的靠在林景皓怀里,想着两人就要分开,心中千万个不舍。
  林景皓仍是柔声说着:“你不是想去南黎吗?等我回来,咱们就去向皇上请旨,与父王一起过去住上一段日子,然后带着咱们的孩子一起回来。你若是不想回来,咱们就一直住在那儿,到时候咱们儿女成群,承欢膝下,定是神仙般的日子。”
  初兰倚在林景皓怀中,闭了眼,想象着他描绘的日子,不由得会心的一笑。
  第五十八章
  转眼,林景皓已经走了近一个月,初兰是真真体味到了何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一个月里大事不断,先是满月大婚,后是雅容府上有人出豆,病情扩散,被皇帝下令封府一个月,再后便是过年庆典,好事坏事接踵而来,直让所有人都忙得透不过起,可初兰却一点儿心思也没有,心里只琢磨着林景皓这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他去商泽,身边只带了刘顺一人,这刘顺虽是机灵听话,可到底是跟着跑外差的奴才,平日里的衣食住行怕是有伺候不周到地方。林景皓走前才生了一场病,平阳虽比京城暖和,只怕他忙起来便忘了加衣。想着这些,心里又不由得担心,只盼着他早些回来才是。
  初兰心里只装着林景皓,旁的事却也没怎么上心,只才过新年,便有一惊天消息传来,让初兰由不得不关注,由不得震惊。
  天启永安十八年,即大颜真武二十九年正月初一,天启云平公主攻陷都城蓉城,都城沦陷前夜就是大年夜,永安皇帝及亲王双双自尽身亡,次日,云平公主继位登基,改年号永平,是为天启永平元年。
  消息传来,大颜国满朝上下无人不为之悲叹,只叹一代帝王竟死得如此凄凉。初兰心知,这朝中或有一人正是志得意满,只她对此却也是无可奈何。
  未出几日,有消息传来,已故永安皇帝的一双子女,顾卿婵,顾卿尧,在云平的铁骑鹰爪下逃出生天,辗转入了大颜,真武皇帝得知后当即令人四下寻访,务必为天启正宗皇室保得一丝血脉。
  数日前,宫中传出消息,顾卿婵姐弟已经寻到,皇帝派人沿途保护,接至宫中安置。
  初兰心道,母皇这般费尽心力,或是心怀愧疚吧,当日明明应了永安皇帝的请援书,可却因国内之事而诺不能守,亦是间接导致永安皇帝一败涂地,含恨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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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皇帝于永乐宫宴请顾卿婵姐弟,因她二人才遭国难家难,这晚宴并不讲什么大排场,除了皇帝本人,相陪的只有雅容、昭辰、初兰及满月四位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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