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顾卿尧没有答话,只抿了抿嘴唇,收了惊色,眸中复又蒙上一层孤寒,走出了大殿,待到经过初兰身边,浅浅的向她点了点头以作回应,什么也没说便翩然而去了。
初兰被干干的晾在了大殿门口,心中却没有一丝的不爽或是恼怒,她眼见着顾卿尧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下,方才转身进了大殿。她站在刚刚顾卿尧站着的地方,如他刚刚一般抬头凝望着那数米高的佛像,似是明白体味到了顾卿尧那声蕴含着太多情感的长叹。
命运多舛,人如草木,皇女皇子又如何?终是什么也搏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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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初兰前往偏堂用早斋,顾卿婵果真是有早起的习惯,竟已是在此等候了,可却只她一人,并不见顾卿尧的身影。
初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怎么不见殿下?”
顾卿婵道:“他有些不舒服,没有过来。”
“啊,想是昨晚着凉了。”初兰随口回道,但见顾卿婵挑着眉梢望着自己,方觉自己一时口误说错了话,人家还没说如何不舒服,她可怎么就知道着凉了?她有些尴尬,紧着道,“山中寒凉,这寺庙又不比京中府邸,寒窑片瓦的,殿□子单薄,夜里歇着难免受寒。一会儿我让人给殿下熬些姜汤喝了,先暂且趋趋寒气,待到返京再请太医仔细诊治。”
顾卿婵微微一下笑,道:“三公主倒是关心舍弟,我这做姐姐的却也自叹弗如,我在这儿先替他谢三公主关心了。”她说话间笑意深浓,竟似有些玩味打趣的意思。
初兰一阵尴尬,但觉自己刚刚竟是越说越错,什么身子单薄,什么夜里受寒,又是姜汤,又是太医的,她说这么一大堆,无非是掩饰她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只怕人知道她昨儿个夜里见了顾卿尧而产生误会,可不成想这一番信口搪塞的话却更是不妥,好似她有多关心他似的,反倒让顾卿婵误会了。
初兰忙是回道:“公主和殿下是母皇的贵宾,郜兰自当尽心尽力,倘若因郜兰的疏忽而令公主或是殿下有个什么闪失,别说在母皇那儿没法交差,只我心中也是过意不去,一万个自责。”她正说着,忽听屋外仆役敬声道:“殿下。”
初兰一怔,心道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
顾卿尧进了屋子,见了顾卿婵与初兰仍是没有开口,只向初兰点了一下头权作问好。初兰也不好开口,只欠身回应。倒是顾卿婵一脸的随意,似是不察初兰与顾卿尧之间的微妙,反是笑着对顾卿尧道:“你来的正好,刚刚三公主还提到你了。”
顾卿尧闻言一愣,瞥了一眼初兰,脸上满是尴尬。
初兰见他这模样,怕他误会自己与顾卿婵提到昨晚之事,忙是开口道:“才听公主说殿□子不爽,我怕殿下不惯这山中清凉,原想让人给殿下熬些姜汤趋趋寒气。只才说着,殿下就过来了,不知殿下现在如何了?”
顾卿尧微蹙的眉头轻轻一展,淡淡的回道:“多谢公主关心,卿尧无碍了。”
“那便好。”初兰道,“如此,一会儿吃过早斋,公主和殿下略歇歇,我去打点一下,咱们巳时出发,傍晚之前便可返京了。”
“也好。”顾卿婵道。
语毕三人各自落座用斋,初兰与顾卿尧因昨晚的偶遇都有些尴尬拘谨,只由顾卿婵一直引着话题,初兰在旁应和着答话,顾卿尧自如往日般无言。
“三公主今年贵庚?”
“郜兰甲子年生人,今年十八。”
“哦,出了正月我与卿尧便是二十一了,比三公主长三岁。”
“三公主平日可有什么爱好?”
“却也没什么特别的,闲来无事时无非是看看书而已。”
“哦,那三公主府上定是藏了不少好书,前几日卿尧还说无甚好书可看,等咱们回京之后,不知可否向三公主借几本书来看看。”
“乐意之至,郜兰随时恭候公主与殿下。”
初兰答着顾卿婵的问话,只越来越觉得她这话音不对,怎么听来竟像是给她和顾卿尧牵红线似的,看来母皇定是已经向她暗示了什么。
初兰用余光扫向顾卿尧,只见他夹菜的动作也是越来越慢,似也是感到了顾卿婵话里话外的深意。她虽是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却是能明显感到他的不快。
顾卿婵间或的瞥着顾卿尧,显然她是知道顾卿尧的心思,却似是故意不察一般,仍是问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直让这饭桌上的尴尬气氛愈来愈浓。初兰如坐针毡,只恨不得这早斋早点儿用完。
左盼右盼,一顿早斋终是在顾卿婵悠然的问答,以及初兰和顾卿尧的尴尬下结束了,初兰忙是起身道:“公主和殿下先歇歇,我这就去打点。”说完转身欲走,却被顾卿婵拦了。
“公主有事?”初兰道。
“倒也没什么。”顾卿婵笑道,“只咱们总这么公主来,公主去的,总也显得生分。我既是虚长你几岁,你若是不嫌弃,咱们今后便姐妹相称吧。”
“这如何使得。”初兰道。
“妹妹嫌弃我?”
“不,只公主是母皇的贵客,郜兰不敢不敬。”
顾卿婵不紧不慢的笑道:“今日是客,未必永远是客,咱们早晚是一家人,你这声姐姐不过是早叫与晚叫之别。”
初兰心惊,料不到顾卿婵竟出此言,这可不是明摆着把话挑明了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卿尧听了顾卿婵此言,终是按耐不住,腾地站了起来,直凝着顾卿婵,冷冷的道:“二位公主慢聊,卿尧先回房了。”说罢便拂袖而去。
还不待初兰反应,顾卿婵便也上前两步,拍了拍初兰的肩头,笑意盈盈的道:“妹妹莫见怪,他就是这个扭脾气,往后可还得请你多多担待。”说完亦是转身出了屋子。
片刻间,屋中只剩初兰一人怔怔的立在原地,半晌没有回过味儿来。
第六十三章
早斋过后,顾卿尧一直待在房里不露面,顾卿婵却是饶有兴致的在这寺院里闲逛,观赏山中景色。初兰借口打点出发事宜,躲得顾卿婵远远的,生怕她又说出什么话来,早晨她在偏堂那番话虽说直白,但到底还是留了一层窗户纸,初兰只怕她把这层纸也捅破了,那这气氛便真是尴尬了。
巳时将近,初兰着人去请股卿婵姐弟启程返京。顾卿尧较素日更显清冷,经过初兰身边时索性连勉强的点头也给省了,只当是没看见她一般。初兰心知他与顾卿婵之间起了争执,又或是在冷战,反正不管是怎样,这症结就在这门亲事上,只是他竟是因此迁怒到她身上,着实让她感到无奈。他不喜欢她,不愿意嫁她,她又何尝愿意娶他呢?都是身不由己,怎么他就显出一幅高不可攀的清高,倒显得她是怎样强人所难的小人一般。
初兰虽说无奈,可对顾卿尧这种态度却也生不出恼怒,倒不是如何同情怜悯他,也不是有什么同病相怜的感情,单纯是不在乎罢了,她从心底里不在乎顾卿尧这个人,他如很看她,如何对她,她却也没什么所谓。
初兰和顾卿尧可当对方不存在,顾卿婵却不行,她似乎已经认准了初兰这个弟妹,紧着要与她培养感情似的。她说是因夜宴遇刺一事,这些日子也不敢四处走动,在屋里憋闷坏了,如今好容易出来一趟,再在车辇中待着实在无趣,直请初兰陪她一起骑马而行,欣赏风光。
初兰心知顾卿婵欲与她并行,绝不是看看风光这么简单。只顾卿婵既然提了,她也不能推脱,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顾卿婵是个很健谈,也很会谈的人。她不会直问一些让初兰尴尬或是心生防备的话题,而是借着一些风土人情,家长里短的话题,左右试探,旁敲侧击。一路且聊且行,她这话却也是越说越明。
初兰心中叫苦,心道这顾卿婵只差没说让她与顾卿尧今后可要相亲相爱,早生贵子了。
谁知她才这么想着,那顾卿婵竟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竟是开口道:“你与卿尧今后……”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初兰一惊,差点儿没从马上跌下来,下意识地用力扯了一下马的鬃毛。
身下坐骑被初兰突然这么一拽,受了惊,突然一声嘶鸣,窜了出去。
顾卿婵未料会突然生出这种状况,惊了一下,待反应过来连忙欲策马追赶,只还不待她反应,便已有人策马从她身侧飞驰而过,直追初兰而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凌天。紧接着,又有三两名侍卫跟上,前往护驾。
初兰虽是骑艺不精,只这点儿状况却也不算什么,她抓紧缰绳,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心中反是暗暗庆幸借此躲过了顾卿婵的明示暗示。
只这飞驰之际,初兰心中忽生一念,如今回去只怕母皇不日就要提及婚事,若这会儿她从马上跌了下来,受了伤,也算是有借口躲在府里避一避,母皇即便是想提也没机会,拖上个十天半个月,景皓也就该回来了。
她正这么想着,这马却是越跑越慢,渐有平静之意,初兰心知若这会儿不栽下去伤了,只怕再没机会了,想着又狠狠地抓了一把马的鬃毛,踹了踹马肚子。经她这么一弄,原本要停下来的马又是惊奔起来。
初兰虽是定了主意,可真让她这么一头栽下去,心中怎么会不怕,迟疑犹豫间只觉身后有人赶了上来,转头一看,但见凌天在她身后不远处紧紧跟着,只似马上就要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