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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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01
那是个寒冷的冬天，至少在慕容萱的记忆中如此，再没比那年更冷的冬天，那年她才十三岁。
冬的夜总是来得很早，五点钟太阳就罢工了，天正在浸渐暗去。路上的行人都缩着脖子，捂着手哈着气往家赶。家是最温暖的地方，有妈妈做好的饭香，有爸爸宠爱的声音，在刺骨的风中家就是指南针，倦鸟急着归巢。
一对母女如所有路人一样急急地走着，更准确的是女儿被母亲拽着小跑，女孩嘴里不停喊，“妈，你走慢点儿，你拽得我手好疼，妈。”
慕容苓听见女儿的话不仅没有放慢脚步，反而回过头来恨恨瞪了女儿一眼，“喊什么喊！走快点儿。”
慕容萱看见母亲铁青的脸色，立刻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母亲的心情不好，今天格外不好。放学后，她意外看见母亲站在校门外，平时这个时候母亲应该还在公司办公室上班，今天怎么突然跑来了？母亲不容她多问，只说是带她去一个地方，但没说去哪儿。
两人现在走的这条巷子太窄，母亲的车开不进来，于是拽上她下车，一路急匆匆地走。
慕容萱一向怕母亲，慕容苓瞪瞪眼都让她发抖。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喜欢她，有时会听见母亲嘀咕，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为什么偏偏是个女孩。慕容萱更加不明白，这和她的性别有什么关系，但这个问题她一直不敢问母亲。
慕容苓在一个破旧的小区前站定，后面的慕容萱来不及收回脚步，一头撞上她。“笨死了！看你这个样子，有哪点儿像我的女儿？”慕容苓揪着眉头骂道。
“对不起，妈，我不是故意的。”慕容萱赶紧给母亲赔不是。
“跟我来。”慕容苓手上一使劲，带着慕容萱进了小区。
慕容萱偷眼打量着这个小区，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母亲要带她到这种地方来。这里看上去破破烂烂的，路边的草早已枯黄，树也是东倒西歪，整个小区杂乱无章。
“妈，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来这儿？”慕容萱终于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慕容苓并不直接了当地回答女儿。
说话见，慕容苓拉着慕容萱在一栋楼前停下。她抬着头看着搂上某个亮着灯光的窗户，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她的笑让慕容萱不寒而栗，仿佛一阵阴风刮过，更加冷起来。
“萱萱。”慕容苓依旧抬头望着，嘴里喊着女儿的乳名，声音有些疲惫。
“妈。”母亲很久没有这样叫过她了，慕容萱越加害怕，今天一定是个不寻常的日子，她预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妈，我想回家，好冷，我饿了，我们回家吃饭好不好？”
慕容苓不理会女儿的话，“你将来不要像我。”她说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妈你怎么了？”慕容萱问道。
“你以后看男人要看准一些，别像我，好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嘴甜的漂亮男人更不是好东西。年轻的时候哄得你开开心心，可等你一老就翻脸不认人。”慕容苓絮絮叨叨说着。
“妈你到底怎么了？我们回家吧。”慕容萱的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越来越快，就要站不住了。
“记住我的话！”慕容苓扯着女儿的手腕，压低声调叫。“明白吗？不要相信男人，永远不要相信！你只能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听见了吗？听见了吗？回答我！”
慕容萱眨着双眼，看着歇斯底里的母亲，点点头回答，“听见了，妈。”
慕容苓笑了一下，“好！听见就好。要记住，牢牢记住，一辈子不要忘。我们上去。”说着，她拉着女儿就要往楼上去。
“妈，我们回家吧，回家吧。”慕容萱拖着脚步哀求母亲，再少不更事也明白楼上的人是谁，慕容萱怕得浑身发抖。
慕容苓不说话，冷着脸硬是将女儿拖上四楼。还没喘上气来，慕容萱就看见母亲伸出手按下了门铃。
“谁呀？”门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慕容苓只用一个字回答，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的样子。
门内安静了数秒，“开门！”慕容苓在门外命令道。
门板拉开了，一个女人探出小半张脸，“你来干嘛？”她胆怯地问道，眼光飘来飘去，最后飘在慕容萱的身上。
“干嘛？”慕容苓冷笑，“我来看丈夫，我女儿来看爸爸。”一边说着一边将慕容萱拽到了前面。
慕容萱低垂着头，不愿看女人半分。就是她，她抢走了父亲，抢走了母亲的丈夫。可慕容萱却不敢看她，更不敢明目张胆地骂她，仿佛自己和母亲站在这里是不对的。
“慕容苓，你不要太过分！怎么还带着萱萱！”
一个男人的声音让慕容萱抬起头来，女人的身后赫然站着她的父亲，吴岱山。“爸。”她不由自主地唤道。
“不带她来会见到你吗？你大概都忘了还有个女儿了吧？”慕容苓冷言回答。
“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别在这儿闹。”吴岱山阴沉着脸回答妻子。
“回家？哈！哪有什么家？我偏要在这里说，我要左右邻居都见识一下你们这对男盗女娼的狗男女！”慕容苓彻底撕下平时伪装的修养，此时的她只是一个疯狂的女人，一个被男人欺骗的女人。
“慕容苓，闭上你的嘴，你骂谁呢！”吴岱山指着慕容苓喊道。
“我就骂你，还有这个不要脸的*****。娼妇，娼妇，勾引别人老公的娼妇！”慕容苓扯开喉咙大喊大叫起来，她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楼道，已经有人家悄无声息地打开门听热闹了。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活像个泼妇！”吴岱山喊。
“啊……”慕容萱听着父母间的争吵，这些不堪的词语为什么会从他们的嘴里吐出来，真让她害怕。捂着耳朵，慕容萱哆嗦地哭起来，“妈，妈，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吧。”
“慕容苓，吓到孩子了。”那个女人开口了。
“要你装好人，要不是你，她会这样吗？你看看她，她是吴岱山的女儿，看看她，看看她，你没有一点感觉吗？”慕容苓按着慕容萱的头往女人身上推，“看看她，你好好看看她。”
女人向后退去，慕容苓推着女儿进了房子。
“妈，妈，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慕容萱拼命挣扎，可失去理智的慕容苓完全听不见女儿的哀求，手劲越来越重。
“慕容苓，你疯了！不要拿孩子出气。”吴岱山上前一步拉住慕容苓的手，稍微用力将她推开去，慕容苓跌跌撞撞摔倒在墙边。
“萱萱，没事吧？”吴岱山忙着安慰女儿，对地上的妻子不管不问。
“吴岱山，你敢打我！”慕容苓边爬边骂。
几步外，有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二菜一汤，还有二副碗筷。慕容苓烧红了双眼，二三步冲到桌子跟前，“我让你们吃，让你们风流快活。”
碗筷被慕容苓一把扫到地上，汤汁四溅，碗碟皆碎，一片狼藉。
“慕容苓，你真是疯了！”吴岱山咬牙骂道。
“哈哈……哈哈……”慕容苓仰头狂笑，“我是疯了，都是被你逼的！”
慕容萱满眼泪水望着不远处的母亲，她的眼睛里带着异样的光芒，脸白得像张纸。这不是她印象中的母亲，母亲平素最讲究仪表，任何时候都穿戴整齐，出门必须化妆，衣帽鞋袜要搭配，走路说话有规有矩。可看她现在，头发乱了，脸上的容妆斑驳，身体的一侧是方才摔倒碰上的灰，灰头败脸狼狈不已。
“让你们快活，让你们快活。”慕容苓嘴里念念有词，眼睛闪烁不定，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妈……”慕容萱不敢过去，只好喊。
慕容苓什么也听不见，只活在自己的意识中。目光停在客厅边上的厨房，她走了进去，一秒钟后里面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真是疯了。”吴岱山嘴里嘀咕，想上去阻止妻子的破坏。
“随她去，只要她好受些。”慕容萱听见那个女人说道，并且拉住了父亲的胳膊，父亲轻轻叹了声，脚步也定了下来。
三个人在厨房门外听着里面的每一个动静，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已没有东西可砸，里面安静了下来。
慕容萱正要上去看个究竟的时候，慕容苓走了出来，她的手里居然拿着一把菜刀。
“妈。”慕容萱惊呼，随后马上捂住嘴，深怕声音会刺激到母亲。
慕容苓举起菜刀，见到东西就砍就砸。镜子碎了，沙发划开一个大大的口子，家具上一道道划痕。客厅砸完，好像还不解气，慕容苓开始朝房间进发。
“妈的！”吴岱山再忍不下去，他跟在慕容苓身后也进了房间。
慕容萱耳朵里只剩母亲疯狂的喊叫谩骂，父亲怒不可遏的吼声，东西落地的碎落声，身边那个女人的叹息声。
屋子里有刹那的静谧，慕容萱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还没等她缓过神来，便看见父亲捂着腹部从房间歪歪倒倒走出来。
“啊！”她和那个女人同时尖叫起来。
“爸！”
“岱山！”
吴岱山抬眼朝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嘴唇蠕动着，另一手向前方伸出来。“救命。”他嘶哑地喊了一声。
他的身后，慕容苓举着菜刀追了出来，“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