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走出去。一切便结束了。而他,该做些什么?
“……”游潇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外面隐隐透进来的阳光,或许他想过,只是想不到有什么法子,除非自己自愿帮他,否则他根本没办法。
想不到,担心了这么久的答案,就这么简单地在她面前,只要她不帮他,那么苏淼八成是天下之主。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游潇目光回到他身上。
“再说。”武彦殊看着游潇,目光很是迷茫。
游潇皱了皱眉,忽然觉得这样对他有些残忍。转身,回到桌子面前坐下,展开第六卷,看着那醒目的外交篇,心头不是没有矛盾,明明,这样简单便可以让苏淼赢到天下。
可是,让武彦殊这样输了,她真的于心不安。
“我帮你做,但是我有条件。”
武彦殊有些意外地转头看她,“……什么?”
游潇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自己跟前说话。武彦殊稍一犹豫,来到她面前将耳朵凑过去,冷不防脸上一凉,便看到游潇笑眯眯地,手上却不知道何时蘸了一手墨水,顿时脸上肌肉有些僵硬,正要伸手擦去,游潇一边阴笑着拿起笔,一边拉住他:“别动!这就是条件。”
武彦殊看着游潇手中的毛笔,不觉嘴角抽了抽,游潇却大为享受他这种表情,眼睛眨了眨,“好久没作画了。”
武彦殊表情顿时变得很微妙,这个女人,竟敢要画我脸……
“坐过去,别动。我画完了就帮你答题。”游潇笑着把武彦殊按到对面的凳子上,拿着笔在他年前比划着,端详着他黑了一半的脸,似乎在想从哪开始下笔。
武彦殊看着她异常高兴的脸,第一笔便落在他眉梢处,凉凉的,痒痒的,随着笔尖移动,似乎同时还在他心里划起一点异样。
“……你要画什么?”
“画你。”游潇见他疑问地看着自己,手下不停,只道:“看我画一条蛇妖,正好配上你。你喜欢公的还是母的?”
“……”此仇不报,游潇我跟你姓游。
“皱眉干什么?不准皱眉,这让我怎么画嘛?”游潇大为不满地用笔敲了敲武彦殊的额头。
“……”武彦殊深吸一口气,尽量放平了眉头,闭上了眼睛。死女人,我早晚跟你算账。
画了一会儿,游潇眼里蓄满了笑意仔细看着自己的杰作,一条吐着蛇信子的黑蛇盘绕在额头,左脸眉梢至脸颊都是一条有着漂亮曲线的小蛇,正要继续添加几笔,冷不防武彦殊缓缓睁开了眼睛,深深把她看着。游潇手一抖,那一笔竟歪了些。
那一眼,竟似看进她心里,让她的目光一时竟离不开。
那么近距离地凝望,气氛瞬间变得静默而暧昧。
她看着他一脸妖异墨色,嘴角微抿,那双眸子漆亮如星,分明蕴有什么在流动。
他看着她一脸浅笑得意,纤手提笔,眼睛眨呀眨有着单纯欢快的笑意。
一时间,两人都没了动作,仿佛时光在此刻凋落,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似乎游离于时间之外。
目光纠缠,似乎都能从对方的眸中看到彼此的心。
半晌,游潇感觉武彦殊身子微微动了动,脑子居然很空白,微垂了目光,可以感受心跳慢了一拍。
怦然心动。
武彦殊目光落在她的红唇上,竟不由自主地一寸寸慢慢将唇靠近。
意乱情迷。
“哐当。”
游潇手中的笔掉落在地,武彦殊唇已在近前,呼吸让她脸上一热,有些慌乱地转头起身,“……不画了,我洗手。”
那个吻,便只来得及印在她脸颊。
武彦殊抿着唇,似乎在回味刚刚的一切,看着游潇的背影,目光越发深邃起来。
而游潇有些心慌意乱地洗着满手墨水,可是刚刚那种感觉,却一直不可控制地在她脑海复演。
“我可以洗了吗?”
武彦殊忽至近前的声音让游潇心头一颤,居然感觉不到他什么时候到了身后。
“……在我给你答卷完成之前,我需要在你脸上找灵感,你敢洗我就不写了。”游潇转身坐回桌边,定了定神道。
“敢画我脸的,你是第一个,给我记好了。”武彦殊看着镜子中右脸一片黑,左脸一条没润色好的小蛇,又用手摸了摸额头上吐着蛇信子的蛇。
“废话少说,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了。”游潇弯腰捡起地上的笔,心头仍是有些矛盾,不想看他这样便输了,但是帮了他,那苏淼呢?
武彦殊坐回对面,看了一眼已经开始答题的游潇,摊开军事篇,蘸墨,心思却依旧在刚刚情动的那个吻。
“游潇,你对我施美人计吧。”武彦殊忽然认真地抬起头来。
游潇没有抬头,似乎没有听到。
但是他看见她手中的笔分明一滞。武彦殊深吸一口气,往卷宗看去。
外交,农经,根本难不住游潇,她本来便常年云游在外,华琪更是重商,自己还是和源钱庄的背后大东家。
只是一字字在卷宗下写下答案,她总会想起苏淼,明明说好,要帮他的,只是,又欠面前这个人太多。
刚开始,她还会在想答案的时候抬头看一眼武彦殊,看他被自己画花的脸,而往往这一看,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到最后,便是思考也自顾埋着头。
游潇答完了外交篇,武彦殊也差不多结束了军事篇,游潇再答农经篇,武彦殊答谋断篇,等到游潇答了一半,却见武彦殊弃了谋断,拿起治国开始答。
未时过半,两个时辰过去,游潇已经答完了两卷。武彦殊将自己手头答了一半的治国卷扔给她,自顾又答起谋断篇。
“你倒答得挺快的。”武彦殊说着,别有深意。
“我只答八成水准。”游潇也不怕告诉他。
申时,游潇答完了治国篇,武彦殊已经开始答了两题的朝堂篇。
游潇给自己倒了杯茶,揉揉眼睛,支着头静静看着武彦殊埋头答题。
还有一个时辰,八个题的朝堂篇,没有问题。
“谋断篇第七题,我没答,帮我答了。”武彦殊笔不停,淡淡吩咐道。
“嗯?”游潇奇怪地看他一眼,“不会答?”她就说他速度这么快。
武彦殊抽空看她一眼,又埋头下去。游潇心头好奇,自顾找来,一看也有些皱眉。
你可有心爱之人?若你为帝,你的政敌抓住你最爱的女子以挟,你可以将他们都消灭,只是那女子便要陪葬。而你若顾念那女子,便要让位于他。问,江山美人,如何抉择?五百字作答。
“你自己答。”游潇看了半晌,只是叹。
“你答。”武彦殊下笔不停,“你看我哪有时间?”
“我的选择跟你们不会一样的。”
“你答。”武彦殊没有丝毫犹豫。
“王者势无可挡,王者天下为重,王者孤家寡人,王者断情绝义。我不是王者,万里江山,我只愿我爱的人平安。而隐师所期望的,绝对不是这个答案。”游潇看着正在答的朝堂篇,“我可以帮你答朝堂篇,这个还是你自己答吧。”
“你答。我知道。”武彦殊抬头,蘸墨,定定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的答案。”
游潇再不说话,拿起笔,缓缓写下龙飞凤舞的两个字:“美人。”而后半晌,不再下笔。
约摸还有一盏茶的时间,武彦殊放了笔,看向游潇还在答的那个题。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而,美人又当如何?
人生短暂,流水高山难逢是知己。
求江山易,得知己难。
我不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不是昏庸无用不懂大局,我只是轻拿轻放且笑天下。
华朝纷乱,四国之祸。我若为帝,一统天下,当废藩国,设立郡县,集权大统,怀仁而治,以史为鉴,却要开创一片新天地。
帝国之外,尚有外族,当修长城,筑长城,因地形,用制险塞,起华颖,至华音,延万余里,让边疆万民不受外族所扰,安居乐业。
四国分之久已,钱粮农制,经济地法,各有差异,既已一统,当统一度量货币,标准制法,使天下同一,皆冠新番,始自认同。再修驰道,车同一轨,沟通南北,疏浚长河,联系东西,至此陆水两道,繁荣四方。
中央之制,华朝古往,皆立法司法共掌,以我之见,失之公平,罔顾法制之象频见,还自古言刑不上大夫,我当一视同仁,王孙子第,犯之同等庶民,故必立法司法分立,相互权衡,同归皇权。至此天下众民一法,以法为首,安可太平。
功业如此,开创盛世,德服天下,为吾所愿。若或所怨,乃吾之过。又能从中擒人,更为吾之失。
倘若连心爱之人都守护不住,失之所爱,那么我守护了天下人,又有何用?一个人心中没有情,没有爱,不爱一人,又如何博爱天下人?不爱天下之人又如何治理这天下,如何配当这天下之主?
天下自有能者居之,政见不同,吾亦容之坐大,料当自有千秋。退位让贤,天经地义。
故,天下繁华,拱手相送又如何?
“你看着办吧,就这样。”游潇在武彦殊的注视下写下最后一个字,将笔随意一扔。
“好。”武彦殊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字,自去洗脸。
“好什么?”
武彦殊却再没答话。
不一会儿,华真观里的钟声连响三声,立刻便有人进来收卷。那人一卷卷检查过去,只见密密麻麻地答满了卷宗,这才一卷卷好生装好,恭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