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三十六、
昏暗的光线下,这个叫可晴的女人身段妖娆地扭到梁朔夜的身边,藕臂轻探,便探到了梁朔夜的脖子上。她画了很美的法式水晶指甲,指甲尖是很秾丽的大红色。
可晴很热络地伸手抓走了梁朔夜拿在手里的杯子,拿到嘴边便很潇洒地一饮而下。
她喝酒的时候,一直在用眼角观察梁朔夜。可是,梁朔夜的脸上,除了冷漠,还有微笑。
那微笑仿佛带了毒,让可晴觉得害怕。可,她既然已经来了并且坐到了这里,就没有要走的理由。况且,只是陪一陪酒,就有七位数的酬劳可拿,她又不是傻子,她一定会全力以赴讨好眼前这个男人。
“谁叫你来的?”梁朔夜就着可晴递上来的酒杯喝了一口,佯装好奇地问。
这个女人身上有太明显的做作,这样明显的伎俩,他梁朔夜怎么会看不出来?可潜意识里,他突然很想满足一下身体内某个窜出来的欲望。这个欲望没有任何“情”的成分,他单纯只是想恶作剧而已。
可晴脸上有刹那的意外,她本以为这个男人和天底下所有的男人一样,当猎物送到嘴边,他们只会心甘情愿地品尝而不问其来历。所以,当梁朔夜问起,她多少有些反应不及。她见过的男人千千万,在一起的也不少,她自问对男人是个中好手——她了解任何一个接近自己的男人,就像了解自己的身体一样。
“梁总认为是谁叫可晴来的呢?呵呵,当然是可晴自己想来的呀。”
梁朔夜十分赞许地看了可晴一眼,眼睛里有湿湿的水汽,“哦?你找我做什么?”
可晴并不认为梁朔夜在开玩笑,因为梁朔夜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的明知故问是那么明显。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不识抬举的人。初始的锐气有那么一点儿小小的受挫,但可晴就是可晴,可晴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当然,是□□做的事情呀。”
其实,梁朔夜到这里来,真的只是纯粹的消遣,外加无聊地打发时间。
今天一整天,他的思绪都格外乱,乱得他都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更不知道——该拿商晴怎么办。
爱情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到有默契,默契到一个眼神便了然对方的心思。
他追求的不过是这种单纯的感情,可到了最后,他发现,他自己都已经不再单纯,而他所追求的感情,或许也只是过眼云烟刹那焰火罢了。
曾经理想中的样子,在遭遇现实的打磨后,早已面目全非。没有人喜欢看自己的梦儿破灭,因为品尝破灭的滋味,是那么不好受。
梁朔夜自觉自己此刻心情很不爽,可晴的出现似乎让他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你很漂亮,也很聪明。”梁朔夜无聊,捡了最廉价的话说。
可晴很开心地眨眨眼,冲梁朔夜笑,“梁总果然不是一般人。”
“此话怎讲?”梁朔夜来了兴致。
“因为梁总是第一个,见了可晴没有任何想法的人。”可晴说得很无辜,浓密卷翘的睫毛上似乎带了水汽。
梁朔夜笑,问:“何以见得?”
可晴也不避讳,直接说:“你的眼睛,里面有很干净的东西。”
可晴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直直地看向梁朔夜的,她的眼睛里是对梁朔夜绝对的赞美,梁朔夜看在眼里,心里寂寞一片。
这种没来由的寂寞从很深很深的心里滋生出来,面对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这种怆然的思绪更加浓烈。梁朔夜自知,他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倾心的人,他曾经以为自己知道这个人会是谁,但到头来,他只觉得自己自作多情的成分多了那么一些。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他很多次的试探和努力,在那个人眼里,都是零。
他那么骄傲,他在她面前卸下所有面具,他把最真实的自己完全表现在她的面前。
她全不在乎。
梁朔夜觉得自己并不是个迷信的人,也不相信所谓的缘分。缘分这种东西太微妙,他宁可相信那是命中注定。
遇见商晴,真的是他生命中的一个意外。之前,没有人告诉他,他会遇见商晴,且是在那种场合那种奇怪的情境下。
生活会开各种各样的玩笑,他会让你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刻遇见意想不到的人。
并不是没有忐忑,并不是没有顾忌。可梁朔夜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分寸在遇到商晴之后变得天翻地覆面目全非。
很乱,很纠结。
他明明知道,他错了,错得离谱。
可他想一直就这么错下去,什么都不改变。
“当一个人明知道自己犯了错,却还要明知故犯地继续错下去——这个人,是不是很傻?”梁朔夜问可晴,用一种明知故问的语气。
可晴一听就笑了,笑得很轻却意味无限,“没有什么傻不傻的,但凡是人,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变态到连自己都不认识。”
可晴说话的时候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字字都像咬着一把刀。梁朔夜听了,面上现出难得的愉悦,“这么说,你也曾经‘变态’过?”
“梁总对这种事情也感兴趣?我还以为……”可晴故意卖了关子,“我还以为,梁总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个正常人。”
梁朔夜并没有觉得可晴的话冒犯了他,他倒是很欣然地接受,“或许,我们是一类人。”
“在这样的地方谈论人生,是不是太时髦了点儿?”可晴转移了话题,这样的话题实在不适合在这里深谈,他们应该到另一个地方做另外的事。
这才像话。
梁朔夜没有否认,他只是淡淡地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大有不喝完不罢休之势。
可晴在一旁,默默无言。她忽然觉得,和这样俊美的男人呆在一起却不说话保持着这么一种安静的状态,实在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
这个男人的确很美,美到让身为女人的她都觉得自叹弗如。可惜,就因为这份美丽,这个男人身上隐约还是缺少了什么。
到底缺少了什么呢?可晴脉脉不得语。
过了一会儿,他们之间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可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坐在梁朔夜旁边观察他的表情。
真是漂亮的脸蛋。
可晴越看越觉得梁朔夜的脸蛋好看。那颗媚人的泪痣,就像一滴从他的眼角滴出的泪水,让人心生无限怜爱,让人想要伸手去触摸他,然后替他分担些许背负在他身上的重担。若非经历过什么,若非有过深刻的记忆,这样忧郁的眼神,本不该出现在这样一位别人眼中看似成功的男人身上。
他,在不快乐些什么呢?
“呐,你很不快乐吧。”可晴想着看着,看着想着,却一不小心说了出来。
梁朔夜扬起嘴角笑了,他问:“何以见得?”
“你的‘何以见得’也太多了,人家只是看见后心里产生的自然想法,没有别的意思。”
“那就好。”梁朔夜轻轻说,然后将酒瓶里最后的红酒倒进杯子里一饮而尽。
“你在想什么?”可晴歪着头看梁朔夜,笑着问。
梁朔夜搁下杯子,侧过头和可晴对视,他的嘴角有若有似无的笑意,“我在想,我对你们这种女人,是不是都没有抵抗力?”
可晴愣怔,她不知道梁朔夜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们这类女人”?话说回来,她是哪类女人?
“梁总口中的‘女人’,指的是可晴吗?”
可晴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是条条框框可以定义的女人,但既然梁朔夜这么说了,她忽然很想听听看,看“你们这类女人”所指为何。
梁朔夜伸手抬起可晴的下巴使她看向自己,他看到了她眼睛里一刹那的恐慌和害怕,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瞬间安稳了。他要寻找和要确定的东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现在,他这样鲁莽也这样草率地接近一个女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对还是错。覆水难收,他既然已经这样做了,那就一做到底,任何顾忌都不是阻碍。
他必须找到一直困惑着他的答案。
“如果我说,就是你呢?”梁朔夜坏笑,眼角眉梢都是意味不明的疏朗。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思,一如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笑容的背后,内心究竟隐藏着如何的思绪。
有些人永远无法走进别人的心里,是因为他在走进别人之前,已经在自己和别人之间设了一道厚厚的防护墙。
现在,可晴就觉得自己和梁朔夜之间隔了这么一道无形的墙。
“那真是可晴的荣幸。像梁总这样的人,一般肯定是不会花心思在可晴这种女人身上的吧。”可晴觉得自己的下巴很痛,梁朔夜真的弄疼她了。
梁朔夜贴近可晴的脸,一双酷似黑夜的眼眸暧昧不明地看进可晴的,“要不要试试,和我做是什么感觉?看看——我是不是比你以前的那些男人强,嗯?”
可晴觉着自己的脊背好像倏地窜起一股凉意,从头到脚,这股寒凉像无形的冰一样将她包裹。她知道自己的手心现在一定出汗了。
“……呵呵,梁总说什么呢,可晴不明白。”避开梁朔夜危险的眸子,可晴艰难地将眼睛看向别的地方。可,她的下巴还被梁朔夜紧紧攥着,她根本不可能完全避开他狐狸般狡黠的眼睛。可晴头一次觉得,自己这单生意真是接错了。
她现在后悔了,她可以走么?
“怎么,你后悔了?”梁朔夜咧开嘴巴笑,刚才还藏在眉宇间的暧昧似乎很快消失了。
可晴嗅得出梁朔夜身上的危险,早知道他是这样的男人,当初就不该答应那个女人。
索性豁出去了,可晴一咬牙心一横,管他什么梁朔夜不梁朔夜的——钱最重要!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好了。
“哎呦,我还以为梁总是个君子,没想到,梁总也是个男人嘛。”可晴干脆不再装了,风月场上常用的伎俩她早已驾轻就熟,既然这个男人不是省油的灯,那她也只好全力以赴了。
“你要怎么谢我呢,我如此‘仁慈’,如此……配合你。”梁朔夜松开手,他别开脸,心里一阵恶心。
可能因为没吃饭就喝了这么多的酒,胃开始唱反调了。梁朔夜本来就有胃疼的毛病,不按时吃饭就会发作。
果然,还是不一样。
梁朔夜冷笑,虽然会做同样的事会说同样的话,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可晴斜睨了梁朔夜一眼,脸上漾出灿烂的微笑,“既然梁总都这么说了,那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