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耳边很快就响起了何绍群平淡到冷酷的声音:
“周德生,你儿子和儿媳都在中天,不做事,干拿钱,等于就是靠中天养着,下面的怨声已经有不少了。不但如此,你把很多中天下辖楼盘的装潢工程都交给了你亲家开的公司负责,可你亲家的公司是个没有资质、没有专职人手的草台班子,负责装潢的很多楼盘都出了问题,有一个还差点出了人命。如果不是我为了中天的声誉,派人下去私下解决并且压下了那些事,你以为你今天还要还有机会站在我面前跟我耍横么?恐怕早就该去局子里接受审查了!
还有你,杜恒之,花园别墅的项目,只是为了区区一千万,你就把中天的底牌泄露给了我们的竞争对手,害得我们在后来的竞标中失败,为此损失了上亿的前期投资,单是这一件事,你就足够在牢里坐上二十年!
你们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如果你们觉得还没听够你们这几十年来在中天做过的事情,你们勤勤恳恳几十年为中天出的血汗功劳,可以,我可以都仔仔细细的说给你们听。
你们做的每一件不可告人的事情,都在我的脑子里装着。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噢,还有,相关事件的资料和文件,我也都非常妥善的保存着。有时我无聊了,还是会拿出来看看,翻翻,时刻提醒自己,我们中天里的蛀虫实在是太多太大了,要是我掉以轻心,恐怕中天很快就会被这些超级蛀虫给蛀空了!不得不防啊!”
好,好,真好啊!这就是口口声声对中天没有功也有劳的功臣们,这就是誓死要保住中天基业的亲戚们,他们在一口一个喊着要为中天好,要让中天好的口号中,却在一口一口的吞掉中天的基业,使劲的挖着中天的地基,打着中天的主意,中饱他们自己的私囊。
我原以为他们就算有些不好看的行为,也不过都是些偷偷摸摸的小打小闹,可谁知道,他们的胆子已经大到可以如此毫无顾忌的大手笔。照他们这样的吃法,也许再不用多久,中天这幢摩天高楼,就会在他们的努力“工作”下,轰然倒塌!
心在一阵阵的抽痛着,我今天听到的这些事情,早已超过了我的心理承受范围,同时也让我原先对他们存着的丝丝歉疚全部化作了轻烟,消散殆尽。他们如此“能干”,“吃得”、“拿得”如此畅快,我不知道他们的作为老爸是否清楚,以老爸向来精明的头脑来说,他绝对不可能没有丝毫的察觉。
可是,我无法理解老爸的心思,他难道就这样姑息养奸?就这样为了顾及亲人的面子而一直容忍着他们在蚕食中天的基业?为什么?为什么?多么可笑,多么讽刺!这些人哪里还需要我给他们钱,哪里还需要在这里与我大吵大闹的要遗产,分明他们就早已把自己养得膘肥体壮了!无耻之极,卑鄙之极!
我愤然而又心痛的想着,心中对这些亲戚们仅存的半分怜悯之心都彻底的消失。我不想再为他们的死活而操心,不想再为他们说半句好话,今后随他们被何绍群玩得怎样的死去活来,是踢走还是架空,我都无所谓了。真的无所谓了。我只是在替老爸感到心疼,感到伤心,他一心厚待的亲戚们就是这样对待他的心意的,就是这样拿他当冤大头一样耍着的!
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见大伯他们粗重的鼻息声,我不用看,就已经能感受得到他们所有人内心的恐惧。只是过了一会儿,我就听大伯用颤抖的声音开了腔,先前他硬装出来的强硬底气早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软下来的怯懦之态:
“你,你,你想要干什么?”
“哈哈哈,多有趣的问题。你问我要干什么?是你们要联合起来对付我的啊,我问你们要干什么才对吧!我能干什么啊?无非就是在你们动手之前,跟你们聊聊天,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接下来,要做什么是你们的事情,我不干什么,就等着接你们的招啊!你说对么?大伯?”
何绍群戏虐而又讽刺的话语,让大伯等人根本无从辩驳,一个个全都惨白着脸,僵坐在那里,绝望地看着他,好比被猫玩得只剩半条命的老鼠,毫无反抗之力,只剩下苟延残喘。
何绍群似乎非常享受看到眼前这一幕,他的神情里透着骄傲与自得。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看着我肿着的半边脸,沉默了一会儿,表情从先前的冷峻变成了平静,又从平静变成了温情,他接着口气一变,轻缓的说道:
“各位,其实呢,大家有话不妨坐下来好好说,有什么问题都是可以协商解决的。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不想在我继父刚走之后,就做这么一个黑脸的恶人,给外界以口实和话柄。毕竟亲戚之间闹得要对簿公堂,那对中天的声誉并不好,如果我们内部为一些蝇头微利而斗得两败俱伤,那么最后得益的反而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中天只会受此牵连而元气大损。”
他突然变化的表情和口气让我感到了意外,我狐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先前他还口气强硬,态度恶劣的要赶走大伯他们,咄咄逼人的架势,已经将大伯他们逼到了绝境,只消他稍微动动手指,大伯他们就会“死”得很难看,身败名裂不说,恐怕还要去大牢里去“欢度”晚年。
可这会,短短几分钟之内,他怎么就摆出这么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来,居然还顾念亲情的面子,看他的意思是要放大伯他们一马。他本来不是要决绝的对付大伯他们的么?本来不是在我面前也赌咒发誓要踢走他们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变了态度?他到底要干什么?故意耍他们?还是故意耍我?
☆、第 20 章
何绍群坐在大伯他们几人的对面,面对同样对他态度转变之快而感到难以置信的众人,表情诚恳的说道:
“不瞒你们说,其实中天这几年的业绩比起以前,业绩大幅下滑,利润率已经连续好几年出现赤字。别看中天在外面还是风光无限,可其实内部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08年一场金融风暴,中天在海外的投资几乎血本无归,损失惨重。要不是中天底子厚,恐怕早就和雷曼兄弟一样宣告破产了。
中天的股价这几年跌了多少点,房地产业的发展完全陷入停滞状态,相信对这些情况各位都应该很清楚。说实话,中天现在根本经不起再有什么大的风浪,不要说来场高层地震,就是稍有人事变动,都可能引发内部不稳定的连锁反应而招来大麻烦。
现在,继父因病去世,外界其实都在看我们的好戏,等着看我们内部为争夺利益而发生内讧,那些同行们一个个也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这块大肥肉,就等我们打得头破血流,中天分崩离析的时候,他们好从中瓜分,坐收渔利。
各位,你们是中天的老臣子,而我是中天的新当家,可以说中天与我们是骨肉相连、不分彼此的。中天倒下,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半点好处,所以,作为中天一分子,我们更应该团结起来,对付外敌,努力的将中天恢复到金融风暴前的最佳状态。到时候有钱一起赚,有饭一锅吃,这样难道不好么?何必为了一点点眼前的利益,而要闹得这么难看?”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姨妈又沉不住气的急道:
“绍群,听你的意思,你是不打算告发我们,也不准备要把我们赶出中天,而是要我们继续留在中天么?你是这个意思么?”
姨妈啊姨妈,你的态度倒是变得真的很快,先前还尖着嗓子骂他不要脸,和我乱伦,现在居然开口叫他叫得这么亲切,好像完全和他没有发生过争吵一样。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脸皮厚啊,厚的子弹都打不穿!
我冷眼在旁腹诽着,除了佩服她的厚皮功夫已经修炼的炉火纯青之外,再无法用任何修辞来表达我现在的心情。没等何绍群答复她,我的叔叔又接着问道:
“绍群,怎么听你刚才说的话,我们中天已经岌岌可危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我没有觉得中天有问题啊?上一财年的报表我看过,收支基本平衡,有几个项目和部门还有盈余,中天没你说的这样差吧!”
叔叔的水平到底还是比姨妈高竿了许多,关心的问题和姨妈关心的,不在一个层面上。姨妈关心的是眼下,是目前的危机是否度过,而叔叔关心的,则是更长远的利益。毕竟,中天如果真出了大问题,同在一条船上的他们,都会面临灭顶之灾。这已经不是弹劾不弹劾何绍群的问题,也不是关于我那笔遗产如何分配的事情了,与中天的存亡相比,一切都是浮云。
何绍群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走到办公桌边,从书桌抽屉里拿出几本厚厚的财务报告书,直接递到了叔叔和大伯的手里。说句不好听的,他们都是做假账的老手,自然看得出报表里的问题,何绍群看来是最了解他们的,一切用事实说话,不消多言。
我站在旁边,看着叔叔和大伯他们的脸色越发灰败,我的心也象过山车一样的心惊肉跳起来。这是真的么?难道何绍群说的是真的?中天真的已经变得岌岌可危了?可为什么这八年来,我并没有听到老爸露出过半句口风呢?难道他是故意瞒着我,怕我担心,所以才没告诉我的么?可外界也并没有察觉到中天亮出红灯的信号啊?难道是中天的报表做得滴水不漏,甚至瞒过了那些审计功夫了得的事务所?
我有几分惊慌的望向何绍群,他看着我,一直不说话,他那种眼神,看得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内心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