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就放我下车。”
  “不可以。”男人的语气依旧冷漠。
  “为什么?”
  “你要知道,这个社会肮脏的人太多。我不能保证你是不是其中一个。”
  “你什么意思?”阮乔有些恼怒,胸口作呕的感觉有增无减,眼前一阵阵发黑,脑子里飞速的旋转着一片片鲜红,她几乎抑制不住颤抖,现在只想跑到路边痛痛快快的吐一会,然后买一瓶冷水喝下去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我的车子占了你衣物上的纤维,或许还有皮屑,你认得我的车和我的司机。”
  “那又怎么样?”
  阮乔问完,车子里一阵沉默,男人冷冷的眼里似乎参杂着些什么,冷漠,鄙视还有,厌恶。阮乔一下子明白过来,怒火腾地烧起来几乎将她的理智烧个灰飞烟灭,她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真想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狠狠地揍上几拳,看看这个机器人会做出怎样痛苦的表情。
  “你怀疑我?”阮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以为我是故意撞上你的车,然后不让你验伤,想来个事后勒索?”
  “你很清楚怎么做。”
  男人的声音和表情还是这么的可恶,阮乔几乎咬断自己的牙。
  该死的!刚刚是瞎了眼了居然盯着他看了那么久。什么?完美?笑死人了。
  “你这个机器人!凭什么认为我是这种人!你有什么资格这样看我!我再怎么样无耻,也比你这个没有表情没有语调的机器人好!”
  阮乔的声音在车子里回荡着,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老何在阮乔破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已经脊背发凉了,等到阮乔一口气骂完,他几乎两腿一蹬背过气去。
  从后视镜里偷眼看了看男人的表情,还是一样冷冷淡淡,完全没有变化。老何却不敢掉以轻心,连大气也不敢出,尽量平稳的开着车。
  阮乔喘着粗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怎么回事?自己从来不是这种呈口舌之快的人。以前也不是没有被人家当面羞辱过,再难听的话也听了不少,从来不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吗?那个男人也不过说了几句而已,和以前听到的那些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怎么今天这么沉不住气?看这个男人的举手投足,气度打扮绝不是一般人,或许根本就是一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怎么得罪得起?
  想到这里,阮乔倍感后悔和窝囊,咬着唇硬着脖子坐直了身体,硬是不让自己露怯。
  “机,器,人?”男人反复的咀嚼着这三个字,语调还是一沉不变的低沉,低头沉思了片刻好像在回忆着什么,脸上终于微微出现了一丝波动,似乎有些疑惑,随即坦然的舒展开来,“原来这就是她说的奇特的感觉。”
  阮乔已经听不真切男人的自言自语,双脚好像已经离地,软绵绵的踩在沙地上,头好重,胸口作呕的感觉已经到了极限却反倒没有要吐的感觉,只是一阵阵发闷。
  该死的!这种感觉又来了!药呢?阮乔咬着牙去摸身上的口袋。啊!糟糕!刚刚被撞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滚落出来,现在一回想才知道是药瓶。
  阮乔几乎绝望的想要嘶吼,可是她的喉咙完全使不上劲,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皮好重,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终于,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十七章
  氯丙嗪的味道!
  心口豁然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该死该死该死!又是这个味道!
  阮乔猛然睁开眼睛,在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像一条离水的鱼。
  这是医院的急诊室。雪白的帐幔把这张单人床隔离开来,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
  天旋地转几乎在一瞬间袭来。
  那些嘶吼,那些金属摩擦的声音。还有那些温热的液体。阮乔咬着牙才没有丢脸的颤抖起来。
  帘子被护士一把拉开,似乎有些惊讶于阮乔提前醒过来:“这么快就醒了?镇定剂的药效还要半小时呢。”
  阮乔深吸一口气,惨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平静,她揭开被子下了床却被护士一把扶住,“小姐,你现在还很虚弱。”
  “我要回家。”阮乔推开护士。她在这个充满氯丙嗪的地方真的一秒钟也呆不下去了。
  脚步声传来,阮乔抬起头,发现“机器人”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身边还站着身穿白袍的医生,阮乔皱了皱眉,似乎是这个人把自己送到医院的,可是这句谢谢怎么样也说不出口。
  “阮小姐,这是您的身份证。实在不好意思,这是医院的规定,我才请护士翻找了您的口袋。”老何一脸诚恳的将身份证双手递到阮乔面前。
  阮乔接过来,偏头看向“机器人”:“检查好了?我可以走了。”
  “机器人”没有说话,朝老何示意,老何一点头,将手里的文件和笔递到阮乔眼前:“阮小姐,这是私下和解同意书。在您昏迷这段期间,我们已经为您安排了各项检查,您脸上和膝盖的伤已经全部包扎医治,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因为我方失误给您带来的更深层的伤害。如果您没有问题,请在下方签字,今后如果发现任何不适,我方将不再承担任何责任,也不会……。”
  阮乔举手打断老何无尽的陈述,提起笔飞速的在同意方签下名字丢还给老何,冷着眼看着“机器人”:“可以了?”
  “机器人”接过同意书,扫了一眼签字点点头,将同意书交给老何,“可以。”
  阮乔冷笑一声,看着“机器人”转身离去,。他的个子很高,穿着黑色西装,尤其显得气度不凡,这样一转身一抬脚,竟给人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旁边的护士几乎痴了,怔怔的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好半天合不上嘴。
  “阮小姐请留步。”站在一旁的医生和蔼的笑了笑,“阮小姐精神不太好,最近是不是经常失眠,即使睡着也是整夜的做梦?”
  阮乔一愣,黑白分明的眼睛暗了暗,极不情愿的点点头。
  医生沉思片刻,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这就对了。我查了一下阮小姐近几年的病例,发现多服用一些药性较猛的镇定类药物,这些药物的药效不是很明显,而且副作用很大。我劝阮小姐还是考虑入院治疗比较好。”
  “不用了!”阮乔低吼一声,双手攥成拳头,眼中翻腾着惊恐:“我很好,完全没有不舒服。”
  “阮小姐请冷静点。你的创伤后遗症时间太久,已经形成精神障碍,如果不及时治疗…。”
  “不需要!我现在要回家,你给我让开。”阮乔一把推开医生,冷着脸朝医院大门走去。
  天已经暗下来,医院门口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人也还是低着头匆匆小跑着。
  阮乔手心里全是冷汗,湿漉漉的,寒风一卷,整只手冷的几乎握不住。
  脚下还有些碎雪,踩着吱吱作响。
  精神障碍?
  哈!
  不就是神经病吗?居然说得这么好听。
  阮乔的心仿佛被一根巨大的冰冷的刺贯穿。住院?穿着条纹状的病号服,和那些与自己一样神志不清的人待在一起。每天活在一个单人间里,吃着那些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完全没有味道的营养餐,当你偶尔想起那些痛苦的瞬间,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那些穿着白色衣服,带着口罩,手里拿着弹力绑绳的医护人员就会冲进来,任你怎么哭求,他们还是例行公事一样把你五花大绑,然后。
  阮乔咬了咬牙。然后就是氯丙嗪。那只淡蓝色的液体,带着冰冷的气息和特殊的气味,仿佛是一个魔鬼,它会从手臂上的毛细血管进去,顺着血液一直流到四肢百汇,你会慢慢没有力气挣扎,没有力气说话,甚至连呼吸也慢下来,最后像一个被抽掉灵魂的木偶瞪着眼睛失去知觉。
  那段时间,阮乔几乎以为自己呼出的空气都是氯丙嗪的味道。
  阮乔使劲摇了摇头,把自己从千头万绪中抽离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她定了定神,以最自然的表情进了屋。
  饭桌边,阮白趴伏着似乎睡着了,他侧着脸,长睫毛盖住眼睛随着呼吸微微颤抖,细碎的黑发自然的贴着脸颊,露出一小片洁白的皮肤,显得安详极了。身上还是系着阮乔那件红色的围裙,阮乔说过他很多次了,叫他用那件蓝色的,他偏偏不听,隐约间阮乔似乎有些明白,阮白是极讨厌安阳的,与安阳沾上关系的东西他似乎都厌恶极了。
  屋子里很暖,饭菜的香味断断续续的,阮乔突然感觉饿了,这才想起来似乎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最近的胃口很不好,总是不知道饿,往往不到饿得不行了根本想不到要吃饭。
  拉开椅子坐下来,捧起眼前的饭慢慢吃起来。饭菜已经有些冷掉了,没有热腾腾的感觉,而且颜色也有些变深,想来已经热了好多次,阮乔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原来已经九点钟了。
  周围很静,只有一些些咀嚼的声音,无意间瞥了一眼电饭煲,发现只有盛过一碗饭的痕迹,眼神不自主的朝阮白看去,这只小狗一直在等自己吗?连饭都没吃?
  阮乔有些恼怒的扒了一大口饭,他还真是有各种办法自讨苦吃。
  “喂,起来。”
  阮白的肩膀动了动,迷惘的抬起头,这才发现阮乔居然坐在自己面前,漂亮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乔,你回来了。”
  “嗯。”阮乔有些别扭,声音却异常僵硬。
  “吃饭了吗?”阮白伸手摸了摸汤碗,“哦,我再去热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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