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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瞳孔微一收缩,向前一步,那两只土狗将身子后退了两步,夹着尾巴转身逃了。
  绛华抬头看着树上的大黄,微微笑道:“你快下来,黄伯可念着你了。”
  大黄仰头嗷呜了一声,大模大样地将头转向一边,尾巴一甩一甩,胡子微微颤动。
  绛华懒得陪一只猫磨时间,单足一点,轻飘飘站在树枝上,伸手去抱大黄。大黄突然皮毛炸起,伸爪向她抓来。绛华吓了一跳,只好收回手,只见那虎纹的毛团呼的一下从树上蹦达下来。
  偏巧不巧,正好有人从拐角走来。大黄亮出爪子,摆明了要在那人脸上踩一下,顺便给那人一记难忘的疤痕。
  绛华落在地上,正要用法术将大黄拉过来,还没来得及动手,只听到一声异常凄惨的嗷呜声,虎纹的一团滚到她脚边,连滚带爬地挪到她身后,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
  绛华看了过去,正好看清那人的脸。那人向着她微微一笑,犹如三月熏风和煦,清声道:“这只猫是姑娘的么,刚才在下一时失手,只怕伤到它了。”
  绛华觉得眼前的年轻男子眉目隐约眼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也微笑以对:“这不是我的猫,我是替别人找的。”
  大黄怨恨地在她脚边打滚,滚得一身灰,歪着脑袋瞪她。
  绛华忍不住噗哧一笑,低下身拎着它的脖子提起。大黄痛苦地挣扎两下,随后一动不动地装死。
  那人看着也淡淡一笑,走过来托住大黄:“你抓它脖子的时候,还要用手在下面托着,这是家中老人教的。”
  绛华抬手将大黄抱在手臂上,由着它泄愤地抓着衣袖。
  那人又咦了一声,说道:“这只猫好生眼熟,很像我家里那只叫大黄的。”
  绛华抬眼看了他一眼,道:“巧了,它也叫大黄。”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绕到慕府的侧门,绛华转身道了句:“我到了。”就向侧门走去,那人也转身跟了过来,她不由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
  “真是巧了,我也住在慕府。只是从前从未见过你。”那人淡淡道。其实慕府下人差不多有百十人,他自然不会每一个都记住,可是绛华那样的就是他想不记着都难。
  绛华道:“我是刚来的,是小姐从江边将我救起然后带回来。”她将那日编的慌又说了一遍,这几日说多了,已经十分顺口。
  那人没吭声。
  绛华看见黄伯依旧眼带血丝地乱转乱找,扬声道:“黄伯,你看大黄回来了。”黄伯转过身,喜笑颜开,大声道:“大黄,我的儿!”
  大黄从绛华手臂上跳下,后腿一蹬,前腿直立窜向主人。黄伯抱住大黄的身子,转了一圈,激动地说:“你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大黄抓了抓胡子,歪着头道:“喵。”黄伯更是动情,一把将猫搂紧了,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大黄,你以后别乱走,外面坏人多……”大黄垂死挣扎:“喵、喵呜……”
  黄伯一手搂定大黄,方才注意还有别人,老腿都软了:“秦、秦少爷!”
  绛华记得翠衣说过,府上还有一位秦拓少爷,是慕家远亲,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难怪会觉得眼熟,可不正是十年前在渡台踩着她的小黑胖子么?真是冤家路窄。
  秦拓笑了一笑,道:“黄伯,你莫要惊慌。我只是过来看看表妹而已。”
  黄伯定了定神,换了个恭敬的语气:“秦少爷,小姐一早去了裴相府上,您不如晚点再过来。”
  秦拓摇摇头:“我坐着等一会就好。”他衣袖一拂,转身走出几步,又停住了,回身看着绛华。黄伯连忙推了绛华一下,小声道:“快去给秦少爷带路。”
  绛华向秦拓走去,脑中那小黑胖子的脸和眼前人的一对照,不由打了个冷战:这前后就像是两个人。估计秦拓全身上下的肉一块块堆起来,还不如当年还是扁南瓜的时刻来得多,更不要说拿现在那长眉俊目的模样和过去对比了。
  绛华对于美好的事物总是喜欢的,于是对于过去的仇怨轻易释怀了。
  秦拓见着她走过来,淡淡笑道:“你随了绯烟多久了,她现在还好么?”
  绛华道:“我才随着小姐五六日,觉得小姐看来起色不差。”只不过被那位年轻风流的裴督使气到了。
  秦拓低头沉思,睫毛细密,遮住了眼,像是勾着一丝明媚暖日。突然他别过头,轻轻一笑:“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他微微皱了皱眉,像是在措辞似的:“你,莫不是在……同情我?绯烟是我表妹,由不得我不惦记在心上。”
  她立刻道:“绛华不敢。”一面在心里想,这个人真是典型的口不对心、欲盖弥彰,明眼人一下子就瞧了出来,他竟还在那里遮遮掩掩。至于同情,她不明白是什么,人都喜欢将一件事想得复杂,在心里弯来扭去地拧着,怎么还分得清哪是哪。
  她引秦拓在别苑主厅坐下,忙着端茶端点心。其实刚来两日,她连一个茶盏都端不稳,还打碎了绯烟最喜欢的那套茶具。她其实很想用法术将那茶具修补好,只是怕这样做了,会把别人吓到。
  绛华将茶盏端到秦拓面前,秦拓没接,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绛华心中不解,不禁道:“秦公子……?”
  秦拓像是反应过来,抬手就着绛华的手接住茶盏。绛华站在那里,收回手也不是,继续让对方用手按着也不是,只得又道了一声:“秦公子?”她话音刚罗,就见秦拓一手端着茶盏,空闲的那只手出手如电,向她肩上一推。绛华凭着本能刚要出手,突然心念如电,只是微微侧开身子一避。
  秦拓这记掌风正好击在她肩上,感到对方不像有内功护身,连忙一偏力道,将桌上的茶具盘子扫到地上,瓷器碎了一地。绛华只听耳边风声,竟是被这力道击得飞了起来,正想着该怎么收场,突然腰上一紧,秦拓低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绛华姑娘,你来历不明,我才出手试探,得罪了。”
  绛华微拧秀眉,心里沉了一沉,抬起头正好看着秦拓低着头,发丝垂在散侧颜边,长眉俊目,温润如玉。绛华勉强按捺住心中涌起的杀气,她毕竟是妖,对于不友好的对待都会异常敏感。
  正当她气息渐平之时,忽听绯烟的声音由远及近:“绛华?表哥?你们在做什么?”
  秦拓一松手,绛华被推开两步,没能站稳,一下子坐在碎瓷片之中。她抬手在地面上一撑,正要起来,只见慕绯烟走近两步,语气焦急:“绛华,你别动,小心割伤了!”她转头吩咐翠衣:“叫人来将这里打扫干净。”
  绛华一僵,抬起手发觉底下果然有一块碎瓷片,她的手心却没有被划破的痕迹。
  这下惨了。
  翠衣立刻叫人来收拾,一看她毫发无损,不由笑着道:“绛华,你皮肉真够粗的,这样都没划伤。”
  绛华笑得难堪。
  慕绯烟舒了口气,柔声道:“没伤到就好。”
  绛华心里的大石落地。幸好,没有被当场戳穿。
  秦拓不吭声,别过头看着另一边。
  绛华走到门边,轻声道:“小姐,厨房那边张大娘还等着我去帮忙,我去去就来。”慕绯烟点点头,微笑道:“帮忙归帮忙,那边活重,你也别太累。”
  她走出别苑,才敢停下脚步长吁一口气。不知为什么,心跳得厉害。
  黑乎乎的、满脸横肉的胖脸凑过来,嘴唇一张:“你要是喜欢这棵荻花,我就采下来送给你好不好?”
  绛华被这个噩梦吓得半死,半天才缓过来。这样一来,睡意消散,怎么也睡不着了。她发觉自从化人以来,习惯也越来越接近凡人。
  她轻轻推开房门,溜了出去。
  此刻正好临近中秋,月儿也一日圆似一日。对妖来说,月圆之日正是天地精华最盛,十分有利于修为。她左右看看,只见没人,就疾步走出一段路,突然脚下像是踢到什么软软的东西,那东西似乎一动,张嘴道:“喵。”
  绛华连忙一把将毛团拎起,再捂住它的嘴,轻飘飘地从慕府中飞了出去。
  她乘着风,只觉得月白风清,胸中清明,忍不住想沐风一舞。她一直到了城外的西山,方才落到地上,将大黄也放下,轻轻道:“你知道我不是凡人,对么?”
  大黄歪着脑袋,抬爪撸了一把胡子,叫道:“喵呜。”
  绛华用手指挠着它的下巴:“我是来报恩的,你不要害怕呦。”
  大黄似懂非懂地用爪子拍了拍她的手:“喵。”
  绛华一把抱起大黄的身子,转了三圈,忍不住笑道:“真聪明,凡人都没有你聪明。”
  大黄骄傲地举起爪子,口中嗷呜一声。
  她还待说话,只见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到耳中。她看了身旁的那棵大树,似乎很结实,连忙跳上树,将自己藏好。她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道:“我们也别兜圈子说话,你若是做得到,圣上自然会另有封赏,南楚的狗皇帝可给不了你这些。”
  绛华微微一怔,心里隐约不安,连忙将大黄的嘴给捂上,免得它发出一点声音。
  只听另一个声音却是刻意压低了的,听着很是舒适:“嗳,大人少安毋躁,并不是在下有心怠慢,而是时机未到。”
  那嘶哑的声音哼了一声:“那样最好,等到我朝将南楚的国都收了,这块地方就留给公子做封地。”
  眼下天下三分,北燕、南楚、齐襄各占一地。谁当天下之主,绛华完全不关心,她只担忧慕家。一旦南楚国破,那么慕家可就坍塌了。
  “请尽宽心,在下心中有数,只是待着这几日朝廷调动的圣旨颁下来。”
  两人都一言不发,忽听刀剑相碰的轻响,有人闷哼一声,随后周围又完全寂静下来。许久之后,那个俊秀清朗的声音低低笑道:“端木兄,你耐心可不怎么好啊。”绛华不禁有种想看看那个说话的人模样的想法,笑谈伤人,是怎样的潇洒自如。
  那原本就嘶哑的声音更为暗哑:“圣上信你,我却不信你。”
  “那么你回去后以死相谏,将头颅挂在城门上,看看我会不会如你所愿、长驱直入。这样史官还会给你记上一笔。”那人的语气始终漫不经心。
  绛华等了等,听到那个姓端木的说道:“好罢,我暂且信你,现在时候差不多,我必须离开这里。”
  而另一道声音则笑着回应:“端木兄慢走。”
  绛华看见两人的背影在雾气中浮动,渐渐远去,也没来得及看个真切。她喃喃自语道:“这件事很要紧,我却没法说给别人听……大黄,你说我该怎么做?”
  大黄扒了扒胡子,轻轻喵了一声。
  第四章
  眼看着中秋临近,慕府上下忙碌起来。
  绛华看着张大娘抡起解骨刀,刀风霍霍,潇洒利落,一气呵成解决一头刚拉来的牛。她端着凳子,坐在一旁边看边理菜。只听张大娘突然说:“绛华,你不是中原人吧?”
  绛华微微一怔,问:“怎么这样说?”
  “北边有很多胡人,他们的贵族善战剽悍、皮色很白。你看你的脸色那么白皙,头发的颜色又有些泛青色。”张大娘肯定地说,“你说不定是胡人和中原的后代,只是遗落中原,又不知自己的身世。”
  绛华失笑:“大娘,你想太多了。”
  什么胡人和中原人的后代。她连人都不是。
  绛华想了想又问:“怎么这几日大家都那么忙,是不是中秋时候老爷要宴请?”
  “是啊,我家老爷和裴相爷年轻时就一起为官,当年征战北燕,也是一起去的。”张大娘虽然刻意压低了嗓门,却还是响亮得很,“听说老爷当年和裴相爷同时看上一个女子,折腾得厉害哪,两人谁都不让谁。后来裴相爷娶了那女子,两人不和了很长一段时候。后来那位裴夫人生了个胖小子,老爷就觉得不该输给他,立刻娶妻生子,结果一直没有子息。那时候裴相爷老用这件事来嘲笑老爷……”
  ……真是无聊的两个人。绛华不禁想。
  “不久之后,裴相爷又添了个儿子,是侍妾生的,二少爷出生的时候霞光满天,像着了火一样,大家都说那是祥兆。老爷这时候终于有了一位千金,又将秦少爷过继来,向裴相爷说,老天赐他一子一女,福禄双全,哪像裴相爷只有两个儿子。”张大娘说到这里,歇了口气,“裴相爷气得拂袖离去,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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