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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的脸皮在听见君自醉三个字后又抖了一抖。
“爹爹,是表哥回来了吗?”慕绯烟裹着寒衣,也走了出来。
慕天华哼了一声,愤愤道:“幸好还知道回来!”身后几名家丁立刻走过去,将表少爷扶进府去。
还没等人走近,就是一阵浓重的酒气传来。
绛华跟在慕绯烟身后打着灯,心想秦拓酒品还算不错,厨房的张大娘喝醉时候就非常可怕,提着菜刀四处乱走,偏偏酒量还很差,一喝酒就要先让人将她绑起来。
慕绯烟叹了口气,轻声道:“还是先进去再说吧,爹爹看来是气坏了。”
绛华点点头,踏进门槛时无意间一回头,发觉裴洛还站在那里。跳跃的灯火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看不真切神情。她走了几步,又别过头去,只见裴洛衣袖微动,向前迈出一步,稍微一顿,又突然一转身扬长而去。
她没来得及多想,就见慕天华接过下人递来的水桶,毫不留情地将秦拓从头到脚泼了个遍。
慕绯烟忍不住啊了一声,欲言又止。
秦拓浑身湿透,却是清醒了,眼中闪了一闪,一声不吭。
慕天华怒道:“你很好,竟然学会去那些不正经的地方了,我们慕家的脸面可是给你丢尽了!你知不知道今日献郡王和我说了什么?谁家肯把女儿许给整日价流连烟花之地的人?”
秦拓还是一声不吭。
慕天华抬手一巴掌扇去,气得发抖:“那桩婚事,我看你是别指望了!”
秦拓被打偏了脸,踉跄开一步,低着头不说话。
慕绯烟见父亲走开了,方才走上前捉住他的衣袖:“表哥,你别惹爹爹生气了,爹爹这样也是为你好。”
秦拓拉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慢慢道:“你可知道,我为何非要搅了这桩婚事?”他眼角发红,手上微微用力,捏痛了她的手腕。慕绯烟感到他似乎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冻的、还是心绪激动所致,不由害怕起来:“表哥,你喝醉了。”
秦拓闻言,骤然松开手:“我是喝多了。”
慕绯烟站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轻声道了一句:“你早点休息,明日还有早朝呢。”
绛华看了秦拓一会儿,语气平淡:“你是真的很喜欢很在意绯烟罢?”
秦拓抿着嘴角,没有吭声。
她早就知道,可是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完完全全地感觉到了。
林思颜低头站在树下,不安地用脚尖磨着地面,一条软鞭被她缠得乱七八糟。她突然扭过头,看着一旁沉默的男子。他容貌俊秀,轮廓很深,抿着嘴角的模样也很是坚定,看起来和其他贵族子弟不同。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绽开了一个明朗的笑颜:“我爹爹这几日老是说你的坏话,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秦拓低头看她,微微苦笑:“是么。”
“怎么说呢,从前一些才子侠客也喜欢去那些地方,我觉得没什么。”林思颜微耸香肩,“何况你我还没有名分,我也不能要你怎样。”她微微一笑,又加了一句:“我会替你向爹爹说情的,你放心。”
秦拓头痛欲裂,只好道:“如此,多谢郡主了。”
林思颜牵过马,干净利落地翻身坐上马背,回首笑着说:“秦公子,你我还要说谢么?”
秦拓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实在已经技穷了。为了能让这位郡主改变主意,他将能做的全部都做尽了,装病、沉溺酒色,三天两头往君自醉跑、最后酩酊大醉回去。可她竟然还在帮自己说好话。
他苦笑一声,牵着马沿街走过去。
不知为何,有些羡慕裴洛。少年时候,裴洛身世好,长相也好,书院里一群人总是围着他转,而他秦拓是最不上品的一个。后来同朝为官,耳中时常听到裴相爷的二公子又去了君自醉彻夜不归、最后还包下了一名歌妓的闲言碎语,心里其实有些瞧不上,总觉得好好的一个人非要这样糟践自己。
其实裴洛不过是对自己较真罢了。
仅仅是这几日,那些流言和姨夫的责骂,已经让他坚持不住。
他路过水粉铺,瞧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忍不住停住脚步,唤道:“绛华?”
绛华回过头看见是他,立刻走了过来,微微笑着:“我替绯烟来买香粉,秦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巧路过。慕府不是有专门采买的人,怎么还要你来买?”
绛华拿着两盒香粉:“采买的人都买不合意。反而是我买的香粉是绯烟喜欢的味道。”说起这个,她本是花精,自然知道什么味道最好,什么味道可以宁定心神。
秦拓看着她又骄傲又得意的样子,忍不住轻轻一笑:“你是不是一直都这样开心?”
绛华想了一想,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觉得你最近很不开心,是不是在烦和那位郡主婚事?”
秦拓沉默半晌,微一点头:“是啊,烦得很。”
“那么,你为什么不想娶那位郡主?如果娶了她,事情已成定局,你也不用烦了。”
“那样还会牵扯到朝廷一些争斗当中,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其实我觉得你真正心烦的是你另有意中人,所以才想法子去退婚吧?”
秦拓一怔,忍不住苦笑:“你又知道了?”
绛华很不服气:“你敢说不是因为这个么?你既然领了官职,争斗什么总是会有的,不管怎样最后还不是要争个你死我活?这样还不如找个靠山更好。”
秦拓看了她一眼,慢慢说:“我原来总怀疑你是北燕的探子,就是因为你会说出这种话。只是相处得久了,发觉又不像,你却又不肯说自己的来历。”
绛华顿时无话可说,隔了片刻才应道:“你们凡人不是有句古话叫英雄莫问出身吗?”
秦拓神情复杂,重复道:“我们凡人?”
绛华恨不得打自己的耳光,竟然说出这等话来。她停住脚步,转过身正要解释,却和秦拓碰了一下,手上的香粉盒打翻在他身上。
秦拓退开一步,抬手拂去身上的香粉。
绛华忙道:“真是对不住,我刚才手滑了一下,没拿住。”
“没什么。只是,”秦拓看着她,“你岂不是要回头再去买一盒新的了?”
绛华嗯了一声,全不在意:“没关系,我再走一趟好了。”言罢,就折转回去了。
秦拓看着她转过街角,方才回转头,却见裴洛正站在不远的地方,脸上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他大步走过去,道:“宣离兄,你怎的也在这里?”
裴洛笑了一笑,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我在兵部待了一会儿,见没什么事做,就偷溜出来四处走走。”
秦拓心想,兵部是六部之中最紧要的,事情只是多得办不完,哪里还会闲到这个地步?只听裴洛说:“看来徵行兄也没别的事,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秦拓点头答应。现在回府,他都觉得满身不自在,若是碰上姨夫,难逃一顿痛骂。
裴洛选的是一家颇为僻静的酒楼,大约是年久失修的缘故,走在楼梯上都可以听到几声细微的、木板断裂的声音。
“这里的门面虽不怎么好,杏花酿却是南都一绝。”裴洛在临窗的位置坐下,似乎微有感慨,“以前还在监察都司的时候,就同一帮同僚们常来的。”
秦拓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到脚步声上来,有人远远地开口:“裴督使若是念着兄弟们,只要招呼一声,大伙儿番强的番强、偷溜的偷溜,立马就过来了。”
那人一露脸,秦拓顿时就尴尬起来。这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林未颜,偏巧身后还跟着不久才见过的林思颜。
第十八章
裴洛端起酒盏喝了一口,笑着道:“我约莫记得,你今日还有一尺高的文书没看,竟有这个脸皮跑出来。”
林未颜向着秦拓一抱拳:“原来妹夫也在……哎呦!”
林思颜在收回脚前还顺便重重地碾了两下,径自迎向了秦拓:“这么巧,你也在。”
林未颜苦着脸走到桌边,低声道:“怎么别人家的妹妹都不是这样的……”
裴洛很是同情:“个人有个人的缘分,强求不来啊。”
林思颜喜滋滋地拉着秦拓在桌边坐下,端起林未颜手边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林未颜别过头低声道:“也不求她像个大家闺秀,但也不用处处和男人一样罢。”
林思颜抬袖一拭嘴角的酒渍,晕红上脸,手指挑着软鞭向着胞兄:“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裴洛轻咳一声,转头看着楼下街景。
秦拓端着酒盏,神情沉稳。
林思颜突然咦了一声,凑近秦拓嗅了一下。秦拓微微让开了身,有些莫名其妙。林思颜又挨近了些,一手支着桌子,一手用软鞭指着对方:“你身上有女人的香粉味道!”
秦拓想起之前绛华确实失手将香粉打翻在他身上。
林思颜秀眉微挑,语气渐渐加重:“我之前来找你时候还没有这股味道,你竟敢这么快就去见相好的了?!”她眼眶微红,下巴却倔强地扬起:“我就知道,自古儿郎多薄情,亏得我还不停帮你说好话。不光你是这样,他们也是这样!”她软鞭一指裴洛和林未颜,越想越气不过,一鞭子抽了过去。林未颜始料未及,躲得惊险,所幸裴洛眼疾手快,将软鞭抓在手中。
秦拓本想辩解,想到什么却又止住了。突然啪的一声,他眼前发黑,看出去也是一阵模糊。只听林思颜愤恨地扔下一句话:“算了,我不要你了,献郡王府容不下你这位秦大人!”随后头也不回地去了。
只见她奔下酒楼,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扬鞭催马前行,一路鸡飞狗跳。
裴洛神情复杂,慢慢道:“之前这样做作,竟然还抵不过一盒香粉,真是……”
林未颜掸了掸了衣衫上的褶皱:“秦兄,宣离兄,我看我还是先告辞了。”
秦拓道了句后会有期,抬手一摸额上,竟是满手血。他忍不住自嘲:“最近还真是灾祸不断,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秦拓捂着额上的伤口回到慕府,正想去自己的别院好好包扎一番,迎面正见绛华和翠衣碰着艳红金边的礼盒走过来。翠衣看着他这个模样,吓了一跳,叫道:“表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秦拓摇摇头,沉声道:“只是擦破了点皮,不用向别人说。”
翠衣只得答应。
绛华走过他身边,眼神柔和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秦公子,你千万保重。”
秦拓一时没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直到走到中庭,遥遥看到姨夫负手站在一旁,管事的正拿着簿子,点着地上一排红纸包着的礼箱。他耳中嗡嗡作响,语音干涩:“姨夫。”
慕天华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居然没有痛骂一顿,只是笑着一摆手:“徵行,你回来得正好。刚刚裴家来下聘了,你也帮着看看我们该回送一份什么礼单。”
秦拓垂下眼:“是,等下就侄儿就过来帮忙。”
他走到自己的别院门口,脚步微一踉跄,呕出一口鲜血。
绛华将礼盒中的一对翡翠玉马放进仓库的一口箱子里,身后的管事立刻用钥匙将箱子锁了,然后又在仓库门口加了三道锁。
她站在仓库外边,心道她要是想要里面的东西,就算再加十把锁也没有用。不过刚才那对翡翠玉马真的很好看,触手生温,只是雕工再好,毕竟还是和活物不一样。她还是喜欢活物多些。
绛华转身回慕绯烟那里,只见看门的黄伯急急走来,见到她似乎松了一口气:“绛华,有人来找你。”
绛华一怔。她没有亲人,也没有外面认识的朋友,会有谁来找?
黄伯看来是走得急了,喘了口气:“是个年轻人,说是你的兄长。”
她心里更是奇怪,只得向翠衣道:“我去去就回。”
黄伯领着她往侧门走,一面唠唠叨叨:“你那位兄长生得可真俊美,看他的相貌,你从前定是很好,可恨那帮贼人……”
绛华看着门口负手而立的清隽身影,一时回不过神来,只得低声道:“清……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