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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略过了,就连裴洛也不知道。
  秦拓嗯了一声,微微低下头,突然道:“我正要出去走走,要不要一道?”
  绛华看着他,微微一笑:“好啊。”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我还以为你会很忙的,没想到看上去却很闲暇。”
  “最近忙的是兵部,我在吏部,事情做完就空了。”
  “听说前几日起了战事,不知结果如何了。”
  秦拓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北燕人骁勇善战,但是真打起来,也未必是我南楚的对手,何况北面的燕云十三关有重兵把守,他们要真攻进来也不是件易事。”
  绛华想起在沂州看到的场面,还心有余悸。两人出了慕府,沿着长街慢慢走去。沿途街市热闹,一派安乐祥和,只听秦拓低声道:“每次起了战事,朝廷就要征兵加税,吃苦的还是百姓。”
  绛华不由问:“你会出征去北关吗?”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突然闪过一片紫色的衣摆。她凝目看去,只见那个紫衣人偏转头,脸色白皙,隐约有几分剔透,可这剔透中又透出几分凌厉,正是那位燕侍长燕骁。若这人流长街可为一幅泼墨画,那么他便为这一片水墨混沌中细致的工笔。
  “如果北关缺人……”秦拓看见燕骁,便止住了话头。
  燕骁也瞧见秦拓,眼中还有些清冷,淡淡一笑之后却如薄冰乍融,遥遥拱手道:“秦大人。”
  秦拓走上前,轻声道:“燕大人今日轮休吗?”
  燕骁语气平平:“眼见着快年关了,我在龙图阁待着气闷,就出来随意走走。”
  绛华待离这位燕大人近了些,方才闻到他身上有丝淡淡的血腥气,低头看去,只见对方淡紫的衣袖下露出一角白色的布帛。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燕骁便已经将手负在身后。
  秦拓拱手道:“那么下官也不多加打搅了。”
  燕骁寒暄了一句,举步离去,看方向却是回宫的。
  绛华忍不住问:“那日绯烟大婚时候,这位燕大人就来过,好像很多人都瞧不起他的样子。这是为什么?”
  秦拓大为尴尬,斟字酌句:“这位燕大人由太子殿下一手提拔起来,只是其中有些不便为人道的。”
  绛华不甚明白,还待再问,只见秦拓似乎很是不好意思启口的模样:“总之……咳,你别问了,这些事女孩子还是少知道为好。”
  绛华遗憾万千地哦了一声。
  她想过秦拓说的闲暇时候常去的地方,应该不是书院就是寺庙的禅室,却没想到是郊外的芦苇荡。冬日的日光映在水面泛点白光,水纹如镜,波澜不起,一派悠然闲适。
  秦拓单膝跪在水边,回首笑着说:“可惜现在入冬了,等到天热时候还可以下水抓螃蟹和鱼,也别有滋味。”
  绛华在相府关了几日,更觉得这芦苇丛生、水清无澜的景致已是天下难得的美景。她又听秦拓说:“不过等到过几日下了雪,就不一样了,只怕比春夏还有味道。”
  绛华挽过身旁的芦苇,微微仰起头:“你是说玩雪吗?我只看别人玩过。”
  之前百年,她虽不能化人,却有了意识,可以看见有些村童来渡台边打雪仗堆雪人,明明冻得脸上手上都通红,笑得却很开心。
  秦拓一怔,站起身轻声道:“等到下了雪,我就带你再来这里可好?”
  他的眼中明显有一种怜惜的意味。
  绛华估计他完全想偏了,大概是以为她有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正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只见秦拓突然折下一支芦苇,截成两截,灵活地编了几下,很快托在手中的就是一只草编的蚱蜢。她接在手中,拎着草编蚱蜢在面前晃着,嫣然道:“这个要送给我?”
  秦拓微微颔首,又笑着说:“其实我也只会编这个,而且编得不好。”
  绛华看着他。
  冬日的微风拂过袖间衣摆,周围的芦苇也轻轻晃动。
  绛华缓缓露出笑靥:“如果你振作不起来,真是很可惜。还好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秦拓躺在芦苇从边,眯着眼看顶上的一片天。
  浮云掠影,苍穹如碧,天高地远。
  他将手臂枕在脑后,轻轻笑了一笑:“我也不算是那种放不下的人。只是我同绯烟相识了十多年,看着她在意上了裴洛,然后又是裴潇,总想着再等一等,下一个可能轮到我了,却还是徒劳。”
  绛华侧过头,可以看见芦苇丛中对方的侧影:“有时也要讲因果机缘的。就像我听过一个故事,一个人在前一世的时候埋葬过一具素不相识的人的尸骨,然后下一世,那个人欠了他的人就要用一辈子来还报。”
  秦拓忍不住反驳:“照你这样说,那些后宫三千的帝王岂不是替很多孤魂野鬼收拾过尸骨?”
  绛华想了又想:“可能那些皇帝的上一世是在乱葬岗埋人的呢?”
  秦拓闷笑不已,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来:“绛华,有时候你的想法总是和别人不一样,很特别。”
  绛华忍不住心道,说什么特别,还不如直接说奇怪好了。
  两人闲闲地聊了几句,温暖的日光晒在身上,渐渐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绛华转了个身,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语音尖利、声嘶力竭:“快来人哪,快来人——”
  秦拓立刻坐起身,循声而去,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地方。
  那个背着竹篓的农人脸色灰白,正靠在树边发抖,而离他五六步的地方正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秦拓走近两步,低下身抬手在那人颈边一按,又探到人中之上。那人倏然睁开眼,吃力地看了一阵,气若游丝:“快,带我……南都……”
  秦拓神色凝重。这人伤得太重,能撑到现在已经不易,根本熬不到回城。
  那人突然认出了他,屈起手指陷入泥土:“你是……秦大人……?”
  秦拓一怔,不由道:“黄统领?”
  “慕……慕……害我……”
  “黄统领,你慢慢说清楚,到底是谁?”
  黄统领半抬起手臂指着北面:“慕……”突然手臂垂下,头歪向一边,没了气息。
  秦拓缓缓站起身,低着头良久没有应声。他突然看着一旁的那个农人,然后转头看着绛华,眼中杀机一现,随即隐没。他疲倦地笑了笑:“绛华,你扶着那位大叔走远一点,我将黄统领先入土为安。”
  绛华扶着那农人走到附近一座小庵门口,抬手叩了叩门。只听吱呀一声,一个缁衣师太站在门口,容颜苍老,慈眉顺目。
  绛华道:“师太,这位大叔受了惊吓,似乎腿脚还扭到了,能不能让他进去歇歇?”
  那年长尼姑双手合十,向后一让:“两位请进来。”
  绛华将农人扶到天井的长椅上坐下,只见那年长尼姑端来两碗水,给了农人一碗,剩下的一碗递给绛华。绛华伸手接过,正要道谢,忽觉眼前金光四射,不由倒退两步,半碗水晃了出来。
  她只觉心跳得厉害,有些口干舌燥:“师太?”
  那年长尼姑双手合十,淡淡道:“贫尼法号静檀,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绛华想了一想,还是跟着对方走进内院,只见那静檀师太突然转过身来,盯着她看了一阵:“你,不是人罢?念你身上没有血腥味,还不快快离去,找一处安静的地方修行飞升。”
  “……我想同凡人一样,反倒不怎么想飞升成仙了。”绛华心中早就隐约有这个念头萦绕,此刻突然了悟,便说出口去。
  她想和凡人一样,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难过时候长歌当哭,高兴时候纵声长笑,全然不是东华清君那样的。
  静檀师太抬手按住绛华的肩:“其实人的感情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爱,憎,痴,怨离别,求不得,未必能时时恣意。”
  绛华一怔,抬眼望着对面那双已经浑浊的眼。
  忽听门口传来秦拓的声音:“绛华,你在里面么?”
  绛华应了一声,低头为礼:“师太,有人在外面等我,我先走了。”
  静檀师太微一点头,等她转身走开几步时候,又缓缓道:“这里僻静,你偶尔也来这里坐坐,佛祖定会听到你的心愿。”
  这样一耽搁,绛华回到相府时,天色都开始暗下来了。
  秦拓站在台阶下看着她:“我就送到这里了,你自己进去罢。”
  绛华觉得秦拓一路回来都很是古怪,像是有满腹心事,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问了。她慢慢走进侧门,忽听秦拓道了一声:“绛华!”
  她转过头疑惑地看他。
  秦拓笑了一笑,道:“绛华,今日看到的那个人那件事,切记不要向别人说起。”
  绛华点头答应:“你放心。”
  她沿着□往裴洛的别苑走去,只见暮色苍茫之中站着一个人影。她吓了一跳,走近才看清是裴洛,不由蹙着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裴洛一拂袖子,淡淡道:“菜都凉了,你才知道回来。”
  绛华一怔,突然不知该如何回应:“你还没吃过晚饭?”
  “你觉得我会特意等着你回来一起用晚膳么?”
  “……不会。”
  裴洛哼了一声:“还算有自知之明。”
  绛华这下真是无话可说了。所幸走进房中,发觉饭菜还是热的。她拿起筷子夹了几口,忽见裴洛也走进来在桌边坐下,执着筷有一下没有一下地夹着菜。
  “你不是吃过了吗?”绛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裴洛头也没抬,淡淡道:“当夜宵就是了。”
  绛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嘀咕一句:“这夜宵也太早了吧……”
  他抬头瞥了对方一眼,隔了片刻才说话:“以后都不准去慕府。”
  绛华立即放下筷子:“怎么可以这样?!”
  裴洛微微挑眉,直直看她:“怎么不可以?慕府同你再没什么相干,你当初也是答应随着我过来的。”
  说到这件事,绛华就觉得愠怒:“分明是你什么都不肯说明白,我才上了你这次当。若非如此,我怎会留在你这里?”
  裴洛脸上神色微变,站起身拂袖而去,末了还重重带上门。
  番外-长乐少年游
  小小荻花精尚且未化为人形,在江边古旧渡台看春去秋来、江水奔流。
  百里之外的南都之中,却是名士风流,一派千古繁华。
  慕家和裴家有世仇。
  也怪不得会有人抱了这样想法,试想谁整日看着慕裴两家的当家人从朝堂上争到家门口,轻则破口大骂,重则动手互殴,还以为这是好兄弟之间相亲相爱的举止?
  慕天华常道,你看这裴绍老儿还有几分人样,实则是是个色厉内荏的老家伙,千万不要被他古板的样子骗过去了。
  裴相爷高风亮节,很是不屑于背后中伤,只是有一次不小心说漏了嘴:慕天华当年曾在北燕大军七进七出,无人敢掠其锋芒?呵,找不到回营的路还说得这样冠冕堂皇。
  裴洛诞在正月的清晨,彼时刚刚旭日东升,那霞光也宛如柔软锦缎,铺满半边苍穹。家中老人说,这是瑞兆,这孩子今后必是前程似锦,一路顺遂。
  裴洛被这样的话从小灌到大,越来越觉得不可信。
  裴洛满四岁时候,刚好会跑了,会欺负弟弟裴潭,就被裴相爷叫进书房。裴相爷神色严肃,在桌上摆着一把剑一本书,眼中还是透着丝丝慈爱。长子裴潇坐在椅子上,两手还抱着裴潭。三弟裴潭比二弟小了近一岁,长得粉团团圆滚滚,正捏着一只橘子玩。
  裴洛看看桌子上的剑和书,又回头看看父亲,脸上一派天真烂漫。
  裴相爷的古板终于还是败在慈父的心态下,温颜道:“洛儿,桌上的两件东西,你喜欢哪一样?”
  裴洛踮起脚,摸摸这个又敲敲那个,很是迟疑。
  裴相爷继续循循善诱:“如果都喜欢,也是可以的。”从文也好,学武也罢,终究只是一样本事,若是文武双全,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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