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算账
孙凌芸不太明白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说到雁王妃，他似乎并不生气。
而且他说“幸运”。
这用词不像是要算账的意思。
但这个男人说话的时候，好像连周围的空气都凝结成冰，不带任何温度，让人无法揣测。
“殿下，当初雁王妃之事的确是个意外，妾身原本有意助她逃离，后来是她的丫鬟一意孤行，会错了妾身的意思，才酿成大错。”孙凌芸低头道。
现在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她不方便直接称他为“陛下”。
但该做的辩解还是要说的。
在她也看到了玉座上的那个男人，俊美无俦，同时还即将拥有这世界上至高无上的权利。
而她年轻貌美，曾经是这后宫里最受宠的女人。
或许以后也会是。
那个瞬间，她忽然不想逃了，以她的聪明才智，想要另寻后路，站稳脚跟，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且相比于肃帝的干枯，器宇轩昂的雁王无疑是天人之姿，很难让人不心猿意马。
这样想着，她轻轻坐起来，用被捆绑的双手捋了捋披散的秀发。
墨色长发将她苍白的脸衬得更加娇小。
纤弱的身子瑟缩在大殿上，襦裙下的雪白似呼之欲出，纤腰不盈一握，软到在地上的身子更显得弱质纤纤，惹人疼惜。
这些年她偶也听过一些关于雁王的传闻。
听说他中毒醒来之后，一改当年荒唐，变得不近女色，洁身自好。
可男人哪有真要做圣人的呢。
景家的男人最风流。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没人能改变得了。
除非他是个怪胎。
之前肃帝一直执着于顾氏，哪怕对方成了人妇，也要用尽一切手段把人弄进宫里，囚禁在身边，可见其疯狂。
而她曾接触过雁王妃，大概知道她是什么性子，也记住了她一两个小习惯，此时此刻说不定能勾出雁王几分思妻之情。
就像当初模仿顾氏那样。
那种刁蛮跋扈的性子，她稍微也能学得个三五分像。
雁王妃仗着的不过就是自己有几分姿色，骨子里又带着些宁死不屈的傲气。
可那种没几两肉的黄毛丫头，怎么能跟她的成熟风韵相提并论。
孙凌芸坐起来，垂眸的同时，也默默挺直了脊梁。
她道：“殿下，现在再说这些都于事无补，雁王妃的意外是妾身疏漏，妾身难辞其咎，殿下若要算账，那妾身只有认命。”
她自负美貌，同时表现出自己的淡泊勇敢。
那眉宇间的低顺和狡黠，的确有几分像雁王妃当初的样子。
玉座上的人并未看她。
他的目光穿过大殿，看着远方渐渐斜下的夕阳，仿佛陷入了自己漫长又无边际的思绪之中。
孙凌芸有些拿不准他的想法。
但看他并未下令让人将她拖走，应该就还有其他的打算。
她心思千回百转。
片刻之后，忽然又想到一件或许会让他在意的事情。
她俯身拜倒，诚恳道：“殿下，当初雁王妃身边有个小丫头，因大火重伤，这些年一直在宫里疗养，只可惜这么多年，多少好药用进去也不见好转，至今仍在昏迷之中。妾身如今模样，别无所求，只希望殿下念及当年与王妃的情分，寻一位名医为她医治，那妾身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她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好像这些年都是她在照顾那丫头一般。
但她的确做了些事。
这么算来，如果雁王妃真是雁王心头的朱砂痣，那她身边的人也会得到厚待。
而她作为“恩人”，应该被感激。
这话刚说完，她就看见雁王身后有个黑影稍微动了动，仿佛按捺不住要从暗处出来，但最后又忍下去，重新回归黑暗。
雁王的目光还是没收回来。
但他开口，问：“她在哪里。”
相较于之前长久的沉默，这个回应无疑给了孙凌芸希望。
由此可见，这丫头的分量的确举足轻重。
她当初留下她是正确的。
“回禀殿下，人被安置在太医院后院，这些年一直有人伺候着，从未受到苛待。”孙凌芸表情平静，但眼底按捺不住喜色。
雁王这下终于有了反应。
他从玉座上站起。
颀长的身形拉下一道长长的阴影，将她笼罩。
“殿下现在要过去看看吗？妾身可为殿下领路。”
她挣扎着也要站起来，但因为双手被绑，不方便行动，还没站直身子，就又跌坐回去。
不知是刚才在挣扎中无意弄坏了襦裙，还是刚才黑甲军抓捕她时下手不知轻重，此事她裙口微微往下，露出更多风景。
她低头瑟缩着肩膀，耳根微红，露出难为情的姿态。
对面大步走来的男人根本就没多看她一眼，走下长长的阶梯之后，继续大步往前，绯红金线绣的朝服甚至都没擦到她的衣摆。
错身而过的瞬间，她仿佛从那男人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寒气。
透骨的冷。
是真真正正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如千年冰霜般阴寒恐怖的气息。
不是幻觉。
孙凌芸忍不住打了个颤。
这个人身上怎么会这么冷？
他，真的还是个活人吗？
“殿……”
然不等她再说什么，站在大殿门口的男人又开口。
只听他道：“为感谢贵妃当日慷慨相助，本王今日也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还望不要仙气，贵妃看这殿外夕阳，烈烈似火，像不像她当年转身奔赴朱槿殿时候的情景。”
他的声音比他身上的温度更冷。
孙凌芸之前还想不到应该怎么形容他身上那股莫名的气息，但现在她想到了。
那种感觉，像来自幽冥。
不带一丝温度。
随着他踏出殿外，绯红长袍在诡谲残阳下越走越远，他最后的话也在她耳边回荡。
那毋庸置疑的命令，决定了她未来的命运。
“当初朱槿殿那大火烧得那般旺，倒不如也让贵妃尝尝，那烈火焚身的滋味究竟如何。
“希望贵妃去了之后，可以顺便帮本王问问阿璃近况，若她近日繁忙，便不用打扰，但若她偶有闲暇，便烦请她如梦一叙，也好……一解本王相思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