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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厚,就此罢了吧。”
  立时扶了燕姨娘就要返回西房正厅去,居然就这样冷淡淡地把气势汹汹来的姚姨娘晒在西跨院的门口。姚姨娘的脸上,那种惨白、失望、纠结和愤怒,立时都要从她的眼里喷出火星来。
  姚姨娘几乎是要哭出来般地大叫一声:“老爷!”
  立时嗵地一声就往地上一跪,哭叫道:“老爷,我自从落地就在这府里,老子娘一辈子服伺章老太爷、章老太太,我们一家人都为章家尽忠尽孝,当年大太太身子弱,老爷纳了我为妾,我也立时就为老爷添了庶长子,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看在邺哥儿、画姐儿的份上,断不能这样误解我!我平素里是性子强了点,今日也是因着听了下人们乱嚼口舌根子,才跑来问三姨娘当家的事,这孝府我打小在这里长大,自是比别人更熟悉些,虽然说是老爷亲口下的令,我本当顺从,但自老太爷传下来便是长幼有序,我心里想着怎么也要问问这个次序,所以才闯到这里来。老爷怎么可只见我与三姨娘几句闲言,就这样定了我的罪呢!妾若真是有心要害三姨娘,我宁肯拔了簪子,绞了头发,一头碰死在这里!”
  章荣孝一听这几句话,又立时转回身来。
  姚姨娘是个直肠子的,这话到是说的堂堂正正,眼睛里已经有泪水迸了出来。
  章荣孝到是念起当年的旧情,她的确也是服侍过他一段时间,并且给他添了一子一女,在老太爷尚在的时候,姚姨娘所生的知邺长子,的确也慰了病重老太爷的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念及此事,这姚姨娘到是还有几分功劳。
  章荣孝回身便想要去扶姚姨娘。
  还没碰到,燕姨娘就已经把章荣孝的手不着痕迹地微微一挡,直接拿帕子捂着嘴就哭道:“二姐姐倘若碰死在这里,岂不是要折煞我了!我情愿在姐姐之前,给二姐姐做个垫身的,便是到了那阴时地府,也能为二姐姐鞍前马后地效劳。老爷,你且不必念我们母子,就让我们先去吧!”
  这一句话,登时就闹将起来,怜香并小丫头们连忙扑过来,拉的拉,拖的拖,拽的拽,有人还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老爷,三太太可是两个人的身子!”“老爷,可不能够啊,快劝劝三太太吧!”
  一时间这叫一个乱套,到把眼泪乱迸的姚姨娘给晒在一边了。
  章荣孝被闹得一通烦乱,立时低吼了一声:“够了!都给我起来!”
  一时间女人们都住了声,丫鬟婆子们忙不迭地退去一旁。
  燕姨娘抽抽噎噎地站起身,姚姨娘也擦着眼睛站了起来。
  章荣孝叹口气,道:“今日还是林氏的头七,你们就为了当家掌事的名头闹将起来,这还如何让我省得了心?”
  燕姨娘不知是哭的,还是搓得眼圈红肿,立时就说:“老爷,当初妾就说妾掌不得家,必定有人不服的。是老爷劝慰妾一定要掌事,大太太故亡后,这些时日里里外外妾也自料理得呕心沥血,现在既然二姐姐觉得长幼有序,妾又身子不适,自要把这家事都交与二姐姐罢。”
  她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竟然句句话都是谦恭忍让,那表情说不出的让人心疼。
  章荣孝尚来不及说些什么,燕姨娘竟然就抬手叫了看家事帐本的小丫鬟:“惜香,把咱家的家事帐本和金算盘拿来,交给二太太。”
  “哎。”
  小丫头立时就应了一声,像是早就准备好似的,转身就在西花厅里捧了帐本出来,噔噔噔地跑到姚姨娘的面前,就把象征掌家信物的家事帐本和一柄镶金丝的乌木珠算盘递到姚姨娘的手里。
  姚姨娘愣了一下,没想到燕姨娘竟会真的立时把看家的信物都转给了她?如此畅快?!
  燕姨娘却在姚姨娘的面前用帕子捂着自己的脸,好像还有眼泪在往下掉,一边哽咽一边说:“我本就不该逾过二姐姐的次序去,今日把这看家的家伙都交给二姐姐,我也算是了了这桩心事。但是这些时日,因着大太太故去,家里家事家用,均动用了不少,大太太的身后葬礼法事,也一并花销颇大。但我均一项项记录在册,二姐姐可一一查看。且因着今日是大太太的头七,各路来府里祭吊的人肯定不少;我从前儿就吩咐他们开始收拾准备,金宝斋的白云烛预备了二十捆,摄云阁的紫檀香买了七十把,同生记的什锦果子,林家老铺的素菜,食尚斋的八宝琉璃饭,月盛斋的鸡、鸭、鹅并晶花肘子,各订了四十七套;再者五味坊里的花珍宝茶,聚酒坊里的陈雕花酒,我也各订了二十坛;再加上大太太祭祀要用的各色白绵织布、麻布并各房各室的哥儿、姐儿要使的孝衣孝帽,花幡花帐,共计白锦布三十二匹,麻孝布十七匹;祭吊各路宾客之流水席,花茶随侍等等各种应人小厮我都专人专做地安排好了,个个都记在帐上,还未与各家老板结算。说好了今儿一大早各色货路送到,一并在前苑花厅里结帐零算,当场点货取银子两清。即然现在二姐姐当家,这一切的帐头儿,就都交给姐姐了。帐本里各色各样儿,都记得清清楚楚,姐姐可是要细细地翻开,好生地看了,看我是否记错哪一头儿,算错那一宗,二姐姐就替我更正了算个清楚吧。我且今日不管这些闲事,一心一意地进家庙去给大太太烧香去了……”
  燕姨娘说着说着,竟像是悲从中来,立时眼泪都扑簌簌地落下来,捂着帕子抽噎,赢赢而动人。
  姚姨娘捧着那厚厚的帐本,听到燕姨娘那一通长长的帐目背下来,已经整个人都傻掉了。她本就是个家生子,自小老子娘教她针黹女红,教她盘工绣活,甚至连捣治胭脂水粉,泡腾玫瑰花膏都教与她了,却偏偏不曾教过她读书识字。老子娘的心里,女子无才便是德,跟了章荣孝这样的老爷,一辈子吃穿度用都不愁了,只管着做好自己的妇道便是上好了,还去读什么书写什么字?
  结果到了今时今日,姚姨娘抱着怀里厚厚的帐册,即使抢了掌家的权利,却无掌家的能力,只是一脸的茫茫然,对那厚厚帐册里的帐目,真是连半点都梳理不清。
  章荣孝把燕姨娘刚刚的话都听在耳里,再看着姚姨娘捧着那帐册,横竖一笔一划都看不懂的样子,还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他上前一步,就把姚姨娘怀里的帐册和金丝乌朱的算盘拿了过来,“即是交与你,你也横竖是个弄不明白的。这帐目帐册,若没个几分两,又怎能厘得清?莫说我冷淡还是偏心,这家中之事,也与铺中相同,无论何等长幼有序,须得寻觅的是个懂事善与的‘掌柜’,你连帐目字体都不识得,又怎生掌得了家?!今时今日我把帐册交给了燕女,你且死了这条心,回你的房中,好生看待邺儿和画儿罢!”
  章荣孝转身,又把帐册和算盘交给了燕姨娘。燕姨娘还拿帕子捂着脸,似泪水涟涟的模样,连连推拒。章荣孝还好说好劝地说了好一通,她才姗姗然地接了下去。
  姚姨娘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切,知自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再没有一丝可以圆回的余地。不由得伤心地转身,竟直直地跨出西跨院,大哭着急步而去。
  东跨院里的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蒋妈妈和周妈妈不停地咂舌。
  知妙伏在撑起的纸窗扇边,默默地抿了抿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把前面的都修了一回,从现在起不会再修。总不能见读者就改,那故事的主线就太乱了。
  对知妙的态度我也不再解释了,如果愿意,希望能看到后面。
  故事才刚刚开始,任何发展都有可能,何必一定要在最初就非要看到想看到的画面呢?
  9
  9、父女情深
  燕姨娘这回可是堂堂正正地当了家。
  孝府上上下下,七院十二回廊几百口子丫鬟佣仆没有一个敢吭声的。据说姚姨娘被燕姨娘当面羞辱了一番之后,在自己院儿里闹了好一会子,又哭又砸,惹的一子一女吓得抱着教养妈妈瑟瑟发抖。许是这样也没的办法,燕姨娘可还是在章荣孝的“推举”之下才当了这个家,颇有些顺水推舟,欲拒还迎的味道。
  但燕姨娘一上任,可是风风火火地掌起了家。不仅林氏的头七过得是风风光光,来往宾客不少,但却条理不乱,迎来送往,喝茶焚香,样样没断。往来宾客无一不称赞孝府在林氏过世之后依然井井有条,章荣孝也对燕姨娘料理家事甚感安慰。
  燕姨娘的确是得了便宜又卖了乖,再加之她以软胜强的手段不仅用在章荣孝的身上,在对待下人的境况上也依然恩威并施,不仅出手就给各门各院的丫鬟婆子们加了半月的“辛劳钱”,还命厨房在林氏头七之后加做了“辛勤饭”,令各大丫鬟婆子们都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立时,燕姨娘在整个孝府里的名望身段都陡然高大起来,那些乱嚼舌根子的婆子们再也不说“那个得了势的三姨娘”,而改成口“咱府上当家的三太太”。这个口子,可是改得天差地别的。
  蒋妈妈和周妈妈也得了燕姨娘分发下来的“辛苦银子”,可两个老妈妈一个是林氏的陪房嫁过来的妈妈,一个是从小就奶了知秀和知微的乳娘,她们打心眼儿底下,还是疼爱着这三个没了嫡母的孩子的,虽说不至于和燕姨娘作对,但是想当初林氏是当家主母,如今不仅没了人,还被人掌了家,心里到底是有几分不如意的。
  知秀到是在林氏头七后就已经被放了回来。
  但是依然少吃少喝,一个人闷闷不乐。尤其是看到知妙的时候,那表情分明就在脸上写着“恨铁不成钢”的大字,简直都快变成她的老妈了!
  “二小姐,吃饭罢。”周妈妈叫又独自坐在一边的知秀。
  知秀正在摆弄桌上的一只青花釉里团花摇铃樽,这是以前林氏最喜欢的一只花瓶,常常春日里插海棠,夏日里折雨荷,秋日里摆金菊,到了冬日便绽几枝傲雪的红梅了。可惜人去楼空,空留下这些日常爱物,却已如镜花水月,连花瓶之内,都不再见芳菲。
  “二小姐,吃饭罢。今日厨房里特别做了你爱吃的桂圆红枣糕,富贵金银煲,配了茭白、雪菜和肉沫,加上双色赤豆饭,还炖了银耳莲子小参汤,特别给你补补身子的。二小姐,快来吃两口吧。”周妈妈抱着知微,很是心疼地劝慰着。
  知秀在家庙里被关了五日,茶饭不进,很是清瘦了些。本就尖尖的下巴,此时更是小巧精致。她听周妈妈的话,只抬起头来朝那餐桌边望了一眼。但看到知妙已经被蒋妈妈抱着坐下,不由得杏眼微微地一挑,嘴巴一撅:“我不吃。”
  “哎哟,我的二小姐,你再这样清减下去,可怎么得了。”周妈妈已经心疼的“肝儿肉儿”地叫了起来,“二小姐好歹进一点,你若再这样下去,病倒了,我可怎么有脸向太太交待啊!二小姐,你就看在我奶了你几年的份上,好赖吃一点吧。”
  周妈妈把知微放在知秀的旁边,都快要拉着她的手给她跪下了。
  知妙知道她是不想和自己同桌,但她没说什么,只是抿了抿嘴。
  这边周妈妈正在想法子劝知秀,忽然厚毡绒的门帘子被人一掀,看门子的小丫头立时报道:“老爷来了。”
  屋里的人皆是一惊。
  自从林氏故去之后,除了停灵出殡之时,章荣孝都未曾再进过东跨院里,不知道是怕看到林氏故时的旧物,想起当时少年夫妻的情景,还是真的商事繁忙,竟顾不得再来这东跨院里了。只知他连连几日都宿在西跨院的燕姨娘屋里,越发连人都见不到了。
  忽然在这正午时分,赶着吃饭的时辰过来,不知又是发生了何等事故?
  待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章荣孝已经走进内房来了。
  多日不见,他也甚是清瘦了不少,林氏去后的几日,他不若悲伤,知妙在林氏大葬的那日之前的夜里,还曾看到他独自一个人前来灵堂,抚柩流泪;莫不说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已是花心成群,但这等少年夫妻,原配糟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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