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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功夫,觉得这散粉刷子实在是无处使力,进度反倒与幼儿习字无异。
  姚氏手把着手教了半下午,午觉也没睡,勉强写熟了两行字,留下满纸的鬼画符。于是定下成例,每天认两行,共计16个字,一个字描一篇大字出来,又吩咐了采买上人去买几本簪花体的蒙学帖子来。
  等晚间张英回家,先问了廷玉功课,姚氏就将廷珑下午写的大字取出来道:“老爷看珑儿这样启蒙可还使得?”张英接过鬼画符,摸着廷珑发顶,眼含期许,频频点头,倒比小儿子能策论了还要高兴两分似的。廷珑看见张英虎视眈眈,仿若不怀好意,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决意明天一早就要把今天学的字忘掉一半。
  运笔虽然难,写的多了,也就成了手指的延续。
  姚氏每日处理家事前,教她认字,圈好描红,之后就让她自己去一边练熟,等到歇了午觉,考察了再教新字。慢慢的,认完了《百家姓》,又添上《三字经》,《千字文》,字写的也有了两分簪花体的影子。张英看了,不许再练,捡了王羲之的楷书《黄庭经》、《乐毅论》拓本给她临摹,只说:“一开始就走了偏门,往后就写不出大家气象了。”
  入夏的时候,何氏产下一个七斤多的男丁,母子平安。
  张英提笔写下若淳两个字,给长子嫡孙命名,又写了书信给何家报喜。
  百日的时候,正在家里摆酒,就有内相打伞鸣锣前来宣旨,张英一家忙摆了香案接旨。圣上嘉勉张英“敬慎勤勉,颇有古大臣遗风”,在西安门内赐了宅邸。张英率全家接了御旨,叩谢天恩,内相就要告辞,张英款留不住,亲自送出门去。
  姚氏认定孙儿是有福气的有造化的,乳名就叫了天赐。
  张英第二日一大早入禁中谢了恩,由内务府掌事宫人带着去交接西安门内的宅子。
  只见那宅子是个四进的院子,比现今孟端胡同的老宅还大一进。门口上马石处放着泰山石敢当,进了广亮大门,绕过清水脊嵌福寿影壁,先是一进仆人住的倒座窄院房,进了二门是一进客宅,再往后,过了垂花门就是一溜坐北朝南的五间正房。进了堂屋,八仙桌两侧各一张黄花梨木的扶手椅,墙上挂着四幅中堂画。三面通的堂屋右边是书房,内中书案、画案、琴桌、供案俱全;左边一间是卧房,里面盘着炕,靠墙角放着火盆架,别无其他。
  又沿着抄手游廊去两边厢房看,格局与正房一般。及至后罩房,一排八间的格式,也尽够用了。张英验过宅中摆设与内务府上档没有差错,按例谢了几位宫人,领路的掌事宫人就笑道:“这进宅子原是太子太傅荣阁老的旧居,荣阁老是开国功臣,历经两朝,荣宠不断,想是这宅子的风水好,张大人如今住进来,封侯拜相也指日可待呀!杂家到时候还要来讨杯水酒喝。”
  张英道了谢,亲自送到门首,看着上了轿,才带着家人回了孟端胡同。
  回到家里把格局说给姚氏听,又把新宅里内务府上了档子的器具明细交给姚氏保管。两人商量只把日常所用的物事搬去那边,其他沉重家具仍旧搁在孟端胡同,安排家人看屋,以备来日张英致休还乡,宅邸交还内务府,瓒哥仍旧搬回老宅使用。
  第二日起,姚氏就叫儿媳何氏管家,亲自带着一干家人去西安门内的新宅收拾打扫。着人将原宅中上了档子的家具器物全搬进两侧裙房上锁,又将各房锁匙全部更换了新的,剩下的就是清洁打扫,连庭院里的大鱼缸,抄手游廊,地面的青砖都都清洗一新,一连几日,院里树木花草都剪过枝,只等吉日搬家什,铺盖。
  何氏在家一边照顾幼儿,一边要打点各房里搬到新宅去的东西,逐个登记上册,再把留在老宅的东西单录一册,却比姚氏还要忙些。
  廷珑原先管着研究所里瓷器档案,分类,登记,造册原就是她的本职工作之一,于是常在旁边参谋。何氏只当廷珑在婆婆身边听的熟了,以为张家管家的规矩就是如此,样样听从,倒也弄的井井有条。
  姚氏回家见了也夸瓒哥媳妇儿妥当,有才干,办事老练。又看到廷珑房里打点的册子比余下各房加起来薄的不多,翻开一看,从桌椅板凳,至香囊手帕一一在册,难为她怎么积下这么些的东西。笑道:“我的乖儿,这是给自己个攒的嫁妆不成,只差聘书就可以装箱了!”说的一屋子人都笑起来。
  廷珑也知道自己得失心太重,虽然过了几年不虞匮乏的安逸日子,自以为清雅了不止一点点,可危机感还是不能完全消失。
  她大学离开家独立生活,样样自己打理,每月的生活费小心安排。等到上了班,有了工资,又想着补贴家里,存首付,日子到底过得小心翼翼,不曾快意人生。想到这,又觉得可惜了院里的那株老梅和草莓地带不走,那老梅比一般梅花红上两分,香上三分,一进二月就暗香袭人,草莓地从四月一直结果到十月,常惹来蜂蝶翠鸟到此一游,原先只种了几棵,谁知这东西自己枝蔓了半个院子,若不是中间有青砖的甬道挡着,没准一个院子都叫它占满了。
  张英下朝,何氏就带着廷珑行了礼回房去,姚氏跟张英商量着选了下次休沐的日子搬家。张英又想着还有一事——廷玉原本在姚家家塾与亲戚子侄一发上学,孟端胡同里姚家不甚远,又请的才德具高的先生坐馆,自廷瓒都是在那里附学。如今搬到西安门内,去那里上学就极不方便了。再有,廷珑眼看六七岁了,也认得几千字,正要找个先生正正经经的开蒙,梳理所学,两人商量着就决定聘个有见识的先生在家授业,指点廷玉和廷珑功课。
  姚家家塾里的先生听说廷玉要家去念书,十分不舍,知道还未请先生,荐了一个年高的老儒来坐馆,只说十分高明,不至误了廷玉的前程。
  张英着人打听了,风评甚好,亲自带了廷玉去请这位卢公麟先生。
  老儒生已得了讯息,知道要教的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年纪还小,也不急着进学,就十分愿意。如今张英亲自来请,更是觉得有脸面,及至听说还要教个7岁的女学生,心里又添了几分踌躇,等到说,功课不限多寡,只为明理。又想:“官宦人家的小姐,略认得几个字管家用罢了,就教教也无妨。”于是欣然答应了,约定下月初一开始授课,连家下一齐搬到张府。
  过几日,等到张英休沐,请了行脚,自家管事仆人监管着搬了家。东西都装箱上着册,送到新宅,再对着名录,各房领各房的器物,一连两天,收拾的妥妥当当。
  廷珑被安置在后面小姐住的罩房里,那罩房共有八间,她房里伺候的吴妈跟大丫头莲翘,两个小丫头紫薇,紫藤一同搬了进去。罩房和正房之间有游廊相连,当间是个青砖铺地的空旷庭院,甬道两侧摆了两溜青瓷大缸,养着姚氏叫从老宅荷塘里捉的锦鲤。
  廷珑见这么大的一个院子里空空旷旷,就想起她那草莓地来,只可惜新铺的青砖,姚氏定然不肯,就心里琢磨不住:“不是为了防着她折腾吧,看来,姚氏还是很了解她的。”
  这段时间,姚氏一直忙碌,也不考察她的功课,她就没事的时候到书房去找两本书读,也不曾正经写过大字。想到再过三天,先生搬来就要开馆,怕到时候露丑,忙叫莲翘开箱拿笔墨,伏在案上,临摹碑帖。几日没拿笔,手都生了,一连临了四五篇,姚氏房里的丫头芍药请去正房用饭,才停手。
  又过了两日,那老儒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搬到张家。姚氏收拾了第二进的客房安排他们主仆两个住下,将两床新做的铺盖送去,又在客院东边开了一间坐北朝南的屋子给他们上课用。
  开学那天早上,全家吃了饭,张英就单留下廷玉和廷珑。吩咐廷玉道:“不可因独处,没有同学比较就玩忽懈怠。”又吩咐廷珑道:“虽是女孩儿,但不能以此为由,不肯用心,混沌度日。”吩咐完了,就亲自带着两人送到客院的书房。
  卢公麟已经穿着簇新的一件长袍在主位上坐下了。
  陪读丫头
  张英看着廷玉和廷珑给先生行了师礼,嘱咐两人:“读书固然要取功名,扬家声,最要紧是却是养心性,变换气质,使人敬重。你二人从今日起得卢师督训,要事事听从先生的吩咐,不可骄傲自矜,懒惰不求甚解。”
  又对卢师道:“不可放纵了他们。”卢公麟拱手道:“必不负大人厚望。”说完,张英自去上朝,卢公麟也不起身相送。
  叫学生坐了,卢公麟先询问廷玉眼下读的什么书,又问可曾作过时文,叫捡得意的取两篇给他看。
  跟廷玉的乔木忙捡了两篇呈上去,卢公逐句看了,也不置评,接着廷玉原先的进度讲起尚书来。
  廷珑见这先生把只把自己当成陪读的丫头,眼角也不扫一下,就从案上随手拿了本《声律启蒙》自己看了起来。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廷珑一边看一边在心里默诵,启蒙教材里廷珑最喜欢这本,觉得它的意境优美,声律琅琅上口。
  及至背完了冬卷,掩了书回味半晌,只听那卢公仍旧口沫横飞的在讲解尚书,廷珑枯坐无聊就跟着听了起来,讲的却是《盘庚》篇,这文章大概是中国最古老的政治动员令了,和中宣部搞的主旋律电视剧一脉相承,塑造了一个坚定果断,目光远大的盘庚主席形象。不得不说,这个腐儒虽然又迂又酸,课讲的还真不错,一字解一字下落,一句说一句道理,虚词讲解神气,实词解析义理。间或表达自己对盘庚主席的仰慕之情,恨不能生在上三代,去给盘庚做小弟。能把这么古奥迂涩的文章讲的激情四射,跟百家讲坛也有的一拼了,廷玉自不必说,连廷珑都听得津津有味。不过,出于掩饰,她仍旧捧着声律启蒙,只是把耳朵竖了起来。
  一直到饭时,卢公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上午的课程,临了,还严肃的往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游目四顾,只见来陪她读书的莲翘,正在运指如飞的绣荷包,想那老儒大概正感叹对牛弹琴,廷珑就肚里暗笑。送饭的小童柏木提着食盒给卢先生和廷玉摆了饭,廷珑要去后宅姚氏处用饭,恭恭敬敬的跟先生请了辞。
  一出门,莲翘就撅了嘴:“这老头也不问小姐听的懂不,就一气浑说,回头告诉太太,叫他说些新鲜的故事来听。”
  廷珑知她打趣,顺着说:“太太知道了,必叫他一心一意的只给二哥哥讲课,不肯让我跟着顽了。到时候你就跟我一块儿日日待在房里听吴妈妈开导吧。”
  莲翘一听吴妈妈,立刻说:“还是书房里做活亮堂些。”廷珑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说笑着回到后宅,姚氏见女儿回来了,拉着手问:“我的儿,一上午的功夫,可把我儿饿坏了吧!”就张罗着摆饭。
  何氏叫了小丫头传饭,就问:“先生讲的可好?没有难为你吧?”
  讲的好不好?廷珑觉得做人应该诚实,就点了点头。
  难为?那卢公连话也没和她说一句,自然谈不上难为,又摇摇头。
  姚氏看了就说:“看我儿读书累的,话都没力气说。”又一叠声的问饭怎么这么慢。
  廷珑吃过饭,觉得去书房也没她什么事,就决定在姚氏房里睡个午觉再去。姚氏也不督促她,像不知道她应该去上学这回事似的。
  午觉醒来,喝了一盏温茶,廷珑唤小丫头来给她净了面,又重新扎了鬏,用玉环固定好了,才带着莲翘一行往书房里去。姚氏在一边看了,只微微笑,并不肯拘束着她。
  廷珑到了书房,给先生行了礼,回到座位坐下。看他在一旁指点廷玉写字,就把旧帖拿出来,用笔舔了墨,临她的拓本。
  下午就在写大字中混了过去,傍晚下学,莲翘走过来收拾书笔纸砚,廷珑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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