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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不然会被憋死。
  他问舒姝:“你睡不安稳总是做梦,都梦见些什么?叫谁别走啊?”
  顾亦城知道他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因为舒姝脸色瞬间刷白。他往沙发上一坐,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她,也不说话,就是一直看着,等着她的答案。他提问前,其实已经潜意识地给出了答案,这个“谁”他很“自觉”地和自己画上等号。
  她不回答。过了半响,她却道:“顾亦城,这是我的事。”
  她的声音像笛声一样柔和,带着哀婉,顾亦城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望着她道:“舒姝,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关心你我知道这几年你过得不好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也许当年我们太年轻了。你太敏感而我也不懂得迁就和体谅。我不敢说我们之间有多大的误会,或者谁是谁非,现在争论那些没有意义。当年我没有坚持去找你,算我对不起你吧,可你为什么就不能主动找一下我呢?孩子的事,你该告诉我的。”
  “了解吗?”舒姝道,“就当我不了解吧。既然你也认为没有意义,我想这个话题应该就此止住,毕竟人不能活在过去。还有就是,这些年我过得其实还不错。”
  顾亦城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舒姝那句“这些年我其实过得还不错”的潜台词是什么。她其实是想说:顾亦城,你没那么重要,我离开你照样活得好好的。也许这是事实,就如她后来和程寒在一起同理,只是他说服不了自己,也拒绝接受她的一番说辞。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别扭,少年时的顾亦城也许不会那么沉默,他的反驳绝不仅仅是磨嘴皮子那么斯文。顾亦城将他成年后的收敛与沉稳归结于英国的生活,呆在那个以绅士国度着称的国家六年,他终于学会了在行动前先思考一番,以文明的方式解决冲突,特别是感情冲突。
  他看着她,良久才道:“我知道你恨我。”
  “不不,我已经不恨你了。”舒姝道,“也许曾经恨过,但现在不恨了。”
  舒姝说,我已经不恨你了。这瞬间,顾亦城忽然想起多年前在a中的食堂里,他自以为是地跑过去向舒姝道歉,说着大义凛然的话,将自己见死不救的行为归咎于害怕,却连她因他成了弱听都不知道。他在她面前忏悔却遗漏了关键的细节,她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对了,她说,行,我知道了。她一句“我已经不恨你了”,轻描淡写就将过去做了了结。可是,他要的是了结吗?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难道告诉她,舒姝,我难受?真的难受,你过来让我抱一下其实,其实我宁愿你恨我
  顾亦城低下头,看着地木板上的条纹,看,历史果然重演了。他冷笑着道:”舒姝,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哦?我怎么想的?”
  “你不就气我当年和柳妍走得近,觉得当初明明是我死皮赖脸缠着你,最后却没有坚持,所以你故意不告诉我孩子的事,你想瞒着我一个人生下孩子,然后独自养大他,让我内疚一辈子,是这样吧,舒姝?可这是个孩子啊,不是你报复我,让我难受的工具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我要是知道你怀孕了,我不会走的你知道的,我对你的感情”
  想象力果然是个恐怖的东西,舒姝打断他道:“顾亦城,我没想过用孩子让你留下来。更没想过把孩子生下来独自养大,因为那需要一定的勇气和经济实力,很可惜,这两样我都没有。我想你一定是忘了,忘了我当年只有十九岁,忘了我寄人篱下的尴尬处境,也忘了我就是这样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知道吗?那孩子就是在这样的下雨天没的。”
  顾亦城僵在那里,试着消化他话里的意思。
  “那孩子就是在这样的下雨天没了的”舒姝说,热泪像打碎的暖壶,“哗”的一下,汹涌而出。顾亦城只觉心里苦得发涩,说不出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忙去抱住她。他想她需要他的安慰,她的痛苦原本应该有他一半,也只有他能懂。她却挥开他的手,拒绝他的安慰和触碰,像是避开一条恶心的蛇。
  “每到下雨天,我就会做噩梦,梦见孩子浑身是血,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要他?顾亦城,他是你的孩子,他有没有来找你啊?”
  顾亦城有些茫然,脑子里空荡荡的,孩子是他的,这个可能性有多大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逼她承认,她不肯,他气得半死,当她以这种方式说了出来,她承认了,他的心却像沉到了海里。
  她微颤的声音像寒风刮过脸颊,窗外雷雨声还在继续,夹杂着汽车尖锐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外面的天空因闪电亮了一下,她的脸也跟着忽明忽暗,两道泪痕像刀子一般刺入他的心窝。病房里的空气是凝滞的,只有彼此沉重的呼吸,顾亦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可舒姝什么都听不见,她悲恸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想过要打掉孩子,可是,当他真的没了,当他从我体内流走,我才意识到这个生命是我的血肉,他在我身体里存活了七周,可是从我知道他的存在再到失去他,却不到二十四小时,这是一个孩子,我相信自己比你更清楚,顾亦城,当他从我身体里流走时,我恨不得和他一起死掉。可惜我活了下来,死不了的人只有活下去,也才让你现在有机会跑来质问我。可是,你凭什么?”
  顾亦城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半个音,人总是控制不了悲伤,就像生命控制不了死亡,当悲伤敲打人的心房,人根本来不及躲藏。泪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顾亦城根本没有察觉,他一直认为男人哭出来是件很丢脸的事,可是这一刻,除了落泪,他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出口宣泄压在胸口的悲恸。
  有人说在黑暗中聊天,有时候会产生一些类似于幻觉的东西,人容易流露真情。可是这样的真情,他看着有一些悲凉。
  顾亦城想,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这样咬着她不放是想要个什么结果?逼她承认孩子是他的,还是怎么着?当他知道舒姝曾怀过一个孩子,后来因为宫外孕没了时,他真的希望这个孩子还活着,舒姝瞒着他把孩子生了下来,然后独自养大,哪怕她生下孩子的原因是因为恨,因为想要他内疚。有了一个他和她的孩子,她这辈子也休想再和他撇清关系。可是现在呢?没有孩子,也没有恨,他在她心里算个什么东西?
  顾亦城用力握紧了拳头,想要抓住什么,直到掌心传来了痛,他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抓不住,他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其实他在她面前何时嚣张得起来,如果她是只兔子的话,他不过是只纸老虎,都说兔子急了会咬人,而舒姝这只兔子发起威来可以将纸老虎撕得稀巴烂。
  顾亦城神色一暗:“舒姝,对不起”声音微颤,带着浓浓的鼻音。
  舒姝看着他不说话,转身去按了下墙上的呼吸器。
  很快,刚刚那个送饭的护士便过来了,舒姝对护士道:“我想休息了,麻烦把他请走。”她用了一个“请”字,一个既礼貌又疏离的词。
  “这”护士显然有点为难,顾亦城胡乱抹了下脸,起身道:“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转身对护士道:“麻烦你照顾她。”
  顾亦城开车回了城里的住所,已是午夜。
  手机有条未读短信,韩睿发的:昨天态度不好,别见怪啊。
  顾亦城看着短信,不知道怎么回复。几十年的兄弟,韩睿一直是他们中最懂得收敛脾气的,他都看不下去了,看来他确实够混账的。
  他忍不住问韩睿,你觉得我的机会有多大?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短信,顾亦城想韩睿应该能懂。几分钟后,韩睿回了条短信,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慢慢来吧。
  顾亦城闭上眼,有点泄气。他草草冲了个澡,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那些过往像放电影一样出现在他眼前,十年,整整十年,他用六年去忘记那十年,就在他以为要忘记的时候,偏偏又见到了她
  他总是记得她的一些小动作,他记得她睡觉时喜欢蜷成一团,长长的头发散开来,显得脸小小的。他喜欢从背后抱住她,前胸紧紧贴着她的后背,睡梦中,他会随着她蜷曲的弧度而蜷曲,他喜欢这样的感觉,仿佛他们是一体的。他喜欢她因羞涩低着头不敢看他时的模样,怯怯的的眼神,让他忍不住想要逗她。他喜欢她忽然抱着他撒娇,说:“海鲜粥好好吃,我还想吃。”然后他做饭,她洗碗,听着流水的声音,淡淡的幸福随之蔓延开来。
  累,好累,心真的好累什么时候睡着的,顾亦城并不清楚,醒来时,窗外雷雨交加,他忽然想起舒姝刚刚害怕的模样,她说:“每到下雨天,我就会做噩梦,梦见孩子浑身是血,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要他?顾亦城,他是你的孩子,他有没有来找过你啊?”
  黑暗中,他点了支烟,冷清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孤独。
  凌晨四五点,床头手机忽然响了。
  是别墅那边打来的,医生说:“舒小姐现在高烧不退。”
  睡意一下子全无,顾亦城猛地一下坐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我走是不是还好好的吗?”
  医生解释道:“半夜熟小姐醒了,一会儿说要回去看花,一会儿又说什么孩子,护士好不容易将他劝回了病床,可是刚刚去看她时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跑去花园里,淋了点雨应该,应该是受凉了。”
  顾亦城出过车祸,虽然对开车并不畏惧,却比旁人更加小心谨慎。这样的雷雨天,为了安全,他往往会选择不出门。六年了,他几乎快忘了开飞车是什么感觉,当他闯了一个又一个红灯后,便发现一百码的速度根本满足不了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心里暗暗骂道:那些陪护晚上都干吗去了?她身体不好又刚动了手术,怎么禁得住一夜冷风的折腾?说什么淋点雨,应该是受凉,刚动完手术的人能淋雨吗?傍晚,他和她争吵时,她情绪就不稳定,他当时心里难受,可能也有点想逃避,怪他,怪他,他今晚就不该回来
  顾亦城赶去郊区别墅时,医生正在给昏迷的舒姝打点滴。
  尖细的针头扎进血管时,舒姝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针头。顾亦城以为她醒了,快步走了过去,一看,才发现她紧闭着眼,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头发还未干透。
  医生换了个针头,握着舒姝的手又去找血管。尖针刚刚碰触到她手背的肌肤,他便挣扎起来,针尖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划出一道细口子,鲜红的血渗了出来,落在雪白的床单上是那般触目惊心。
  顾亦城急忙抱住她:“舒姝,舒姝,你干什么?医生在给你打点滴。”说着转头对医生道:“能用打针代替吗?”
  “能是能,但效果没那么好。”
  “我按住她,你继续给她打针。”
  当尖细的针头再次扎进了血管,舒姝挣扎起来,却怎么也挣不开顾亦城的禁锢,她挣了一会儿,最后没了力气,终于安静下来,蜷成一团呜呜呜咽道:“小姨,我错了,我再也不推唐钰了,求求你,孩子是无辜的不要顾亦城,他们要杀死孩子”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好怕呜呜”她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低,终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医生说:“针药里有镇定剂,她还在发烧,等会儿出汗时让护士来给她擦擦身体。”
  顾亦城抱着她,点了点头,耳边回荡舒姝的话:我想你一定是忘了,忘了我那年只有十九岁,忘了我寄人篱下的尴尬处境,也忘了我就是这样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
  他怎么忘了,那年她只有十九岁,他离开她去了英国,她身边还有谁可以倾诉?唐家上上下下平时是如何对她的,他难道不清楚吗?不仅如此,未婚先孕,她又受了多少白眼和嘲讽,宫外孕,孩子没保住,她又是什么样的心情?他逼她说孩子的事,让她把伤疤再次揭开来给他看,却忘了,那个有着他一半血肉的孩子是从她身体里流走的,那种痛,实在不是他能够感同身受的。
  他嗅到了她头发上的香味,他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是那么柔软,可是他说不出一句话。顾亦城想,也许他再也无法用语言探索到她的心,她就在这里,可她的心和他隔着万重山,山有多远多高,他也不知道。胸口好疼。顾亦城想,可能是刚刚路上的冷空气呛入肺里了,冰冷的气流顺着气管刮过整个胸腔,风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刀,一刀一刀开始凌迟,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他想起了那年的夏天,在a大的小树林,在蒙蒙细雨中,舒姝脸上一抹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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