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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皱眉:谁开的枪,这几个可都不是他们敢随便杀死的人物。
开枪的是陆以华。
他踩在湿润的土壤上,湿意透过袜子令人觉得痒痒的,这种痒激得他头皮发麻,至少这是活着才能感受到的。而从决定逃离这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活着这件很平凡也很不容易的事放到了博弈的桌台上。
从窗口翻出,略软的膝盖让他跌落,立刻挣扎着站起来奔跑,他无需顾及自己的脚步声,一切都在于与时间拼斗的胜败,几秒后终于近了——是车。他用枪指着正背对着自己从车上取东西的人,毫无迟疑地连开两枪。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了,作为一个初学者,以他的枪法绝对无法顺利射中目标,与这些平日里搏斗惯了的好手自然是没办法比的。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刚刚出去采购,手上拎着大包小包食物的两个男人。
在毫无防备的时候有人向你射击,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惊慌失措的两个男人下意识地跑开几步,甚至连手上的袋子都忘了丢下——这一刻的慌乱就够了。
陆以华疾跑两步蹿进车里拉上门,近乎于翻滚地将自己栽到驾驶席上,一油门踩下,转头冲向大门。
心跳与引擎声混杂在一起,没有汗水,冰冷的手指牢牢握住方向盘,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这是一辆经过大幅度改装的车,普通的子弹无法轻易地穿透它。而当那些人启动车追上来时,一切都会晚了。他会用最快的速度冲入闹市,任何有灯火的地方。
轰鸣作响,身后有人追赶而来,也有人奔去开车,陆以华慌乱过后以近乎于麻木的心态在开车,当这些令人恐惧的情绪超过一个人的负荷,就再也没什么可以恐惧的了。一辆,两辆,穷追不舍,但始终无法将距离拉近。因为他们在奉命追逐,陆以华却是在拼命逃亡。
他要活下去,然后要做一些比他活下去更有用的事。
——齐爷的处境并没有比他好上多少,孤身陷在t市,自家势力却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的展开援救,甚至有可能后院起火,两方面一起出现问题。这样一来,莫说地盘,便是性命,只怕都要被人分割。仇人,在你呈落败之势的时候都会不嫌麻烦地踩上一脚。
s市并不太远,它在n市的西北方向,开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不过是十三四个小时的路程。陆以华不敢给n市的任何人打电话询问情况,包括主宅的一众人等,都已经不再是值得完全信任的对象了。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遥远而陌生的s市,尽管那并不像一个能对齐爷有帮助的地方。
s市不大,与n市t市相比都小了很多,是个相对落后却也平静的小城市。
那座城市比较有名的是花,湿润的气候,肥沃的土壤,得天独厚,栽花种草的理想之地。一般来说,这样的地方也适合钓鱼、散步、野餐,综合起来说,适合养老。无论怎么来看,也不像个隐藏着巨大势力,能够给齐爷提供帮助的地方啊。
不过,这已经是陆以华能想到的唯一途径了。
十三四个小时,从夕阳落山,从夜色茫茫,从晨光破晓,一直到几近正午。不知道是什么时侯甩掉了那些追踪的车辆,也忘记了加油时是怎样与站员对谈,陆以华感觉得到自己处于一种虚浮的精神状态中,肉体极疲惫,精神发钝却又清醒非常。
车开得极快,风迎面吹来却吹不进车内,这种感觉令人窒息。陆以华的理智提醒他需要休息,如果不能休息,也要采取一定的手段让自己清醒,疲劳驾驶的代价就是未到达目的地就已经失去生命。
而这手段,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以前熬夜工作时煮的咖啡,而是齐爷的烟。齐爷很少抽烟,心烦的时候喜欢点上一支,掌心与指节处常有烟草的味道,不浓重,总令人觉得是一种成熟而沧桑的感觉。
神经在拉扯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折磨得人几欲疯狂,他继续想,不敢停下。他想起很多很多东西,其中浮现出的种种影像虚幻不实,从小到大。从只有自己与家人,到出现方此辰。那之后,只有方此辰,然后是齐爷,最后……陆以华看着窗外因车速飞快而连成一串的灯光笑了。
最后,有齐爷也有自己。
在他近乎于执念地将方此辰当做生活的重心并为此付出极大努力之后,他的生活中,似乎就已经不见了陆以华这个人。凡事种种,为了方此辰,为了方氏。为他人愁,为他人喜,一心追逐着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他,最后把自己追丢了。
然后那人渐渐圆满,便功成身退,顺便再被丢给齐爷,像是很可悲的过程,事实上不尽然。再可悲也是自己选的,没什么可后悔。男人,有一个目标可以为之付出,失败了也不要回头骂上两句,平白失了脸面。
无论是方此辰或是当初的自己,他都不打算去责怪。这种事情,本来也不是责怪便有用的,而通过鄙薄过去的自己而显示如今自己如何如何的成熟坚强,更是过于小气的表现。错了,错了怎么办。错了就挣扎着满身泥淖地爬出来,站起来,把自己清理干净,从头到脚从外而内地洗一遍,把自己找回来,就可以了。
这个过程中,幸好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那个人没有说过一句安慰的话,不曾诱哄也不曾安抚,甚至不肯给一个怜悯的眼神——他不用那些方式表达他的温柔,也许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温柔,更不认为自己需要温柔。
但陆以华始终相信他是个温柔的人。
他救过他,顾及他背上的伤口,尊重他的习惯与偏好,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他沉默,扔给他一件用以遮掩的外衣。
他赏识他,愿意耐心地去教导,给他展示能力的机会,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他鼓励,坦然地把最高的信任交予他。
是这个人用沉默而成熟的方式来成全他,那些黑夜的厮磨与白日的冷淡,像两味药。
一味告诉他,他仍是被人拥抱着的,有些贴合那么紧那么默契,火热之中他常常忘记自己往日坚冰一般的外壳。既然遮掩在这个人面前已经毫无用处,那么就自暴自弃地把脆弱和真实一并丢出来放肆地宣泄吧。
而另一味,则告诉他仍有自己的价值,仍是被需要的。他之前生命中所习得的并不是无用之物,在其他的领域,他的智慧他的认真他的冷静依然可以为他带来一件件成功,他有手段有气魄,并不是灰暗的影子。
这些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他找到了自己,找到了自己的价值……然后呢,他找到了一些掺杂在其中更为隐秘而令人心跳的所在了么,例如那些令他悸动的感动的,真的只是被赏识所产生的单纯的敬慕么?也许不是,而这个事实,也并不是他现在才发现的。
他早有所觉,然而一来始终难以了解齐爷的真正心思,二来觉得时日长远,维持现状未尝不好,不必说开了闹得矫情无比,到时种种尴尬,倒不如现在的默契自在。
而近日发生的,平白为他添了一种想要确认的想法。无关于齐爷,仅仅是他单方面的,也想确认其中到底是什么。
虽然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他去担心,例如关于s市的一切。
第二十三章
到了。
s市,下了高速便看到路边是大片大片无人搭理却极茂盛的野花,花开得很大,灿灿烂烂地堆挤在一起,阳光之下令人觉得心都是明亮的。风随意地吹上一吹,便东跌西倒地摇晃起来,一波一波地漾着颜色,直要把人的融进这色彩里一样。
这样的地方,是s市,却不像能托付齐爷的嘱托的s市。
很快他就明白,自己没有听错记错位置,因为这样的炫目的色彩之中迎面开来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停在了他的车前挡住去路。
陆以华坐在车里没动,他在等,等有人说点什么。只见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人嘴唇动了几动似乎在和谁报告些什么,之后便摘下耳机下了车,敲陆以华的车窗。
“请问,先生是n市来的?”黑衣男子看起来便像是被极讲究的人调教出来的,语言动作都很有礼。
“是。”难道这些人奉命在这里专等有n市牌照的车辆进入?
“先生是为谁而来?”
“齐爷。”陆以华想了想,将那金箔牌子拿了出来。
“失礼了,请。”男子连忙深深鞠躬,请他上车。
一路无话,车开得很稳,陆以华将目光投注在车窗外的美好景色上,却看不进去一二。他心中只觉蹊跷,看来人的态度并无恶意,但也不急切,丝毫不像是急着去营救谁的样子,难道是关系不近?但如果关系不近,齐爷又怎么会让自己到这来。
很快就会有结论吧。车已开入一处庄园,满目的白色,是欧式的典型建筑风格,虽然经典,但庄园本身看得出已有一小段时间的历史,墙面隐隐有些斑驳,却并没有太过掩饰和打理。然而令陆以华惊诧的并非其他,而是爬满了围墙的藤木蔷薇和开满花坛甚至小径边的灌木蔷薇。除了高大的树木之外,蔷薇是这里唯一的植物,四处恣意开放,极是放肆,就连来往的佣人也都小心躲着,并不对花木有任何的碰触或改变位置。
一簇或单生,堆在一起的花瓣,层层叠叠互相拖着,偶有一两株高出其他的,就直直地立着,失去遮掩而露出其下刺来。
这样轰烈的花开得陆以华有些回不得神,不知何时被引行的人带到了会客的小厅都不知道。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屏后,直转而入了。
“齐爷,人已经到了。”黑衣男子这样说。
尚随在他身后的陆以华闻言便是一僵,恍恍惚惚地怔了一怔,才侧过身进了厅,见到那人。
也是,齐爷说的s市的齐家掌权人,被称为“齐爷”也并不奇怪吧……可是……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却并不能在他之前修饰一个“老”字,因为在他身上,你看得到时间的痕迹,却看不出时间流逝造成的遗憾。这个男人长得和齐爷很像,只是更生硬些,下巴有些尖刻,微眯起来的眼是一种时刻都不懈怠的冷厉,并不像齐爷一样日常生活中总带着点慵懒的意思。
“坐。”老人用手指指对面的椅子。
陆以华坐下后,对如何称呼这个人产生了一些矛盾感,最终他还是说:“齐先生,齐爷……”他无端觉得别扭且尴尬,发现无法用语言有礼貌地指代这两个齐家人,他们看起来一样地不好对付且沉默,无从揣测。
“你可以叫我齐老爷。”另一个“齐爷”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很相似的动作,可他做起来,就有些冰冷而毫无缓和之意的感觉了,“我是齐厉的父亲。”
陆以华瞬时紧张得更厉害了。
“不必紧张,你为何来找我?”
“齐爷遇到了危险,齐家内部有内奸,他现在被徐家带到t城去了。他说如果出现问题,让我来s市找您。”终于到了正题,陆以华立即按捺下方才的紧张,急切地想将事情说个清楚。既然是齐爷的父亲,那想必会尽全力地帮助他吧。
“齐厉遇到了危险?”齐老爷子看了身后随立的几个男人,随便点了一个:“你说说。”
“齐爷,您忘了,是您要沈家两兄弟考考少爷的。”被点到的人躬□来,回答道。原来在这里人的心目中,齐爷依然是齐厉的父亲,而齐厉也相应变成了少爷。
“哦,这我倒是忘了。还有呢?”无视了陆以华一脸惊诧的表情,齐老爷子继续问。
“正好少爷与徐家因为k城乃至于那片势力的事发生了点小冲突,就顺便去t市处理了一下。是昨晚得到的消息,消息和资料一起交给过您,您看了两眼丢掉了。”
“啊,是有那么回事。”齐老爷子冷淡地点了点头。
“齐老爷,您已经知道了?”陆以华感觉事情的发展与自己的认识完全无法结合到一起去,混杂在他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内奸是齐老爷的考验?齐爷是有意去t城的?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齐厉要你带什么来?”齐老爷避而不谈,换了个话题。
陆以华将金箔交了上去。齐老爷见了金箔又是充满凉意地一笑,道:“没想到竟是个男人带着祖传信物回来的。他给你时可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