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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孩童穿梭奔跑。我不自觉地停在原地,看得目不转睛。
  不要跑。其中一个抓住另一个说。
  不行,时辰到了,我是要回去的。被抓住的人说。
  今天不要回去吧,留下来,我们可以作更多的游戏。
  不行,会被师傅骂。
  那种地方回去干什么,永远也不回去,就没有人来骂你。
  不行不行不行……小小的人儿拼命摇晃着脑袋,怎样也不答应。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愿意留在这里?
  我苦笑。
  不是不愿意,我在心里代那小人儿回答,只是无法违抗。
  “赵大人。”身后有人喊我。我转过头去,不知何时庭内的小人儿已消失,只剩下一片清冷。
  “赵大人,司马相爷派婉儿来服侍大人的。”那名自称婉儿的姑娘眉目清秀,十分可人。
  我点头,说是服侍还不如说是监视,哪种都好,没有关系。
  接过婉儿献上的清茶,我浅浅地啜了一口。
  婉儿全神贯注地的盯着我看,我挑了挑眉,问:
  “怎么?这茶有毒?”
  婉儿听出了我的意思,害羞地笑了起来:
  “不是,不过一直听闻朝中有位赵大人貌比天人,没想到今日有幸能在相国府内一睹其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我点头,我不介意听到这种赞美。
  正是因为这副容貌,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这婉儿定是新进府的丫头,我以前在相国府里根本没有见过她。
  不止婉儿,刚才沿途过来,没有一个人是我认识的。这相国府内,除了一番景致一如从前,里面的人事却已变迁。
  当然,这也是司马燕玲的意思吧,他讨厌一切与我扯上关系的人与事,他对我如此恨之入骨,要是他日我再次离开相国府,他也是会重施故技,遣散所有会令他想起赵清持的东西吧。即使是这些无辜的下人,恐怕也不能幸免。
  他恨不得与我划清界线,抹煞历史,一笔勾销。
  但我知道这辈子,他都无法忘记我。
  我是他的烙印。
  一连几天,我都没有见到司马燕玲。
  相国府说大不比宫中大,说小不比宫中小,我在里面转来转去,独自游山玩水。
  除非那个人想见你,不然在这说大不小的庭园之内,要遇上某人还真是件难事。
  婉儿寸步不离,紧跟在我的身边,我自然随她喜欢。想必这也是司马相爷的命令,我自觉也不好太过为难她。
  “赵大人,不如回去吧。”婉儿跟我几乎走遍了整个相国府,她已全身疲软无力。
  我笑笑不作声,继续向前行去。
  婉儿不得不又紧跟上来。
  我指着向西的一座厢房,问婉儿:
  “那里是什么地方?住着什么人?”
  婉儿向我所指的地方看了看,恭敬地回答说:
  “那边是相国府新建的宫苑,平时相爷并不允许下人随意进出,所以婉儿所知不多。”
  这样严谨,莫非内里藏着惊世武学秘笈,九阴真经还是葵花宝典?
  “平时也不见有人自那里出入。”婉儿说,似乎也对那个地方充满好奇。
  不是住人的么?那样的地方,婉儿说是新建的宫苑,但为何那样熟悉?
  我并不为意,又向前行去。
  折腾了一日,回到堂内时婉儿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今天她终于发现,服侍我这位看起来柔弱不堪的赵大人也非想象中那样容易。
  我放她回厢房休息,她不敢。
  “怎么?”我调侃她:“难道司马相爷还吩咐你要侍寝?”
  “赵大人!”婉儿被我气得一张俏脸火一般潮红。
  “快退下。”我说。
  婉儿望着我,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但她最后还是说不出来。她听话地退回自己的厢房。
  宫苑之中突然冷清了许多,室内风影相摇。
  夜色隐隐,我听见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
  没有人比我更熟悉那首曲子,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终日弹奏,只给一个人听。
  在月色柔和的晚上,那人听得如痴如醉,他对我说:清持,你总令我销魂。
  我微笑,他不胜酒力,每逢在这种时候便开始胡言乱语。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爱听。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我仰起头来,夜风翻起白纱如烟。
  抚琴者明显技艺生疏,全曲的精韵被其糟蹋得不堪入耳,听得人心生烦燥,我不禁皱起眉头。
  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把我最心爱的曲子弹得似午夜魔音,看来我得会他一会。
  我兴致勃发,随手在箱笼之内翻出古旧的琴器,把它搬到案台上。
  高山流水,月明人静,我调好弦,与那陌生人对弹起来,似两个素不相识的武林高手在擂台上过招。
  听见有人从中加插进来,对方明显有一下子乱了阵脚,但却并未停止。
  我佩服抚琴者的勇气,生平最喜欢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于是,我们便在这漆黑的庭园之内,各自发挥毕生绝学,斗得不可开交。
  宁静的相国府此夜变得不宁静,要是某人辗转难眠,恶梦交缠,那也是他活该。
  对方的琴律惭显浮燥,有点零乱起来。
  正在最高峰时,突然一声尖鸣,似是断了琴弦。我停下来,对方兵器已失,手无寸铁,我胜之不武,于是兴趣大失。
  我叹气,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做,自从进了这相国府来,日日游玩也得腻了。
  实在没有多少娱乐,以致无聊到要做这种事情。
  把琴丢开一旁,我刚好听见有人敲响我的房门。
  “司马相爷请赵大人过堂一聚。”门外的童仆说道。
  过堂一聚?我进府已为数几天,今日终于有幸被想起来,还真是难得。
  有什么不可以在光天化日下说的事,非得找这夜半三更的时辰来相聚?我只觉兴趣缺缺。
  我换过一套衣衫,随这传话的童仆穿过迂回的长廊,已遥见相国府大堂内一片灯火辉煌。
  这相国大人正摆好一桌子的美食佳肴,似等着不知名的客人驾临。
  我径直走进堂内,司马燕玲只看我一眼,向我请了一个手势,并没有说话。
  旁边的侍女马上过来为我倒酒,我一点也不与他客气,我们之间的沟通一向不需要对话。
  我们习惯用眼神互相瞪视对方,刀光剑影。
  站立一旁的侍从个个都不知所以,但也察觉这堂内的气氛稍有不妥,没有人敢哼个一声半句。
  “你们全部退下。”相国大人突然大发慈悲,下人们如悉重负,争先恐后逃离是非之地。
  想必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才会让他下这么大的决心请我过来,他对我惜字如金,就连见我一面,也是极不情愿的。
  “清持,我是来知会你一件事的。”司马燕玲说。
  “洗耳恭听。”我答得漫不经心。
  “那个昏君,在行宫遇刺,已命送黄泉。”
  “真有其事?那真是万民之福。”我说。遇刺?知道那昏君行踪的人有多少,你我心中有数。
  司马燕玲停了一下,他觉得有点惊讶。
  “清持,你可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清持愚昧,还请司马大人明示。”
  “你在朝中如此张扬,到处树敌,想除你而后快的人比比皆是,此消息一旦渲扬出去,恐怕你难逃一劫。”
  “这就是相国大人急于把清持接回相国府的原因?”我冷笑地说:“那真是清持的罪孽,清持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这么有力的开场白,无非是为了铺垫下面的阴谋,果然,司马燕玲接着说了下去:
  “清持,现在有个选择可救你于水火,只看你愿不愿意。”
  “不妨说来听听。”
  “镇南军已攻陷朝廷,新王很快便会登基进殿,但在此之前,必须先清除异己,招贤纳士。”
  那关我什么事?不过也大概猜得出个眉目。
  在事情还未完全敲定之前,新王需要熟知内情的人为他铺好锦绣的大道,听司马燕玲的口气,想必是与那边有所默契。
  这人一脸的昂然,暗地里一样心怀鬼胎。
  我夸张地说:“啊呀,清持一直以为相国大人精忠爱国,义礴云天,想不到我王对卿本是信任有加,卿却背着本朝勾结番邦。”
  不过那个昏君能死得如此干脆,我倒是有点羡慕。我仇家众多,日日安分地等在宫中,却总不见有人来刺。
  司马燕玲并不理会我的冷嘲热讽,领教得多,他也得麻木了。
  “清持,我国被亡乃是天意,昏君无道,新朝易主也是迟早的事,不如展望新王登基,造福万民。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与我一起为新朝效力。”
  咦?我不是听错了吧,这相国大人可是在拉拢我?
  “为新朝效力?”我问,有点疑惑。
  “是,”司马燕玲表情平淡无波,看不出起伏:“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开国有功,必定受到重用。”
  我们?这相国大人还真是看得起我。他想拉我下水。
  想必是司马燕玲与那边打通了所有关系,不然他不会这样说。他不是那种会信口开河的人。
  我不知道为何他会想要我与他一起继任新朝,我与他水火不容,他不怕我坏了他的好事?
  “清持无甚作为,惟恐会失礼了相国大人的推荐。”我说。
  “你不愿意?”司马燕玲问。
  “我以为相国大人希望清持永世不要再现身于朝野。”
  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他明明那么想摆脱我。这背后一定大有文章。
  清持,希望你认真地考虑一下。司马燕玲说。他怕因我们太过恶劣的关系会影响我的决定。
  我不知他为何这样紧张。但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好,我对一脸冷漠的相国大人说,我定当仔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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