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6

  玲一直站在旁边,他冷冷地目睹一切,却不发一言。
  我不经意地接触到司马燕玲冷硬的视线,他目光清幽,不带一线情感。
  他终于对我彻底失望。
  我不介意,我不想说这都是逼不得已,根本就没有人逼我,一切原是出于自愿。
  司马燕玲说我终有一日会栽在自己的手里,但他并不知道,我并不怕死得难看,我只在乎此刻自己是否风华尽显,锐不可挡。
  生死有命,世间无人可逃得此劫。正因如此,生时更应尽情享受,了却尘缘,死而无憾。
  司马燕玲永远不会了解。他不了解,是因为他的世界澄明如水,清澈见底。
  所以我们无法沟通。我卑鄙下流无耻爱慕虚荣,他生平最痛恨的全部可以在我身上得到印证,我完全违反他做人的美学。
  但这又何妨。我不想再作选择。
  回程的时候,司马燕玲对我说:
  “清持,想不到一切事情竟能如你所愿。”语气充满嘲讽。
  我不回答,只安静地看向马车的窗外。
  “清持,下一步你打算如何做?”司马燕玲问:“迷惑那个君王,对你来说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吧。”
  我继续不作声。这个君王有点来头,绝非头脑简单的莽夫。
  “清持,他日你若是成为新王枕边的红人,可千万要为我这个故人美言几句。”司马燕玲激动异常,越发变得口不择言。
  我微笑,转过头来,对他说:
  “相国大人好象比清持还要着急,早知如此不必苦心经营,清持直接宽衣躺倒在殿上便好。”
  司马燕玲面色不曾好看过,一阵青一阵白,似得了不知名的恶疾。因为没想到我会答得比他更低俗,虽是听明白了,却一时辩不过来。
  我们互不相让,剑拨弩张。
  气压沉重,车子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向前行去,一直到达目的地之前,我们只能用这种孩子气的方式,与对方比拼谁瞪谁持续的时间最为长久。
  车子停了下来,司马燕玲粗鲁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头也不回。
  我呆坐在车里,突然一阵莫名的悲哀。
  实在不明白,心里想的明明不是这些话,但嘴里说的偏偏比想的还快。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只能这样?
  没有人能回答我。
  流莺 正文 3
  章节字数:14497 更新时间:07-09-20 19:19
  我得到新王的赏识,仅凭那一句“天意不可违”。
  新王说:清持,你言语玲珑,才智过人,不如就留在宫中,辅助本王参谋朝中琐事。
  参谋?我想了想,这倒也是个不错的官位。
  闲来无事,胡混几句,又可过得一关,这官位好当。
  我谢过恩典,总算跨出了第一步。
  接下来的事情谁也控制不了,要发生的总会发生。
  我依然住在相国府,司马燕玲依然没有给我好脸色看。
  在宫中的时候,我和司马燕玲伴着新王,一左一右,楚河汉界,各自为政。
  我与司马燕玲极少交谈,新王问话,我们一个答南一个答北,渐渐地,就连新王也看出不妥。
  一晚,我留在宫中陪伴,王递过来一杯清酒,问:
  “清持,听闻现在你住在相国府?”
  “是。”我答:“王为何有此一问?”
  “清持,旧朝未亡之时,你在宫中是何职位?”
  “清持虽常在宫中行走,却没有任何官位。”我说。
  “这就奇怪了,”王挑了挑眉说:“没有官位,但却得信于朝廷,又是什么原因?”
  我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我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这样问是因为他不知晓内情,他不过是有意刁难。
  “我朝以前奉行一种习俗,”我说:“每逢天祭之期,必定大费周章举行兴典,其中需要专司礼仪的祭师主持大局,清持自小生长于国境边界的灵庙,从小便已被教导知晓一切神职事务,遂留在了宫中效命,但祭师之职并没有官阶。”
  “原来如此。”王扮作恍然大悟,随后又说:“怪不得听卿家言语之间有过人的智慧,原来早已洞破天机。”
  “实在不敢,天祭仪式不容儿戏,每年朝中君臣同拜,也不过是祈求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不过这种祭奠凑效不凑效倒是有目共睹,神心者一年膜拜几次犹如早午晚三餐,到了最后,还不一样被神遗弃。
  兵败如山倒。神力有限,阁下请自求多福。
  “原来赵卿家还有这种能耐,有机会本王倒要开开眼界。”
  “适逢本年大利,若我王喜欢,可于数月后定个祭天之期。”
  “也好,本王也未曾见过这历来的祭天仪式,此事就交由赵卿家去办吧。”
  我接过懿旨,但心情并不觉愉快。
  事实上我哪里晓得如何祭天,我不过是小时在庙里见过,刚好被王逼问,不得不顺口雌黄。
  记忆中那一次的祭奠甚为盛大,真正的神祭师站在高高的台上,摇晃着手中的杖,口中念念有词,一副疯癫模样,看的人只觉毛骨悚然。虽然如此,台下的人一见神杖朝天扬起,莫不又跳又叫,刺耳的呐喊,一直萦绕不散,直达天际。
  祭天。真是不堪入目的场面。
  有人被缚在单簿的木筏上,那是送给天神的祭品。每年一次,总得有人牺牲。
  那年我站在高台上,眼看着木筏上的小小人儿挣扎哭喊,竟没有人听见。
  除了我。
  我捂着双耳,犹闻得那声声的诅咒,他说:我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我就算变成厉鬼,也要回来这里报复你们所有的人!我要放一把火,把这里烧光殆尽!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
  他被推向河中的漩涡,那无休止的漫骂逐渐远去,最后化成尖锐的一声惊叫。
  我闭上眼,只觉连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师傅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因为我在夜里偷偷地哭。他对我说:清持,不必伤心,这是他的命。
  还有,你的命。他说:有一天,你也要面对,自己的命。
  我听不进去,还是不停地哭,师傅叹了口气。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已不记得。
  但在那个时候,那个人出现,改变了我的未来,他叫司马燕玲。
  跟我走,清持,跟我走。他说。
  不行。我不答应,我不能离开,我不能。
  为什么?为什么?清持,你本不属于这里。他说。
  我们相持不下,争执了起来。
  醒来的时候,我忘记了争执的内容。
  窗外的风卷起薄薄的纱,一波一波吹拂进来。我一时之间不知身处何地。
  周围的景致有异,这里不是相国府。
  我轻轻地摸上脸颊,不知何时出了一身的冷汗。明明不是恶梦,却象经历一场生死浩劫。
  门外有声响,我赤脚跳下床榻,前往查探。
  我拉开门,一个正在打嗑睡的侍童应声向后倒了下来,马上惊醒。他好象受到了惊吓,几乎是跳了起来,他说:“奴才该死,奴才不是有意要睡着的!”
  我觉得好笑,于是板起脸来说:“好大的胆子,轮值的时候胆敢妄顾职守,若是遇上刺客,你该当何罪?”
  那个小侍童听见我如此生气,更吓得面无人色,他说:“请赵大人高抬贵手,饶了奴才这次吧。”
  “饶了你?”我哼了一声。他马上跪伏在地上,连气也不敢喘一下。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问。
  那侍童一呆,似乎对我所问的问题有点不知所措。
  “这……这里是宫中啊。”他说,生怕说错了答案又会被莫名其妙地怪罪下来。
  宫中?我如何在宫中睡着了竟不晓得。
  “你退下吧。”我说。
  侍童身体僵直,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讷讷地说:“大王吩咐小人要守在此地侍奉赵大人的。”
  是吗?那好。我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花瓶,对他说:“给我到南塘去取一瓶水来。”
  侍童接过,恭敬地退下。
  我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现在连要遣走一个下人,都得花不必要的心思。
  长庭上点着灯火,火光摇晃,烟雾迷蒙。
  我顺着长庭上的走道行了过去,虽曾一直住在这深宫之中,但陪伴着昏君的那一段日子,除了呆在主殿我几乎是哪里都不去的。
  只不过是换过一个君主,这宫内的景致好象马上自动重新雕砌,一切看起来那样陌生。
  “卿家醒来了?”见到王时他正在灯下夜读。
  “清持不胜酒力,让王见笑了。”我说。
  王笑了笑,他说:“以前也听过赵卿家是个善酒的人,看来是传言出了错漏。”
  这新王总是无时无刻提醒着我以前的事,不知是什么居心。若是那样讨厌,他大可不必留我在此。我发觉自己越来越摸不透这王者的心思。
  见我不作声,王又问:
  “赵卿家,可是有心事?”
  我苦笑,空空如也的一个人,又怎会有心事。
  我彻夜不归,司马燕玲大概又以为我正在施展浑身解数,颠倒众生吧。
  可惜,面前的人明知我是何等人物,却不动我分毫,这王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应付。
  如果事情能一直以这种方式延续下去的话,又会是如何的一番光景?我不禁出神地想。
  “清持。”王叫。
  “啊?”我回过神来,不免有点失态:“什么事?”
  “你的魂到底飞到哪里去了?”王问调侃地问。
  “与王担忧的江山社稷相比,清持所思自不在话下。”我随便推搪过去。
  灯下,王一直看着我,目不转睛。
  他的眼神澄明如水,我发现面前的王者竟如此年轻。
  我被他看得有点不安起来,这人的目光有异于我以前所见过的那个昏君审视我的目光,没有杂念,却深不见底。
  我伸手摸了摸脸,问:“是不是清持在这月圆之夜有什么异变?”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