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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圣人无私利。
  天下之大利,即天下之大义。
  循天道,守良知,博至善之利,求永恒之义。
  他早已给出标准和期待。是我,辜负了他。
  子释翻个身,枕在他胳膊上,仰面叹息:“唉……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大概……还是时候不到吧……”
  空前的懊悔、自责、惭愧,令长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原来,看似已经到达同一个高度,却还是我在山巅,他在云端。
  一时灰心丧气,一时又满怀委屈。
  双臂抱着他挪一挪,转眼人已经到了上面,手肘撑着不压到他。
  “子释,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不明白的时候,你要告诉我啊!”
  “我们……一直太忙了,还来不及说到这里,然后,便失去了机会。”子释伸手慢慢把他拉下来。
  上面这个半推半就:“沉……”
  “就是要沉……才好。”
  到底不敢全压下去,只放了三分重量在他身上。
  “呼!”子释长吁一口气,两只手扣到他背上,似乎十分满意这种沉重而厚实的压迫感。
  “不光因为没来得及——在此之前,你怕,我也怕。有些事始终没说透。好比一锅没熬开的糨糊,搅是搅和在一块儿了,可还没到火候,透明度不高,韧性不强,粘性也不够……”
  长生听到这里,一肚子震撼愧疚严肃认真统统打散,“噗哧”一声破功泄气,整个儿跌在他身上。
  “哎哟!”
  顺势搂着他轻巧的打个滚,自己垫在下面,再把被子拉过来盖好。
  子释虚惊一场,往他胸前狠咬一口。随即像只小小的狸猫幼崽般,乖乖趴在他身上。脑子迷糊起来,后边的话便有些懒得说了。心底深处一个声音不期然冒出来:“别偷懒!李子释,不要偷懒!”
  是么?不可以偷懒。还能躲到哪里去?不能偷懒。
  “长生,你怕什么,我大概是知道的。我怕的是什么,你知道么?”
  长生不说话,只把他搂紧些,一只手抚摩着头发。
  “到西京的第二年,我觉得,你也许已经死了,心里怕得厉害,怕到不能想。后来……发现傅楚卿还活着,恨不得干脆死了算了。黄泉路走出一半,没找着你,打了两个来回,终究不敢死。不能死,便只好接着活下去……
  “无论他对我怎样,我从来没有愿意过。虽然不愿意,也就这么着了。如果你不来,我想多半会照样过下去,直到……过不下去的那一天。
  “我曾经以为,对于傅楚卿,是怨恨,是厌恶,是无奈。过了好久才意识到,其实,还是害怕。因为恐惧,才会任由它变成麻木的习惯。我怕的,并非这个人,而是整件事,是遭遇本身,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常命运……
  仿佛心有余悸般微微颤抖:“所以,仙阆关下看见你,你可知道,我有多害怕?怕得魂都要散了。你越坚持,我就越害怕。我越害怕,你就越坚持。我可真是……拿你没办法呐。”
  “子释……”长生一句“对不起”到了嘴边,又咽下去。无声的勒紧了胳膊,把他慢慢揉进自己身体,给他最坚固的屏障,最严密的保护。
  “明知道怕也没有用,总觉得老天爷在闭着眼睛算计。不管我选哪一条路,定有出其不意的阴谋陷阱,等在某个地方,等着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掉下去……
  “初九那天,你半夜离开,去南边拦截赵琚。我当然知道不必担心,却怕得没法合眼。等到听你说,傅楚卿早已来过,想到他的报复,想到他竟然又逃走了,竟然还是死不了,竟然……没有烧掉我的书——”
  整个人瑟缩成一团,仿佛要从长生心口汲取力量,才能把话说完:“他为什么不肯烧掉我的书?他会爱惜这些破片烂纸?他会顾惜我的劳动心血?真正穷途末路,还有什么比逃命要紧?真正由爱生恨,又怎能这般冷静周到?他这是告诉我,他还没有死心。留着那些书,存心要你我难受——向我示好,更向我示威。哼!他以为我会感激——”
  话越说越狠,人却越缩越厉害。长生猛然翻过来把他整个覆在身下,连绵不断的轻吻落在脸上:“子释,不怕。我在这里,什么也不用怕!”
  子释闭着眼睛,长睫簌簌颤动:“他赌中了。我还真是……非感激他不可。”
  长生忽道:“我宁肯相信他是不忍心。他也一定知道,那是你的命。烧了书,就等于要你的命。他下不了手。”心中冷冷的想:无论如何,就为这点,不妨赏你一个全尸。
  “那又如何呢?老天还是让他跑了。见到你之后,我本来都觉得,也许,真的可以无所谓了。但是,西京局面最后竟会搞成这样,眼看楚州的水很可能被他搅得更浑——此人已经非杀不可。只恨一时竟杀不着,我竟不能要你不管不顾去杀他,他竟敢留着满地库的书威胁我……你叫我,怎么能不害怕?”
  “子释!”长生把右手贴在他胸口,伏到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迸,低沉有力:“我发誓,亲手杀了他!”顿一顿,“你放心,兼管兼顾,绝不胡来。”
  子释默默听着。
  过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是这样。”搂住他脖子,微笑,“笨哪……我就是说说。应该当皇帝的人,没道理浪费去捉贼。”
  慢慢收起笑容:“非杀不可,不过定个罪,未必就执行得了。这个贼,如今已是孤忠亮节大忠臣,只怕迟早变做义军领袖。傅楚卿此人,自私狠辣,机巧权变。虽然鼠目寸光,气量狭小,却最善借风起势,浑水摸鱼。典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楚州的事,本已十二万分难办,这下子……”
  长生亲亲他:“既是非杀不可,纵使投鼠忌器,实在没法,也只好连花瓶一块儿打了。否则这老鼠成了精,花瓶岂不变成他的法器?”
  “没有这么简单。”子释微微蹭一蹭,回应着他。
  沉默片刻,重新开口,声音异常温柔:“反对者不管有多少,对强大的君主来说,都能够打败并且杀死。可是,长生,那是仇恨啊!——仇恨会沉淀下来,留在人们心里。西戎以外族入主中土,制造了多少仇恨?楚州这些年,又积累了多少仇恨?表面看,天下渐趋太平。然而,要真正长治久安,从现在开始,最重要的任务,是停止制造新的仇恨,努力化解旧的仇恨。这个过程,需要很多很多的耐心,很长很长的时间——没准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傅楚卿,我原先只把他当个坏人,现在……也许接近恶魔了。这件事,虽然不是我的错,长生,我不能否认,自己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他太擅长破坏,一旦与白沙帮等义军残余搅和在一起,扯着忠义的幌子,借着仇恨的力量,其破坏性可能无限放大。你的行动处置,务必如履薄冰。如果把私人恩怨掺杂进去,最后得到的,一定不会是想要的结果。所以,派出去追踪刺杀的人——”
  把头深深埋在他胸前:“我那时候……真是着急了……长生,豺狼虎豹好斗,蟑鼠蝇虱难抓,不如先缓一缓吧。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良久,长生终于答道:“我明白了。好。”
  子释轻叹一声:“我现在是当真恨上他了。却要千方百计说服你,说服自己忍着——你说,老天怎么就这么可怕?”
  紧贴到他心口,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你知不知道,我究竟有多害怕?每看着你往前走一步,就多害怕一分。这些年,我从来不敢对谁说,我害怕。就连在自己心里,也不敢多想。好像只要说出口,就再也没有胆子和力气撑下去了似的……你叫我相信你——笨蛋,我除了相信你,还剩下什么……”
  那柔柔一缕气息刹那间直透心窝,长生禁不住全身一个激颤。
  “子释……”
  他想对他说:除了相信我,你还要相信自己。我过去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命运可畏,自从遇见你,全部都懂了。正因为这样,更加不能害怕,不可以害怕。
  可是他知道他需要的不是这个——他有什么不明白呢?
  果然,他的声音自胸前幽幽透出:“我竟然……怕到……连害怕都已不敢……”
  长生双臂垫在他身下圈住,贴到耳边,只说了一句话:“子释,从今往后,我不会对你隐瞒任何事。”想一想,补充,“我不明白的时候,你要早点告诉我。”
  “好。”
  “子释……”
  “长生,抱我吧。”
  “……”
  “长生,抱我。”
  “大夫说……”
  微凉纤巧的手指从紧贴的躯体间钻进去,仿佛拥有最高超的空手入白刃招数,眨眼间滑入衣襟,四肢缠绕,把自己锁在他身上。不动了,默默等待。
  在脑子彻底烧糊前一瞬,长生想:大夫说过什么?……
  低头深深吻下去。
  只记得他对自己的期许、信赖和依恋,超越世间一切羁绊。
  他的灵魂,从来没有这样遥远,也从来没有这般贴近。
  望着这一株从心中开出的花,在自己身上攀援怒放,长生如痴如醉。
  第〇九〇章 人间正道
  第二天,子释完全下不了床。
  长生便整日在房里陪着。其实最主要的,是替他背黑锅顶住妹妹及众位忠仆恨铁不成钢的犀利眼神。
  “咚”一声,托盘拍在桌上,杯子盘子勺子筷子齐齐吓得一哆嗦。
  李章没好气道:“趁热!就这个点儿吃,不能拖!”两人黑着脸出去了。
  “啊,知道了。”长生应得又迅速又伏贴。
  子释躺在床上,背过身去,窃笑。腰身斜扭着,肩头微微耸动,头发散下来遮住了面孔。
  长生想起昨晚,哪怕自己陷在一片汪洋里失去控制,也下意识有所顾忌,不敢使劲儿扑腾,只认命的想着“溺死算了”。谁知一来二去,最后竟变成一场温柔至极的拉锯战持久战,细流慢火,直熬到午夜,一锅糨糊熬得熟透,他直接以昏倒的方式睡过去。
  早上该吃药吃饭,怎么也叫不醒。只好将旁人都轰出去,自己一口一口往下送。他正睡得迷糊,愣把吃饭当成了春梦,满脸陶醉趴在怀里,吃两口,蹭一蹭,哼一哼,擦得火星四溅,转头又睡熟了。
  这会儿看见横在床上的背影,被子褪到腰间,单衫下躯体轮廓清晰可见,随着肩头的轻微颤动,整个屋子都似乎摇晃起来。
  长生想:我这是……怎么了?还是……他怎么了?
  虚领顶劲,气沉丹田,凝神屏息,意守正念。
  走过去,伸手抱起来。
  “啊!疼……”子释轻呼。腰腿好比拧得过紧的扭股麻绳,几乎面临绞断的危险。揪着他衣袖皱眉,笑容却舍不得收敛,那副既痛苦又享受的模样,看得某人差点散功。
  “子释。”
  “嗯?”
  “别……这样。”
  “啊?”那一个没听懂,露出微带讶异和询问的表情。
  唉——
  长生发现,似乎不管他哪样,最后都会变成这样。每一个随意的表情举动,无不充满诱惑。有些恍惚的想:之前也是这样么?一时竟回忆不起来。好像是,又好像不完全是。
  “别这样……大夫说……”
  后半句好懂。子释问:“大夫说什么?”
  “大夫说……要……清心寡欲……”
  子释愣住。然后爆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头痛肚子痛,挂在他身上“哎哟”。
  长生拍着他的背。怀里这个会笑会闹会说会动的身体简直就是一把火。
  “你这样……我……真的受不了啊……”
  “嗯嗯,我是祸水,我离你远点儿……哈哈……”子释推开他,东倒西歪去抱被子,却又被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搂住。
  笑够了,抬头问:“哪个大夫说的?”
  “谭先生。”
  “哧!谭先生家里五房姬妾,小儿子才三岁,怎么不见清心寡欲?”
  “……!”
  看他一脸震惊,子释憋不住捶着他胸膛大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好德兼好色,君子人也。”过一会儿,才微笑着道,“谭先生连养了六个闺女,急着生儿子继承家业——谭氏医术传子不传女。我劝他好几回,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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