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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几,再加上地方官员中饱私囊,整个王朝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我中原富庶之地尚且如此,西北蛮荒贫瘠之地面临灭族的威胁。于是死亡激发了孤勇,近百年安守西北一隅的蛮人大举南下入侵,他们本就是马背上生活的斗士,每日都在草原上追逐驰骋与自然搏斗。而我朝百万的金戈铁骑早在盛世太平的繁荣中刀弯驽钝了,又是天灾人祸军需不足,事出突然毫无准备。胜负已料。可是难料的是蛮人血腥的屠城,每每提及这段历史,人们总是咬牙切齿。蛮人每攻下一座城便杀光城中所有生命,把尸体检查洗净,把肉砍下,用我们腌制猪肉的方法把人肉处理保存,日后食用。想必是怕极了那段饥饿的日子。那以后,举国上下的年夜饭桌上再也没有腌制的猪肉。
  那是一个国家的耻辱,如果说这一年还有什么是值得纪念的,便是成就了少年英雄,今日执掌刑罚的判官昊殇。他以一种惨烈的方式祭奠着那些无辜的、尸首无存的平民百姓。
  在一座边防重城就要失守的时候,出现了一位疾驰而来的少年,少年面容宁静长发及腰。胯下坐骑不是骏马而是一头皮毛皎好的青狼,少年仰天长啸,是天地震动的狼嚎,群狼呼应。少年策动群狼,以近身肉搏的方式歼灭蛮人先头部队,近一万人无一幸免。守城的将领只听见少年说过一句话,平静地对狼说的,那个面容温和如玉,清新如泉的少年。
  昊殇当年对狼说:“尸体不留,吃不下就撕烂他们。”
  那一役不仅重挫敌军,更是振奋人心,人民同仇敌忾。昊殇则成为争相传颂的传奇英雄。被封为将军,率十万大军迎战蛮人。那真是一呼百应的胜景。昊殇不仅仅能够驱策群狼,更是将相之才,仅一个月便击败了来势汹汹的虎狼之师。本是可以封候拜相的功绩。可是昊殇不尊圣旨,不顾众将反对,率一千精兵深入西北,夷平了蛮夷部落,痛下杀手,所到之处未留活口,直把蛮夷逼入茫茫戈壁。朝中也是争议连连,反对的说昊殇野性难驯,杀戮太重,残暴不仁令生灵涂炭,抗旨不遵,目无法纪……维护的道昊殇救国于危难,人民于水火,且有旷世之才,民心所向……在争持不下时,当朝太子以不容置疑的口气作了决定,他说:“既然野性难驯,目无法纪不如就让他掌管刑罚,作地下城的赤色判官。”
  众人震惊,还是少年的太子浞飏所表现出的性情已经是喜怒难料,其实我更愿意相信这是掩护的自己的一种方法,别人料不到摸不透你的性情自己才是安全的。可是刑罚的生死大权就如此轻易的给了一个刚刚血腥屠族的在狼群中长大的少年?后来昊殇也是极为出色,用实实在在的成绩回报了浞飏的知遇之恩。
  我想,浞飏骨子里是欣赏昊殇的狠绝的,他的血液里也流着嗜杀的暴虐,如若换作他大概也会不留活口,以祭他的子民。当日在朱家寿筵,他也是眉目不动的横尸满屋。虽然他从没表示过,但我知道,他是置疑他父亲以仁治天下的治国之道,他要严正国风,严惩贪官,而一切都得由国家的刑罚吏治开始。
  昊殇对我一妇人为什么突然要去人间炼狱的地下城不问缘由,就一口回绝,口气是没有余地的拒绝。
  我便不再说话,安然的品着茶。花茶很淡,淡淡的清香若不仔细就会错过舌尖的辛甜。
  良久。“夫人还有何吩咐?”
  “大人可曾看见园中盛开的紫阳花?”
  “是。”
  “花是泫汶亲手种的,可惜每每不得要领,开得茂盛却没有生机。”我面上云淡风轻,说的漫不经心,“20年前有位将军夫人擅种紫阳,花开得生机勃勃,紫色花海宛如波浪般灵动。只可惜泫汶无缘得见,亲自向夫人讨教。听闻夫人膝下有一独子,在当年一场动乱中失踪,或许是唯一的幸存者,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昊殇身子一颤,深沉冰冷的眸子第一次出现别样的情感。
  “泫汶方才沏的花茶,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一同品茶?”
  “不必,属下为夫人带路。”平淡无澜的语调,只瞬间他便平静如常。只是平静的湖面下藏着一座火山。为我所用。
  地下城远比我想象的阴森。灰黑色的石阶蜿蜒盘旋,陡峭狭窄,两侧是不见尽头的石墙长满青苔和黑色的爬藤。没有阳光,只有零星的火把微弱的光,空气稀薄且弥漫腐臭的湿气,哀嚎、叫喊、谩骂、撞击的声音从更深的地下传来,带着空洞的回音。小时候每次调皮闯祸,娘总是说:“瑭姻再不听话,判官就把你关到地下城去,再也出不来了。”我厥着小嘴问娘什么是地下城。“是让罪孽深重的犯人赎罪的地方,没有人能出来,即使是死人。”我害怕得紧紧抱着娘,泪眼婆娑:“姻儿以后一定乖乖的,姻儿不要离开娘。”“娘也不离开姻儿,娘还要看着姻儿嫁人呢。”
  娘……心抽搐般疼痛,锥心刺骨。我一家三十六口葬身地下城,哪一个是罪孽深重,哪一个是十恶不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切的罪孽只在于我,红颜祸水,倾城瑭姻。娘,你不是说不会离开姻儿吗?娘,是姻儿害了全家,是姻儿没有保护好您。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姻儿一定为枉死的家人讨回公道,以泫汶之名。
  “啊。”脚下一滑,身子向前倾去。
  “夫人小心。”一只手把我揽腰扶起,温暖的胸膛有青草的味道,对上昊殇清冽的眼睛。他有一霎那的失神,随即扶我站稳,径自向前走去,只是脚步已放慢。
  如玉的男子。心中一声叹息。若不是一身背负,若不是不堪回首的过往,他是应该生活在阳光下,有温婉的女子陪伴。以他这样高洁的心性,仇恨实在是残忍的折磨。
  依稀还记得小时候他不高的身影,穿大红印花的缎面短袄,深红的虎头鞋,吉祥喜气的颜色,鞋面上的老虎也做的憨厚可掬。头发在脑后梳髻,可是实在是淘气的很,不到半日便又发丝凌乱,白净的小脸黑一道灰一道的,鼻涕流了就蹭在衣袖上。他很爱笑,一笑便有两个小酒窝扯在脸上,还露出一颗虎牙。那时我已经似模似样的在腰间别着帕子,举手投足也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对他的邋遢深表鄙夷。他倒不在乎的我行我素,还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对我说:“你等我大了娶你过来,十天半年的不洗澡的和你睡在一起。”那时哪里知道什么羞不羞,只是被他的气势吓得登时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一时间两家父母均哭不得。那以后便怕了他了,也极少互相走动。不久就传来他家灭门的消息。也不知是悲与不悲,只是想念他的笑容,两个小酒窝一颗虎牙。
  只是那时他不叫昊殇,我不叫泫汶。
  或许境遇相似,我能够体会到昊殇宁静外表下的痛苦,那是每每在深夜纠缠的梦魇,一低头一失神就能看见心底翻腾的煎熬,刻骨铭心的恨已经深深刻在心上,每一次的触动都是血流汩汩的伤痛。
  三分春色,两分愁,更一分风雨
  三分春色,两分愁,更一分风雨(三)
  这里不再是人间,是炼狱,是焚琴煮鹤的修罗场。人性回归兽性,最原始的欲望支配着一切行为。男人在兴奋地低吼,女人在叫喊呻吟。性似乎是唯一的主题。纠缠在一起的有多少男人多少女人我不敢去看,我的家人也曾经经历过,或许现在还在它们当中。我的出现惊动了角落中的人群,那一双双闪着妖光的眼睛,皮肤通透的惨白,嘴角还挂着殷红的鲜血,脚下是撕裂的人体和皑皑白骨。他们缓缓移动,向我伸出手,眼里是燃烧的欲望。我不由的颤抖,缩到昊殇身后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不用怕。”他温柔的说,反握住我的手。
  温柔的语气泄漏了他的关怀。很多年后,我依然觉得那句简单的“不用怕”是那么的温暖。一如小时候每当除夕放爆竹时,在一群男孩子的欢天叫喊声中,我总是藏在他身后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袖,也不管上面是不是有鼻涕,害怕又不甘心不看,只从他身后眯出一只眼睛偷看。虽然他总嫌我胆小碍事,有损他小男子的英雄气概,但每次还是不扔下我,慷慨地把大鼻涕袖子给我用。
  在地下城的尽头我找到了李清。她蜷缩在一个铁笼子里,外面围满了兽性的男人,他们自顾的用肢体表达渴望宣泄欲望。笼子从里面锁住,也就是说只要里面的女子不主动走出来,外面的人是进不去的。可是日日目睹不伦的集体性活动,饱受众多男人的咆哮羞辱,在煎熬中绝望,在绝望中走出笼子是最终的结果。从此人性泯灭。
  李清眼神已经有些迷离,可眼底的顽强依然清澈。她坚持了七天,这是我对她的考验。
  “我要带她出去,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昊殇清凉的目光打量着我,探究的味道。
  “此女为重犯,众人皆知,夫人如何避人耳目,日后又如何安置?”
  我微笑,“请大人派人把我等候在外的丫鬟小淅叫进来。”
  从昊殇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惊讶,或许还有些厌恶。是的,我本就是蛇蝎女子,为达目的区区一条无辜的人命算得了什么。我早已不是当年爱哭躲在你身后的瑭姻了,你也不会露出两个酒窝真心微笑了,而今你白衣盛雪绝世俊美,而我只是怀念那个衣袖上满是青黑色污渍的男孩。命运的轮盘把我们推到此处,或许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相识亲近的人,可是我们不能相认,虽然我们都为复仇而来,但一身顾及我们早已不能坦然相对,因为你我都不再相信任何人。
  “夫人。”他犹豫。
  “大人是不是想问泫汶对紫阳花一事知道多少?”
  昊殇点头,眼光悠远,似乎在回忆,整个人笼罩在冷色调的悲凉中。
  “泫汶虽是女子,但分寸还是有的。大人放心,紫阳一事泫汶从来都不知道。”
  他紧紧地盯着我,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再开口。
  我没有坦然相告,对于昊殇心中的几分同病相怜还不足以令人信服,我只是选择了最聪明的回答。在没有确定我知道多少关于他的往事之前,即使他背后真有黑手,即使他为保万全要灭我口,都是不敢轻易有所动作的。
  李清在2天后的深夜醒来。
  恰巧浞飏先前已派人来说,朝事繁重今晚就不过来了。我暗笑,怕顾此失彼惹人非议是真吧,想想也是,他若是落了个贪恋美人的恶名,我这红颜祸水必将是众矢之的。
  李清被安置在东厢暖阁。对外说是那日随身侍女跟随我逛花园时不慎失足摔伤,昏迷未醒。暖阁本是客房,位于水汶阁最东角,环境清幽气候偏暖易于养伤,主要则是位置偏僻容易避人耳目。并遣走一干下人,只留下一个叫小榕的丫鬟照看。此女子平日沉默少言,做事却细心周到。众人不明所以皆说我体恤下人 。
  我随手披了件外衣匆忙往暖阁去。
  “夜间天凉,夫人还是让奴婢替您更衣吧。”卿书追上道。
  “不用,你不用跟来。”我一挥手。这样不是更显关心吗?
  我推门而入时,李清已就着小榕的手吃下半碗米粥,神情清爽衬得面容越发清秀。
  “夫人。”小榕见是我连忙行礼。
  李清闻声抬起头,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凤目流转,内心定是百般思量。
  我找了张就近的木椅坐下,眼光淡淡的与她对视。
  月光白的清淡缥缈,夜静的悄然无声。风透过门缝带来阵阵凉意,捎带着满园紫阳的花香。时至夏末,风虽不大却是穿透的凉,拂过我单薄的衣,不禁一抖。身后的小榕马上给我披上一件绒布斗篷。玲珑的丫头。可惜了!
  下一刻,李清突然跳下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个头,再抬起额头已红了一片,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眼神却是坚定:“李清愿跟随夫人做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对小榕道:“去门外守着,不许离开。”起身扶起李清,让她在床上靠稳,自己随便的坐在床边,
  “想报仇讨回公道吗?”我宛然一笑。
  她吃惊的盯着我:“夫人知道我没有杀人。”
  “是。你知道是谁吗?”
  她摇头。
  “我目前所知道的只能让我自己相信你是无辜的,却不能找出真正的凶手。可是,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你的夫君决不可信。你明白吗?”
  从她的表情中可以发现她也正在怀疑自己曾经深爱的男子,那滴滴落下的眼泪是一个无助女子内心的煎熬和挣扎,很多时候我们更愿意相信伤害自己的人是我们心里恨着的人而不是我们爱的人。
  我说:“你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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