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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上马,绝尘而去。
我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滋味难辨,似迷茫,似释怀。
裴伯玉在我临睡前过来,递给我一张写了字的纸,简简单单一句“以后你可能用得着”就离开了,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今晨也不见人影。
想起此人的洒脱、不羁,不知此后能否再见,淡淡的惆怅,流过。
车窗外,西风原上,芳草将芜。
目光落在苍茫的天边,似乎什么也没想,又似乎想了很多,思绪如风中烟,飘忽,湮灭。
此番归去,又会有多少变数?
明于远说:简非,给我五年。
五年。
我在心底暗叹一声。
这五年,我做什么?
真像承诺明于远的一样,置身朝廷,直到昊昂发展壮大?
南书房中继续消磨光阴?。
还是……?
“非儿?非儿——”耳边传来简宁十分遥远的声音。
“唔——”我朦胧应答。
……
一阵颠簸,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睡着了,枕着简宁的腿,蜷在他的身旁。
马车里十分安静,睡意未消,侧转身,抱了他一只手臂,继续寻梦。
将眠未眠间,感觉不对劲,丝丝缕缕,传入鼻端的是什么香味?
似兰非兰?
我一惊,抬头向上看,清峻沉静的面容,仪态雍容端庄。
阿玉?!
手忙脚乱爬起来,看着他,兀自怔忡。
“不再睡了?”漆黑的眼底,笑意隐隐。
“我爹爹……”眼睛扫过,不见简宁的身影,可刚才我明明是与他同一辆马车的。
“我来看看你,与他暂换了马车。”
什么?
“睡傻了?”他看着我,微笑起来,伸手欲抚上我的脸。
我忙向后避去,咚地一声,撞在车壁上,发出偌大声响。
眼前一黑,已落入他的怀中。
“看来武功学得并不怎么样,还是我来教你吧。”他俯首向我,眼里全是笑意。
我看着他,瞬间感受到他此时满心的欢悦和……期待?
眼前飞掠过解毒那夜如梦如幻的一幕。
惊疑间,忙伸手推,他不但不避,反而越来越接近,漆黑的眼睛似乎在细细地观察着我,清冷的气息,淡笼。
阴暗的宫殿,淋漓的鲜血……
汗水瞬间冒出来,奋力挣扎着,张口欲喊。
他飞快捂住了我,微凉的指尖,坚定沉静的味道。
我渐渐安静下来,坐到了对面,茫然发呆。
他低声问:“简非,你究竟在怕什么?”
看着他沉静深黑的眼,我不知如何回答。
慢慢地,仿佛来到月下野塘。
莲衣如雪,一支清绝,孤寂独立的清影,执着地等待,带着热切和盼望,等待另一枝从昏沉的水底苏醒,长出水面;滋长出与它一样的叶片、开出与它一样的芳香。
从此,相依相守,承着星光,沐着清风。
可是没有。
它只能在每一个漫漫长夜,独自消减着它的盼望,磨蚀着它的热情,消散着如水的苍凉。
西风中,褪尽风华,结出苦涩,沉埋黑暗;却又在来年的春水中,再次萌发,再次等待,哪怕终是苦涩。
年年如斯,永生如斯。
为什么会看到这个?张惶地闭了眼,再睁开时,一切如常。
他雍容端坐,不知什么时候已转了头去,注视着窗外,出神。
我松口气,暗念自己每次看见他就神经紧张,以致产生幻觉。
“莲影,你来了……”叹息般清冷的声音,从那莲塘里发出,在心底回响。
这一声如此清晰,清晰得如同当面道来,怎会听错?
我猛地站起,呯地一声,头撞在车顶,一阵昏眩。
他似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我,低声询问:“怎么了?这么惊慌?”
我看着他,看着他沉静清峻的脸,无数的疑问,变成一句:“明于远今天生日,我看看他去。”
扶着我的手一颤,他静静地看着我,漆黑的眼底,似乎风云将起,最终片片消散,沉寂。
“去吧。”他松了手,重转向窗外,不再看我。
我坐在明于远的对面,不知从何说起。
明于远放下手中的书,眼微眯:“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苦恼地皱了眉。
“说来听听?”温和,沉稳。
“我看到……感到……”语无伦次。
“看到你认为不可能看到的?感受到了不愿意感受到的?”仍是低沉温和的声音。
什么?
我吃惊地看着他:“你知道了?”
他眼底一暗,随又微笑:“不,只是猜测,不然你……?”
“算了,别说了,可能是紧张过度。”我抹抹脸,似要把满心的疲惫和疑问一同抹去。
他似犹豫了下:“好,不说。”
“今天是你生辰,我……”
“唉,为师我盼望了很久的礼物看来是飞了。”他狭长的眼底,幽怨、失望之色别提多明显。
我虽在烦恼中,也笑出来。
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犹豫挣扎中,接近他又疏远,疏远又接近,手心里全是汗。
“你想做什么?”他终于有所感觉般,满脸戒备地看着我,一副时刻准备着誓死抗辱的样子。
我满心的紧张和别样的心思顿时消了个干净,看着他,笑出了声。
温暖流遍心底。
“傻小子——”他叹息般,伸手揽过我。
深吸口气,一把拉低了他,吻上去:“生辰快乐。我现在这样子,……等好了……”
他不胜痛楚般一颤:“简非——”
檀香的气息袭来,他反吻住我。
不尽缠绵悱恻,无限的隐忍。
“简非,遇到不能确定的事,不如大胆去接近,去证实。逃避、害怕,解决不了问题。记住,遵从自己的心意……我总会在原地,在你身边。”他在我耳边低语。
关于酒醉,会写个番外,算做交待
作者有话要说:天佑中华
勤修栈道
且把栖云志,暂向世间存。
归来已近深冬。
回家整理后,第一件事就是泡进温水里,想把连日来满身心的疲惫全部清洗掉。
卧房里地火龙已用起来,拭干头发后,决定不思不想,蒙头大睡。
在家闲极无聊,到兰轩向陶掌柜要了个茶博士的职位,每天只与茶打交道,到也省心。
这天提壶到听松阁,阁内仅一人,背光而坐,面容模糊,见我进去,举了茶杯给我:满上。
哪知这人却又不喝,一双眼滴溜溜打量我,犹自不够,站起来上前欲拂开我面前的头发,被我一掌挥开,哪知这人低笑着不依不饶,把我往墙角一推,整个身子欺上来,磳磳磳。
怒极无法,举起手中茶壶就向这人砸去。
只听“啊”地一声惨叫,声震耳膜。
我浑身一激棱,睁开眼。
却见一人捂了一只眼,在我床尾蜷着身子,打滚。
“阿敏?!”
看看他,看看地上一本厚厚的书,看看四周。
哪有什么听松阁,分明是我的房间。
怎么会这样?
我靠坐在床里,硬是回不过神来。
“好啊,简非,”他扑过来,把我压倒在床上,“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却要弄瞎了我。”
看着他有些发红、流泪的左眼,依稀明白了是什么回事,忍不住,笑出来,忽觉笑得太吃力,才猛然意识到他此刻正伏在我身上。
“让开,慕容敏!”我挣扎着,使劲推他。
他似一惊,忙坐起来,看着我,若有所思。
“阿敏,坐到窗口椅子上去,好不好?”我避了他的目光,坐起来。
“不好。”他忽作指控状,“你小子真不够意思,久别重逢,一点表示都没有,还企图砸伤我。”
什么?
看着这张率直爽朗的脸,想起他被阿玉调离京城前,对我的担心与嘱托,不由朝他抱歉般一笑:“阿敏,见到你真高兴。”
他瞬间笑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唔,这还差不多。不,还差点儿……”
说着上前一把抱住我,在我背上拍拍:“回来就好,简非。”
声音诚挚,带着由衷的欣慰。
“谢谢你,阿敏。”我犹豫了下,亦伸手反拍拍他。
突然发现,这样的肢体接触似乎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怕。
其实,本没有什么可怕的,对不?魔由心生,自己吓自己罢了。
我在心底暗自笑笑。
室内一片温暖明亮,梅极清的香伴着阳光,丝丝流淌。
突觉有些不对劲:“什么时辰了?”
阿敏正静静地注视着我,闻言笑起来:“来时已散值,我到这儿也一个多时辰了。”
这么说已近黄昏了。
难怪亮得这么浓郁,原来是一天的晚霞全涌进了西窗。
一想,不对。
我看着他:“你说什么?!?来了一个多时辰?你……?”
“怎么?有什么不可以的?”他一派理所当然,忽又朝我促狭地笑笑,“简非,你一定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样子吧?”
我哭笑不得:“你嫌太无聊了,是不?”
“不不不,”他摇头,再摇头,笑得见眉不见眼,“哪会无聊,简直太有趣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安宁馨和,像两岁小儿,真想扑上去咬一口、再咬一口;被我捏了鼻子,你只会摇摇头,嘀咕‘不要’,声音温软得不像话,听得人心里……嗷!”
看着他,我不禁哈哈大笑,连日的阴霾消散不少,一时只觉神清气爽。
“简非,你小子也太狠了吧?”他自地上狼狈站起,呲牙咧嘴,“这一脚踢得真是不遗余力。”
“谁让你胡说八道了?”我穿衣起来,洗漱后问他,“走吧,到书房去,请你喝茶算赔罪。”
“赔罪?这昊昂上来,也只有你小子敢对我这般无礼了。”他哀怨无比,又皱了眉头,“喝什么茶?你睡这么久不饿吗?难怪瘦得抱起来都……”
“啊,还好,”被我一盯,他笑嘻嘻改口,“越来越好看了,这眼神中的气势也见长啊。嗯嗯,不错不错,将来朝堂上一站,谁敢盯着你看,你就嗖嗖嗖眼箭射过去,保证阵亡一大片。”
这小子。
可一回味他的话,却不觉皱了皱眉头。
朝堂?
“怎么?你难道想一辈子藏在简相的羽翼之下?”他一扫脸上嘻笑之色,眼里一片沉思,“想离开,是不可能了;要自保……明于远、宋言之,哪个不是龙章凤姿?可是谁敢打他们的主意?”
“我敢。”我恶作剧心理作祟,看他难得这般严肃,忍不住开起玩笑。
他一怔,大笑起来:“当然当然,要是你简非愿意,这世上没几个不缴械投降的。问题是,你愿意吗?”
我愿意的。
可是那家伙说:简非,给我五年。
五年,他定会尽平生所能,建成一个强大的昊昂帝国,这点,我绝无怀疑;有时想起来,实在佩服他,要是他说一句“简非,我们离开吧”,我肯定是立刻和他一同去了。
五年。
总得做些什么吧,到时候把他吓一跳,似乎也蛮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