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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102

  肯定不是政事,他为官十几年,向来是心有成算、游刃有余;是自身的处境?听他刚才的话,应当不是;另外,他立身朝中,始终清醒处事,绝非那种令人君有威胁感的权臣,况且以他的智慧,谋身肯定绰绰有余;难道……与皇上有关?
  我忽然浑身发冷。
  “别多想,简非。”他一把拥我入怀,“事情也许不是我所担心的那样。如果真是……我定会在你身边。”
  那他在担心什么?
  想了想,我说:“你放心,这次回去后,不管多难,我都会说服皇上放下执念的。不过,你得帮我。对皇上,我真的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简非,从阿朗到芬陀利国的事,你看不出皇上是在有计划地磨砺你吗?西景国归来之后,简相与我几次谈及你净而易碎的性格。相府虽然防范森严,但百密总有一疏,到时候你要再出个什么事,很难预测你会是什么反应。皇上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比我们果断,我们还在犹豫的时候,他已把你推到事情里去了。”
  说着,他眼微眯,不知在想什么。
  竟令他们如此为我担心。
  我听后,半天不知说什么好。
  第一次冷静地回望那夜的经历。
  想起养伤期间,在裴伯玉的书房中反复写的一句“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不禁汗颜。
  那点挫折算什么?钟离恒加诸我身心的种种折磨,如今看来,都是可以笑着挺过去的。
  “山溪爱惜自身的干净,就永远到不了海洋”,明于远劝我的这一句,确实很有道理。
  可怜当初我竟然一味地想着逃避。
  ……只有同心蛊。因为它所带来的恶梦般的印象太过刻骨铭心,现在想来,仍然心有余悸。
  “想什么了?脸色突然这么苍白?”
  我自嘲地笑了笑:“同心蛊。当时要是解不了,很难设想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明于远眼底一暗,欲言又止。
  怎么?
  他沉吟半天,终于开口:“简非,这件事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让你知道为好。”
  听他说得如此慎重,我不禁紧张起来。
  “听我说,简非,”他声音低沉,语速缓慢,似乎在斟词酌句,“……同心蛊,何太医所能想到的最好方法是移蛊。能解它的,只有制蛊人。可是连钟离恒都无法说清制蛊人下落,而当时你的身体状况已经拖延不得,因此只得采用权宜之计。”
  什么意思?
  什么叫移蛊?
  移……?
  移到了谁的身上?
  ……
  浑身一冷,我突然不敢再想下去。
  “你在等的消息与……它……有关?”
  我极紧张地等着他的答案。
  “是的。……小心!”他一把扶住我坐了下来,“简非,天天看着你,你不知道我要用多大的力量才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因为无法预测你一旦有了欲念,……皇上的身体会有什么反应。”
  “这些天,我明知你在情事上十分青涩保守,却仍然反复逗引你,你的无所适从、你身体慢慢起的变化,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和折磨;可我却不敢更进一步,原因只有一个:我得等待。那天深夜你醒来时看到的‘正常’二字,就是来自宫中的消息。”
  幸好。
  我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双手冰冷,上面全是汗水。
  难怪自那以后,他看向我的目光虽然越来越热切,却不再有所谓的调教之举。
  那昨夜……
  我不自在地看了看明于远,他微笑:“昨夜累坏你了吧?”
  这问的都是些什么?
  我硬着头皮,强作镇定:“哪里……。”
  他的呼吸突然热起来,话却说得认真:“简非,千万别在他人面前露出现在这副表情。……”
  “明国师——”门外传来沈都统的声音。
  无法去想他话中的意思,我的心随着这声呼喊急速地跳了起来。
  明于远安抚地看我一眼,拍拍我的背,走过去开了门。
  我看着明于远接过沈都统递给他的书信;看着他打开,阅读;看着他郑重地收起。
  却看不出他的表情是喜是忧。
  他面容平静无波,连睫毛都没多眨一下。
  “你先下去吧。”声音平淡,一样不露端倪。
  待沈都统走远,明于远才微眯了眼睛:“是皇上写来的。说其染病无法临朝,命我立即返京,不必面圣,直接摄监国之职。另外,要你即日动身去南山书院。”
  什么?!
  “信中字,中锋虚浮,运笔无力;似乎写得也很缓慢,笔致和形体有些呆滞。……看字,这病竟不似有假。不过皇上向来健康,怎么却突然病了?”
  明于远沉吟间把信递给我,我细看,果如他所分析。
  不会要紧吧?
  我情不自禁地为他担心起来。
  已经无法亲政,病得应当是十分沉重了。
  想起兴庆宫的空旷寂寥,想起他的孤高与清冷,这一病,只怕更会寂寞到十分。
  正出神,窗外有信鸽飞进。
  明于远取下缚在鸽腿上的纸条,我走过去看。
  这次居然看不懂。
  “这是隐语,译出来是:染病,罢朝。很不希望皇上真的病了。这事太突然……”明于远微皱了眉头,“皇上这次为何要你去南山书院,对此事我竟毫不知情……不行,你还是先跟我一同回去再说。”
  看他满脸的不放心,我心中对此行虽感忐忑,但也不想流露出来成为他的负担,于是笑起来:“你放心去吧,最好皇上没事。我到了会写信给你的。”
  见他仍在犹豫,我微笑道:“别这样,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无能的。”
  他凝望我半晌,沉吟间似乎终于下了决心:“行,你就先去南山书院。此去,应当不会有什么风险。这间书院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是昊昂最有名、最古老的书院。以前是贵族世家子弟读书的地方,近几年来,开始接纳寒门小户出生的读书人。书院学风较为自由开放,办学素来卓有成效。不过,里面男风很盛……无论如何,你要记住一点:如果遇上它的年试,一定力争考到第一。因为年试第一的人,有权利支使书院中某一人去做律法范围内的事,事情不超过三件。被选中者不得拒绝。这是书院两百多年来的传统。”
  ……
  离开莲花峰已有七八天,这日黄昏我们来到南山书院山麓。
  沈都统他们却不再跟着我进去。
  “简状元,皇上旨意,你一人前往书院。更名为穆非。年十六。身份:寒门子弟,慕名就读。”
  沈都统说着,把一只小小的包裹递给我,犹豫了一下,又说:“……一人在外,一切自己当心。”
  说完顿了顿,我以为他还有话讲,哪知他看我一眼,即飞掠而去,我连个谢字都没来得及出口。
  立于深冬的风中,我看了看自己一身寒素的棉袍,就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脸上妙音给我的人皮面具,进山。
  山路迢递,蜿蜒向上,至书院大门时,天已完全黑了;弦月之下,一人立于门前台阶上正向这边张望。
  “是穆非吗?跟我来吧。”
  一路穿堂过户向后走,没遇见几个人。一直走到最里面一进,他指了指最东首的一间房:“进去吧。明天寅时起床,到斋堂念书。斋堂,你跟着人走即可。晚饭时间已过,桌上替你留了两只馒头,一文钱,明天早饭时一起带来。”
  见他要走,我忙问洗澡的地方,他似没听懂,隔了好一会儿才说:“这院落出去向西直走半里地,伙房有热水,伙房东侧是洗浴之地。我住这院子最前面,你要洗澡,我会租你只木桶。”
  我谢了他,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
  弦月清冷的光自高树间漏出,四面静悄悄的,依稀有读书声、说话声传来。
  霜气越来越重,这一身薄棉袍根本抵挡不住山中低温,我忍不住打个寒噤。
  房间内有灯光,推门进去,发现原来已住有一人。
  此人正就着灯火在室内惟一的一张桌子上看书,见我进去,眼睛略抬了抬,即重新埋首书中。
  “你好。我叫穆非,不知兄台……”
  我微笑着,等半天,他恍若未闻,一丝反应也无。
  真够冷漠的。
  我在心里一笑,暗自摇头。
  看他衣着,轻裘锦袍;论年龄,二十五六;容貌十分出众,气质孤傲冷僻。
  看着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漫上心头,一时却又不知怪在哪儿。
  算了,来日方长,一切等明天再说。
  两张床,并排而列;看被褥,我自动挑选了靠墙那张仅有一条薄被的床,走过去。
  薄薄的一层棉絮作垫子,浆洗得十分干净的白色床单,同样白色的薄棉被,全散发着阳光的味道,看来已晒过。
  山上寒气很足,看着这张床,我已开始发冷。
  看看邻床,厚厚的棉絮之上铺着雪白的貂裘;两床十分蓬松看上去很柔软暖和的烟青色锦被。
  我越发冷起来。
  真有意思,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因缺少御寒之物而带来的冷意了?
  也好,就算多一番体会吧。
  坐下来打开包裹,检点仅有的几件衣物,突然傻了眼。
  居然一文钱也没带。
  南山幽幽
  世上多逢失意客,人间难觅补心人。
  我啃着冷馒头,发呆。
  没有纸墨笔砚,没有生活必需品,这会儿想喝口热茶也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换洗的衣物。
  十年来用钱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也就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带钱出门。哪知来这儿的第一天,遇到的竟然是如此现实的问题。看来自明天起,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赚钱。
  呵呵,这生活真够丰富多彩的。
  馒头越吃越冷,室内小小的空间,更是异样的清冷。
  对面这位仁兄真能坐,半个时辰里居然动也没动过,不知在看什么这样专注。此人浑然散发着冷漠疏离、不怒而威的气势,看得人心里越发孤寒。
  阿玉也是这般冷,但似乎冷的只是外表;眼前这位,彻骨的冷之外,似乎还有种立定主意不理我的意思。
  因为我的到来,扰乱了他独处的空间?
  唉,想来也是。
  与陌生人同住,我自己就十分不自在。白天应当还好,到晚上,解衣就寝,还真是个问题。还有这脸上的面具,妙音反复关照晚上睡觉时一定要取下,不然会大大减少这薄膜的使用寿命。
  记得临来这儿前带上它时,妙音上下打量我一番,摇头叹息:“就这样吧,权当聊胜于无、自欺欺人了。但愿那书院里的都是读书读坏了眼睛的。”
  真不知他为什么要这样说,镜子里的是位黑黑瘦瘦的少年,普通到没有任何特色的五官,我自己看着是大为满意。
  他看我半晌,头疼般站起来:“走吧。”
  还以为他巴不得我早点离开了才好的,哪知他一送再送,最后大约是送得自己也不耐烦了,从怀中取出本薄薄的册子扔给我,转身就走。没几下纵跃,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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